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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炙热的掌心覆住慕伊诺后颈,轻轻揉捏两下,阮柏宸微笑说:那就好。
    不远处,一抹身影正朝着这边靠近,阮柏宸随意抬了下眼,来者是位穿着名贵华服的女人,气质绝佳,她的臂弯中躺着一捧宝珠茉莉。由于戴着墨镜,难以辨清对方的五官,阮柏宸见她忽然慌张地停在原地,反应略显突兀。
    慕伊诺清楚来的人是谁,指尖蹭着慕伊言的墓碑,没抬头。
    震惊、急促,夏茗敏快步走向慕伊诺,将他侧着的身体板正,匆忙摘下墨镜,不敢相信地唤:伊诺?
    慕伊诺无动于衷地看她一眼,挣脱束缚自顾自离开,背后的夏茗敏着急地喊道:伊诺,妈妈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妈妈?出于礼貌,阮柏宸止住步伐将慕伊诺捞回来,用眼神示意他听话。
    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慕天翰一直在找你,他回国了你知道吗?夏茗敏生怕慕伊诺又一次跑掉,连忙掏出手机,准备打给慕天翰。
    你如果敢联系他。慕伊诺转过身,冷冷道,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我了。
    打字的手指悬空,夏茗敏神情诧异,停顿片刻,识趣地摁灭屏幕。试探着靠近慕伊诺,扬起的手却迟迟没敢落下,她想摸摸他的脸,也想抱抱他的身子。
    你目光扫过阮柏宸,夏茗敏打了个磕巴,问,你现在住哪里啊?既然没回美国,为什么不来找妈妈呢?
    慕伊诺回答:你已经有新家庭了,我作为外人不方便打扰。
    怎么可能是外人呢?夏茗敏心急地纠正,你是我儿子,我家就是你家。
    上次见面,我就把门禁卡还给你了。慕伊诺言简意赅道,什么时候回美国我心里有数,不必为我操心,要是慕天翰再打电话,你转告他,等我哪天心情好了,会联系他的。
    慕伊诺的去意明显,夏茗敏于是加快语速:伊诺,给我你的住址吧,妈妈想去看看你。
    你每天睡得好不好?衣服够不够?吃得饱吗?有钱花吗?一股脑儿将所有的担忧全讲出口,夏茗敏红着眼睛,说,你是不是屏蔽了我的号码?我始终都打不通你的电话。
    慕伊诺回道:我没开机。
    夏茗敏叫他:伊诺。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不需要了,你觉得愧疚,想弥补,只会给我们彼此都造成负担。慕伊诺说,我并不怪你,你是我妈妈,但在这个身份前面,你的人生首先属于你自己。
    结婚,离婚,重组家庭,每一步都是你和慕天翰深思熟虑的结果,你们确实对自己问心无愧,可我和慕伊言是无辜的。
    我有权利拒绝你的请求,就像当初我和弟弟不论怎么乞求你们不要分开,都无济于事一样。慕伊诺道,身为子女,有太多的喜怒哀乐是受父母控制的,既然亏欠,那就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意愿,不要再插手我的人生,这样,我们都很轻松。
    慕伊诺凝住眸光,认认真真地望着夏茗敏,肩膀微沉。风停了,他最后说:妈,你要照顾好自己。
    返家的出租车上,窗外天色灰暗,预报的有雪。阮柏宸回忆着慕伊诺方才决绝的样子,无论夏茗敏怎么挽留,他还是走了。
    偏头看向慕伊诺,小少爷脑袋抵着车窗在打瞌睡,半阖的眼睑藏起漂亮的瞳色,额发一遮,让人瞧不出情绪。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有句话慕伊诺说得很对,在他需要夏茗敏时,她缺席了,等他长大,不再对母亲的感情有所图了,对方的弥补只会变成累赘。
    车子缓缓驶上同源路,没停,色彩摄影店从慕伊诺的视界中迅疾地划过,他问阮柏宸:你不用去上班吗?
    听见慕伊诺问话,阮柏宸挪去他身侧,与他肩挨着肩:你都快睁不开眼了,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身体歪向阮柏宸,慕伊诺扬高视线望着他,克制地没有索要拥抱。
    回家补觉吧。阮柏宸道,我在家也可以工作。
    回到出租屋,慕伊诺径直跑进卫生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套上阮柏宸那件宽大的纯棉T恤,吹干头发,慕伊诺总算觉得困了,疲惫感忽地全冒了出来。
    卧室里,阮柏宸坐在慕伊诺睡觉的这一侧回复客户信息。等到小少爷进屋,他关掉手机,冲慕伊诺招招手说:Eno,你来。
    慕伊诺乖顺地站在他面前,发丝凌乱,瞳眸幽深。阮柏宸抿唇笑着,食指勾勾他下巴,轻声道:关于你的家庭,我无权过问,我知道你也并不想听安慰的话。
    不大好意思地捏着后颈,阮柏宸啧了一声,有些犹豫地问:要不要抱一下?
    这是他思忖良久,能够想到的唯一有效的安抚方式了。
    整整一上午,慕伊诺的状态非常不好,沉郁的面色透着心里的苦闷,阮柏宸担心极了。可就在此刻,少年的五官开始变得柔和,眼角不易察觉地弯起,他张开双臂,小声说着,要。
    慕伊诺的动作太快了,阮柏宸根本来不及反应,不是、等哎,倒了倒了。扑了满鼻子沐浴露的清香,两个撞在一起的人齐齐陷进柔软的床铺里,胸膛抵着胸膛。
    又滑又顺的发丝蹭上皮肤,带着钻心的痒,阮柏宸收紧手臂,慕伊诺实在太瘦了。小少爷的吐息轻薄温软,热气拢在耳边,阮柏宸拽来被子裹住他的身子,掌心拍着慕伊诺的后背:Eno。
    慕伊诺往阮柏宸肩上抹着眼睛,应声:嗯。
    安心睡吧。阮柏宸道,我陪着你。
    将浑身的力气全都松懈掉,慕伊诺贪婪地感受着阮柏宸的体温,说:好。
    Chapter 49 红包是准备一个还是两个?
    正文049
    哄着慕伊诺入睡,剩下半天阮柏宸抱着笔电处理客户订单,时光稍纵即逝,一晃暮色已至。简单吃两口便饭,慕伊诺一直没醒,阮柏宸不禁感慨年轻人的睡眠质量,洗漱完,也早早地躺进被窝。
    感觉到动静,慕伊诺追着阮柏宸的味道凑过来,额头抵着他肩膀,窝在他身侧咂吧了一下嘴巴。
    疏星闪耀,皎月当空,这一夜,阮柏宸做了个胸口碎大石的噩梦,以至于闹钟未响人先惊醒了,额角全是冷汗。
    他的睡眠一向很沉,基本上闭眼到天亮。阮柏宸在梦中就开始琢磨自己为什么会经历这样的梦境,醒来后面对天花板觉得呼吸困难,继而落低目光,瞪着慕伊诺脑顶的发旋儿愣了足足半分钟。
    难怪,这么大个活物趴在自己胸口上,可不得是块大石头吗。
    阮柏宸一歪身子,慕伊诺便醒了,迷迷瞪瞪地眨着眼睛,像在缓神。静待几秒,他仰起脑袋,下巴尖戳着阮柏宸的心口,同他对视一瞬,又侧过脸听着他的心跳准备睡回笼觉,立马不动弹了。
    阮柏宸:这还让我怎么起床
    闭眼眯了十几分钟,闹铃响起,慕伊诺挣扎着翻身仰躺,骨头都给睡软了。按部就班地下床、刷牙、吃早饭,不疾不徐地出门上班,路途中,阮柏宸叼着根烟,扭脸问:Eno,你每天就跟着我干这么点事,千篇一律的,不枯燥吗?
    慕伊诺懒得搭理他,拽着他的袖子认真盯着脚下的路。
    你们学校平时的课外活动应该挺多的吧?烟缕顺风朝右飘散,阮柏宸于是换到慕伊诺右侧,自然地将他的手塞进羽绒服左兜,猜测道,跑步那么厉害,也会打篮球吧?游泳呢?
    慕伊诺答得一本正经:我会运球和狗刨。
    脑中出现画面了,阮柏宸被手脚并用划水的小少爷逗笑,稍作停顿,他接着问:那你周末一般都做什么?和朋友们出去玩儿?
    听会,评估项目,分析市场,实地考察。慕伊诺照实回答,还有自学调香,不过只能用睡觉的时间。
    然后他说:我没朋友。
    明明讲的是中文,阮柏宸却没理解前半句,倒是琢磨了一路我没朋友。慕伊诺听话懂事,善解人意,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又聪明,他这么优秀怎么可能交不到朋友?
    不等他问清楚,望远的视线里,摄影店门口的木椅上坐着个清秀靓丽的女生,鸦羽似的齐腰长发,穿着纯白的羽绒服,正伸着懒腰困倦地打哈欠。
    面容有几分相熟,阮柏宸走近一瞧,还真没记错:你是那位来找我拍相亲照片的
    嗨,阮老板。女生微笑着蹦起来,手臂往后一背,扬高眉毛冲着慕伊诺,你好啊,送我玫瑰的小帅哥。
    慕伊诺也认得她她是第一个拿着阮柏宸的名片兑换纸玫瑰的客人。
    我叫班琪。自我介绍完,班琪侧身给阮柏宸腾位置,一起帮忙抬升卷帘门,不客气地迈进店内,没找椅子坐,立在窗旁欣赏着路边的黄色腊梅树。
    阮柏宸掐掉烟,打开电脑,语气温和地问:班小姐工作日过来,找我有急事吗?
    倒也不算急。班琪轻咬嘴唇,转身在店内来回踱步,闲聊道,我最近在忙朋友的婚礼,跟公司请了一周的年假。
    慕伊诺旁若无人地坐在电脑桌前捧着阮柏宸的杯子喝热水,阮柏宸将纸杯递给班琪,接话说:然后呢?
    我今天来是想咨询一下。班琪神情复杂地回道,我们缺一名专业的摄影师,不知阮老板接不接婚礼摄影的活儿?
    有要求尽管提,什么样的外景拍摄我都没问题。阮柏宸痛快应下,转而问,婚礼共有多少来宾?需要摄像吗?
    也就一二十人吧。班琪捏住纸杯沉着眼,似乎还有隐情没透露。
    这么少?阮柏宸心下疑惑,恐怕连家庭婚礼的规模都达不到。他端详着对方的面色:班琪,有任何话但说无妨。
    称呼上的改变,无疑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这让班琪彻底放弃了犹豫,坦白道:宸哥,我还是先跟你陈述一遍实情,你再考虑接不接吧。
    班琪塌下肩膀,长舒口气:这场婚礼,是我朋友送给他爱人交往十周年的纪念礼物。
    我朋友他是一名同性恋。
    阮柏宸面不改色地望着她,目光和善,表情如常。班琪从他的神态中看到了理解与尊重,感激地笑了出来。
    阮柏宸不解地问:既然是朋友结婚,怎么不见你高兴呢?
    班琪沉重地回答:因为他们真的太不容易了。
    端着纸杯坐到椅凳上,话题进展到这里,班琪索性如实讲清:我朋友原本是在事业单位工作的,他的家庭闭塞封建,出柜后,母亲误以为儿子的对象是他同事,去他办公室闹了一整天,弄得人尽皆知,领导们都对他恶语相向,结果混不下去辞了工作,最终和家里断绝了来往。
    阮柏宸搬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只是安静地听,没有出声打扰。
    他对象,情况更不好。班琪无助地摇了摇头。
    父亲是从农村打拼到城市的,挣了点钱,心气儿高了,一直被老家的人阿谀奉承,仰视崇拜,外人面前总是趾高气昂的。这样虚伪又势利的人,哪儿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
    知晓实情后,关起门来就是一顿毒打,直接往死里去的,肋骨都断了两根,我朋友带人冲到他们家不要命地反抗,救出人时也是一身的伤。
    班琪喝下一口温水润喉,指尖摩挲着杯沿儿:他对象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家庭工作全丢了,成天患得患失的,怕最后连爱情也保不住。我朋友为了表明真心,思来想去,决定给他办一场婚礼。
    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吐露,班琪笑了笑,或许感觉到阮柏宸是个温柔的人,又或者是积压已久的苦闷无处宣泄,她放下纸杯,坦然地接住阮柏宸的视线:宸哥,我不明白。
    那么努力、善良的两个人,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被至亲们诅咒永远不得好死,一辈子只能在夹缝中求生。
    她的情绪略有起伏,像在借机排解内心的苦楚。班琪加重咬字: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从出生起就要承受不公平的待遇,为什么我们注定是不能走在阳光下的。
    直到听见这句话,阮柏宸才终于理解班琪上次拍相亲照时的那句糊弄父母是什么意思,怪不得她会对朋友的遭遇感同身受。阮柏宸柔声道:班琪,就算所有人都认为你们是错的,应该走什么样的路,答案只在你们自己心里。
    班琪的笑容清纯干净,嘴边揉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半晌,她嗯一声,口吻坚定:我会的,宸哥。
    慕伊诺收回放在阮柏宸身上的视线,继续低头背书。
    阮柏宸将手机解锁,交给班琪:加下我微信,发给我婚礼的日期和地点。
    班琪爽快地接过来,眉眼舒展:谢谢宸哥。
    互相交换过联系方式,班琪取出包里的牛皮信封,如释重负地说:之前事先探了几名摄影师的口风,都被拒绝了,昨天看见书桌上的纸玫瑰,想起了你们,所以今天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阮柏宸玩笑道: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我,太不应该了。
    班琪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双手将信封递上前,郑重地说:这是我朋友交付的定金,多不退少补,真的非常感谢你,阮老板。
    阮柏宸没接,摆手道:我的本意是这一单免费。
    班琪愣了愣,回过神后立刻拒绝:我朋友绝对不会答应的,无论如何请宸哥一定收下。
    阮柏宸心中有数,没再推辞,与班琪核对完婚礼信息后将人送到店外,立在门口目视她离开。有的人从出生起就要承受不公平的待遇,现实总叫人无力,阮柏宸凝望同源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感慨地倚着门框点了根烟。
    烟味散尽,返回店内,阮柏宸把定金交给慕伊诺,期待小少爷会作何反应。慕伊诺接下后压压拇指,估摸着有两千块,他抬头问:红包是准备一个还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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