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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全文免费阅读-青容(19)

    唐总监笑笑:也不全是我们,严秘书教了他很多。
    当晚的欢迎酒会安排在公司的酒店,季苏缅从早忙到傍晚,今天小酒馆的兼职也请了假,正陪着董事长和客人一起进门的时候,一辆出租车从身后开过,缓缓停下。
    等乘客下了车,仲磊查了下一单的位置,还有7分钟,需要快点儿开过去,起步前看了一眼后视镜,一个熟悉的背影,灰色西服套装,裤脚好像比之前又短了一些,他想,小孩得再去订一条长一点的裤子了,总穿个九分裤显得不那么正式。他又想到那天,季苏缅说的茫茫人海再想找到你就太难了,呵,有什么难的,这么大的城市,隔三岔五的总能遇到,躲都躲不掉。仲磊的大脑这样想,但他的心脏并不这么认为,它自顾自地加速了一阵,仿佛只是这个背影,就能让时间静止,让他迷失其中。
    季苏缅微微侧过头,他对视野中出现的任何一辆黄色轿车都过分敏感,即使看不到司机,他也总是希望能以各种方式和那个人产生时空的交错,像高架桥交叉的瞬间,看不到彼此,却能从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偷偷地穿梭而过。
    酒会还没开始,季苏缅心里就涌现了一颗青涩葡萄的滋味,伴随着一把丢了的钥匙,一个心脏漏掉的节拍和一阵切肤的疼痛。
    第28章 七景12
    展会进行得颇为顺利,季苏缅跟着大佬们学习了一遍完整的流程,深知把创意变成现实需要付出多少努力,那些需要一项一项确认的工作就需要耗费很长时间。他是第一次通宵工作睡在办公室,第一次打电话打到手机发烫自动关机,第一次布展到凌晨五点,出门吃个早餐再回去忙。他有些感激这个突如其来的项目,可以用时间和疲惫抑制内心茂盛生长的想念。
    媒体接洽安排给接待和市场,商会政界由公关和行政负责,每一项工作都要落实到具体的人,每天都需要汇总问题和提供解决方案,而会场的对讲机里时不时传来呼叫严秘和Aiden,他奔走着,走出了意气风发的模样。
    客人临行前的晚宴,李迟安排了季苏缅陪他一起,也算是有始有终。公事已经结束,席间大多闲聊,正巧侨商会有位领导的女儿在奥克兰读书,大家便聊到学校,问季苏缅是哪里毕业的,他倒也不藏着掖着,直说没毕业,在南加大读了两年书,家里有事就休学回来了,在座各位基本都比他大了十几二十岁,总有种长辈对后辈的惋惜,季苏缅笑笑也没说什么。
    李迟说:学习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规划,只要有学习的动力,不管什么时候,付出努力就可以,学到实际能力比文凭更有用。他笑笑,接着说,我儿子,原本计划好毕业再读一个硕士,现在又说要搞一个gap year,去澳洲WH,这些英文缩写我也不懂,反正随他折腾。
    承彦他很早就想去澳洲了,总说想去塔斯马尼亚看看原生态的环境。季苏缅说。他话说得轻松,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些意难平,他的同学们正面临着毕业和人生规划,而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到学校。
    李迟接着说:我也不反对,多走走不是坏事。你看,我也是大学毕业工作很多年之后,又去日本读了个书。
    听到这里,旅游局的负责人惊喜地问:您去过日本?随即讲出一串流利的日文,李迟也跟着答话。
    二人相谈甚欢,季苏缅一句都听不懂,心说敢情你们俩语言没障碍啊,我这儿做了半个月的翻译,翻得不怎么样不说,还很徒劳,老板们明明可以直接交流。
    回家的车上,李迟对季苏缅说:原来那个人的母亲是日本人,怪不得日文讲那么好。
    董事长您日文也很好啊。
    好什么呀,你是不懂日语吧。
    不懂,一点儿都听不懂,就觉得你们两个外国人用别的国家的语言对话很奇妙。
    哈哈哈,你要是听得懂就能听出来我只有招架之力,日文都快忘了。哎对了,他跟我夸你来着。
    是么?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展会上手忙脚乱地到处跑,哪里值得夸了?
    他说了,看得出资历很浅,但处理事情很专业,很有能量,有些想法比较稚嫩,但还是有商业头脑的,并且说希望下次合作的时候,你也可以参与。
    啊也真是难为他了,还能找到亮点,他们西方人是挺会赞美别人的。
    你自己觉得是手忙脚乱,但是别人看你就是解决完一个问题紧接着去处理另一件事,视角不同而已。其实我也觉得你不错,可造之材。回头让人事多招几个前台,你搬到楼上办公吧,市场和总裁办都行,让严茂安排。
    回小酒馆的路,会经过一片竹林,白天没什么感觉,入夜就会有种肃杀之气,季苏缅之前总觉得那块地方又黑又阴森,但这天晚上,他刚刚完成一场展会,被客户夸奖,被老板赞赏,竹林被风吹起的簌簌声也不让他胆怯了,反而觉得有点好听,他快步往回走,急着去告诉干爹和小瑜姐他升职了,走出了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味。
    然而还没等他多兴奋一秒,季苏缅便接到了医院来电,在神经外科门口见到了赶来的赵元和赵芯瑜,他觉得这次情况不妙了。
    ICU还在做最后的抢救,但显然已是没有必要,安慰而已。医生和他们讲了一下情况,多器官衰竭,心脏问题最为严重,目前已经无法采取进一步的治疗手段。
    让她走吧。季苏缅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
    太辛苦了,别再折磨她了,我舍不得。
    赵元握着他的手:里面还在抢救,你去看一眼吧。
    再等一下,这么大的事儿,得先打个电话给我爸。
    季苏缅站在走廊的窗边打电话,简单说了两句之后是一段长长的等待。神经外科的ICU在二楼,窗外的花园里没有灯,却有月光,今晚风大,月亮寂然无声地陪着他,马路上的车突然鸣笛,从树丛里扑棱扑棱飞出两只鸟,季苏缅不由地颤抖一下,随即听筒里有个声音跟他说:季一峰说,既然见不到最后一面,就不去见了。
    警官,您有没有跟他说现在的情况,我妈还在抢救。
    说了,他说别勉强了。
    那办理后事,他也不能来一趟么?
    他说后事一切从简,安安静静送走她就好了。
    送、走、她季苏缅没来由的一阵恼火,他在心里对父亲说,你自己怎么不送!
    他不知道这恼怒从何而来,也许是面对灾难的代偿机制,生气总比伤心好受一些。
    季苏缅忍住了眼泪,特意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是专业又得体的套装,很好,母亲也一定觉得不错,其实也是徒劳,她看不见,进去也总要穿隔离衣,但季苏缅每次都还是会审视自己,因为母亲对他的要求就是衣服不用在乎贵贱,要干净得体。他不得不承认挂上电话之后心绪乱了一阵,以前人生大事总有爸爸参与,后来,遇到什么难处也有磊哥帮他,但现在他只剩下了自己,要自己处理母亲的离世,要坚持住。于是,他抱着好好看看她,从今晚开始,就再也不会见面的心情,走进了ICU。
    赵芯瑜问:真的不用陪他去么?
    赵元说:给他一点处理情绪的空间和时间吧,我们可以帮他办理后面的事,但告别,他要自己面对。
    我妈妈死了。
    季苏缅在心里反复默念这句话,简单五个字,他像是逼自己承认似的反复对自己说。其实苏婉怡住在神经外科一年多,几进几出ICU的时候,他都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但这一次是真的,也是最后一次。
    赵元去帮他办手续,赵芯瑜递上一杯水给他,喝了一口,他问:甜的?
    嗯,葡萄糖注射液。怕你低血糖晕了。
    哦。小瑜姐,我想去看看我爸。
    好,明天陪你去。
    第二天下午,季苏缅强作镇定的情绪在季一峰拒绝见面之后崩塌了。
    他哭着对狱警说:为什么不见我,我妈又不是我害死的凭什么不见我?!
    季一峰受了很大的打击,身体和精神都不太好,可能太伤心了,我们也带他去医务室做了检查。你先回去,等我们劝导他一下,你下次再来。
    季苏缅可不想下次再来,他就想这次。自从父母轮流出事,他遇到的所有事都是被动的,不得不接受,好不容易主动争取一回,也在最后关头失败了。起初他并没有怪罪谁,也没有怪罪命运,但此刻,他只想找个人发泄情绪,哪怕是打一架。
    仲磊被赵芯瑜叫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抱着膝盖蜷缩在地上大哭的人。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季苏缅,若不是穿的衣服还是他买的,他绝对不敢相信。
    看到他来,季苏缅朝赵芯瑜哭喊:你把他叫来干嘛呀!我的人生已经很不堪了为什么要喊他来看!给我留点体面行不行啊!我最不想看见他啊
    赵芯瑜还在劝:别哭了,你听话,先回家好不好,你在这儿喊他也听不见。
    他是不是不承认我是他儿子啊,为什么不肯见我!他心里只有他老婆没有我!
    当然不是啊,你看你叫季苏缅,就是你爸妈很爱你证据啊。
    证据个屁!我的名字,是季一峰和苏婉怡在缅甸认识的记录!可我也是个人啊,为什么要当别人的纪念品?!
    不要这么说,他们爱你,你不是个纪念品,你就是他们最爱的人。赵芯瑜安慰得越来越无力,扭头看向仲磊,求救似的。
    仲磊也不说话,漠然在旁边站着,好像是个单纯的围观路人。
    季苏缅继续哭诉:他们最爱的人是对方,不是我,我也不是要计较爱有多少,但我妈死了真的不是我的错!我拼了命的工作为了什么,他不能这么对我,太不公平了,我要去找他,让他见我!让他知道我为了救妈妈拼了命地努力过!季一峰你给我出来!你不能这样
    他喊得声嘶力竭,呼吸太急促甚至有些缺氧的症状,喉咙里涌上一股暖流,冲击着身体的寒战,这两股势力仿佛两条绳捆住了他,并不断缩紧,擦伤他的皮肤,嵌进血肉模糊的身体里。
    他蜷缩着哭,哭到声音渐弱,看了看仲磊,用残余的力气说:让他走吧,我不需要他同情,更不需要他在这儿看我丢人。
    他搬走之后,仲磊一直都带着些怒意,一听他说不需要自己,更加火冒三丈,伸手便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趁他还没站稳的时候腰一弯,季苏缅就被搂住大腿扛上了肩,也不管他怎么挣扎,不由分说地走向路边的出租车,打开车门塞进后座,一气呵成,然后扭头朝赵芯瑜喊了一声:走,先送你回家!
    赵芯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弱鸡朋友被拎走,心里暗暗叹服:怪不得季苏缅这么迷恋他,太他妈爷们儿了!
    第29章 七景13
    仲磊看了看后视镜,问赵芯瑜:睡着了?
    嗯,累的,昨晚上从医院回来就没睡过觉,也不动,就坐着。
    看仲磊没答话,赵芯瑜接着说:磊哥,拜托你一下,这段时间别不管他好么?哪怕你假装一阵子,让他没那么崩溃就好了,行么?
    嗯。
    太阳从云里探出头,紧接着就全部跳了出来,仲磊抬手把遮阳板放下,这段新开通的路上车很少,马路很宽,没有树也没有遮挡,苍凉的像是西部荒漠,路面甚至出现了盛夏才有的眩光,刺中他的眼睛。前些天酒店门口那个意气风发的挺拔背影他还记得,现在这人好像融化了一般摊在那里,全因死亡没有预兆,在一夕之间发生了。
    他妈妈,什么原因去世的?他问。
    心脏衰竭,其实之前已经出现过几次了,这次合并多器官衰竭。
    哦。痛苦么?那个时候。
    当然了,你不知道他昨天打电话,他爸没接,然后自己一个人进去ICU,跟他妈道别,出来之后眼神都直了,也不哭,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什么,可吓人了。
    嗯我问的是他妈妈。
    哦,那倒不痛苦,深度昏迷,相当于睡梦中过世的。
    那还好。那接下来这些事
    我爸去办了,找了殡葬服务,不需要季苏缅做什么,只要参与就行了,哦对,选墓地需要他去。
    行,辛苦赵哥,有事给我打电话。
    仲磊熟门熟路地把车开进小酒馆的院子,背上季苏缅,说:我带他回家了。
    哎,那明天
    有事打给我吧,我这几天看着他。
    季苏缅下车的时候醒了一次,但他抵抗着这种清醒,醒来太难过。仲磊背着他走这段路,已是第二次了,他有太多话想说,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他轻轻地说:磊哥我听你的话好好工作了,我升职了。
    嗯。
    磊哥你累不累,放我下来吧。
    不用。
    磊哥我妈妈不在了,我爸爸不想看见我
    你爸他给他一个处理情绪的过程吧。
    磊哥,我没有妈妈了,我很难受,但我心里居然踏实了一点,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怕手机响,怕医院打电话找我,你说,我是不是太没良心了,我是个坏儿子么?
    你不是,不能这么说自己。仲磊心里万分压抑,不仅仅是死亡,而是季苏缅把自己的良知撕裂了说给他听,听着心酸,让你觉得尘埃落定的并不是你妈妈不在了,而是疾病,它结束了。
    季苏缅没再说话,只咬着牙偷偷地掉眼泪,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却不敢哭出声,他怕一开口,这声哽咽太可怜,像是故意表演出来的。他很想继续睡着,但心脏不太听从调遣,反而越跳越快,他能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沉默叠加在他身体,扩大、膨胀,耳朵能听到心脏敲击的声音,但脑子里一片沉寂。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量稳定的声音说:你们能原谅我么?
    仲磊再也没说什么,他走到单元门口,把季苏缅放下,扯着他的手臂拉他进门,在门里轻轻吻他,手指抹掉他脸上的泪,像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的,珍爱的旧事物。
    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移动,哐的一声关上,他们俩同时颤抖一下,竟然笑了。
    他们一路牵着手上楼梯,走得不快也不慢,让季苏缅有时间回顾一些关于这个楼梯的美好片段,一直走到家门口,仲磊说:今晚早点睡。
    我不想睡。磊哥。
    他们手还牵着,甚至微微出了汗,仲磊不忍心看他,那双眼里有炽热,但也有痛苦,你对着那双眼生不出什么情欲,反而是心疼更多一些。
    他松开了手,环抱住仲磊的腰,后者两只手臂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哪,显得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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