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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3节

    成化十四年 作者:梦溪石

    第53节

    阿冬扑上来挠他:“哥你成天就知道取笑我!”

    唐泛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谁让你平日里跟个猴子似的,舞刀弄棍也就罢了,居然还跑去爬树,我还发愁日后怎么将你嫁出去呢,总算有点姑娘模样了,为兄老怀大慰啊!”

    阿冬撅着嘴:“什么舞刀弄棍,要不是我,上回姐姐就让贺家强行带走了!”

    唐泛顺着她道:“是是,但不管怎么说,你总是女子,在娘家也就罢了,兄姊都是自家人,了解你的秉性,可到了夫家就未必了,你还得学着娴静一些,哪怕装装样子也好!”

    阿冬佯怒:“我离及笄还有了两三年呢,人家哥哥都恨不得多留妹妹两年,你倒好,反倒着急将我嫁出去!”

    唐泛大笑:“因为你太能吃了,我担心家里米桶被你掏空了!”

    兄妹俩嬉闹一阵,阿冬赶忙跳开几步:“不与你玩了,待会儿姐姐帮我打理得好好的头发又要重新弄过,我赶着去隋家呢,回来再和你说!”

    唐泛拉住她:“你打扮得这般隆重去隋家作甚?”

    阿冬奇道:“隋大哥没有告诉你么,阿碧定亲了,我这是要过去给她道喜呢!”

    唐泛想到上回隋州说过的话,不由蹙眉:“这么说,广川也快要成亲了?”

    阿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听说呀!”

    唐泛隐隐觉得不对劲,忙问道:“广川不是要与他表妹成亲么?”

    阿冬道:“哥,你记错了罢,乔家姐姐去年就已经嫁人了呀!”

    唐泛:“……那广川的亲事岂非还没着落?”

    阿冬:“是呀,听说隋大哥对家里给他找的亲事都不满意,不肯成亲,阿碧是女儿家,大好年华的,总不能干耗着等罢,他们家便商量着先给阿碧定亲,让她嫁人,这事隋大哥也是知道的呀,他没告诉你吗?”

    虽说长幼有序,但民间许多事其实也没有太过讲究,像隋家这种情况,隋州的婚事既然迟迟拖延未决,做妹妹的经由家里作主也是可以先嫁的。

    但唐泛听完,只觉得一阵心头火起,禁不住在心里狠狠痛骂:隋广川你这王八蛋!

    害他一直以为隋州要成亲了,结果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这么长时间!

    阿冬见他脸色忽青忽白,还在问他怎么了,唐泛也无心与她解释,安抚几句,便大步往外走,准备去找罪魁祸首算账。

    刚刚走出大门外头,便见前方巷子口一顶轿子停了下来。

    从轿子里弯腰走出来的那个人,唐泛再熟悉不过。

    对方漏夜至此,想必不会是转成来叙旧的

    果不其然,汪直随即也瞧见了他,与身边的人交代两句,便疾步走过来。

    “汪公……”

    还没等唐泛拱手打招呼,对方就压低了声音,急急道:“快与我进宫,陛下要见你!”

    唐泛很惊讶:“有事?”

    汪直唔了一声:“我借着传谕的机会亲自出来,就是为了与你先说清楚,先上轿,路上说!”

    汪直早有准备,轿子也找了顶大的,如今挤进两个男人倒也不嫌拥挤。

    但就算逼仄不堪,二人也都没空理会,等帘子放下来,前后两名大汉抬轿起行,汪直便抢先问道:“你这段时间在东宫讲学时,是不是在太子跟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唐泛莫名其妙:“没有啊,我负责给殿下讲的《通鉴》,全都是照着上面的内容来说的。”

    汪直问:“你们上回说到哪里?”

    唐泛道:“我刚去那会儿,太子说前任周师傅刚刚讲到武德七年,我便接着说下去,如今刚刚说到贞观十五年。”

    汪直神色凝重:“问题只怕就出在这里了。有人在陛下面前进言,说你在给太子讲学时胡言乱语,误导太子,离间陛下与太子的父子君臣之情。”

    唐泛骇笑:“我不知道我何时也有这等本事了!”

    汪直瞪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太子学了什么,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上禀的,若陛下不是动了真火,也不会让你现在入宫,只怕届时必要诘问训斥于你的,你须得做好准备方可。”

    唐泛问:“陛下到底因为我说了什么话而震怒,你可知道?”

    汪直摇头:“当时我和怀恩二人都不在陛下跟前,当值的是韦兴。”

    唐泛与内官没有太多交往,自然也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感觉。

    汪直却又补充了一句:“他是梁芳的徒弟。”

    唐泛这才了然:“也就是说,他不是与你们一派的,所以不会将具体内情透露给你们。”

    汪直道:“是。”

    因为汪直也不知道太多,一切就无从提前准备起,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入了宫门,汪直才提醒道:“不管回答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

    换了之前,汪直断不会说出这种温情脉脉的嘱咐,只是这次的事情连他也不知到底所谓何事,心里没底,所以才不得不再三交代唐泛,生怕他惹下大祸。

    原本皇帝就不是让汪直出宫传谕的,只是汪直自己借着职务便利亲自走上一遭,好给唐泛提前提个醒罢了,此时自然也不好将唐泛带到皇帝跟前,而是叫来另外一个宫人,让他带着唐泛进去。

    成化帝正在看内阁呈上来的奏折,太子垂手站在他身旁,不过离得远,唐泛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能按照规矩,先自报姓名,行礼问安。

    “唐泛?”

    “臣在。”

    皇帝放下手中朱笔,抬起头,语出惊人:“朕让你教导太子,是看重你的才学,然则你却趁着讲学的机会蛊惑太子,这是臣子该做的事情吗?”

    唐泛连忙道:“陛下所言,令臣惶恐,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能够为其讲学,实乃臣之幸事,也是陛下对臣的信任,臣感激尚且不尽,这心生不忿,又是从何所起,请陛下收回此言!”

    皇帝冷哼一声:“朕原本以为你传胪出身,学问纵然比不上同科谢迁、王鏊等人,想必也是极好的,谁知你竟借着讲学之机,对太子说出那等有违君臣人子伦常的话来,如今还敢砌词狡辩!”

    唐泛道:“臣不知陛下所指为何,还请陛下明示!”

    太子早已满脸着急,此时便忍不住,赶紧从御案后面绕出来,跪在唐泛身边:“父皇明鉴,唐师傅为人中正平和,讲学也都是照着前任周师傅没讲完的接着讲,儿子听着并无不妥,蛊惑之说更无从谈起!”

    皇帝冷着脸:“太子,你不必为他讲情,朕明明派人交代过林英,让他转告唐泛,跳过《通鉴》中武德七年那几卷,为何唐泛还偏偏要讲?”

    太子一愣,不由转头看向唐泛。

    谁知唐泛却比他更加错愕:“陛下,臣未曾从林英口中得知此事!”

    皇帝冷笑:“还想抵赖?来人,将林英叫过来。”

    林英很快被找过来。

    皇帝问:“林英,朕交代过你,对太子讲学时,跳过武德七年那几卷,直接进入贞观元年,此事你可曾转告唐泛?”

    林英道:“启禀陛下,微臣的确转告唐师傅了。”

    皇帝问:“什么时候转告的?”

    林英道:“就在唐师傅头一日到东宫讲学之后,臣送唐师傅离开,路上就已经告诫过唐师傅了,此事太子殿下也可作证。”

    皇帝:“太子?”

    太子迟疑道:“那一日,确实是林英送唐师傅离开的,至于他们一路说了什么,儿子却不晓得。”

    林英从容不迫道:“当时唐师傅问臣,说给太子讲学,有何注意之处,臣就将陛下交代之事代为转达,还对唐师傅说,《文华大训》已经修成,陛下对此书寄予厚望,让唐师傅加以揣摩细读,好尽快教授太子殿下。”

    他的话条理分明,又因神情平静,娓娓道来,完全令人生不起疑心。

    皇帝转向唐泛:“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戏开锣,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唐泛:你根本没有成亲,你骗我,呵呵。

    隋州:我没有骗你,只是没有说是阿碧的亲事罢了,上回姐姐知道的,她也是共犯。

    唐泛:姐姐是姐姐,你是你,别混为一谈!

    隋州:要不我娶你当作赔罪?

    唐泛:呵呵,你嫁还差不多罢。

    隋州:好!

    唐泛:………………咦,我刚刚说了什么,忽然间失忆了!

    隋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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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唐泛面上不显,内心却如惊涛骇浪一般,瞬间想通了许多事情。

    很明显,这由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

    可以说,从彭华举荐他担任东宫讲官,而他又答应之后,就已经踩入了这个陷阱之中。

    这个陷阱不仅是针对他,更是针对太子的。

    眼下,在外人看来,唐泛与林英之间,必然有一个人在撒谎。

    林英从太子入阁读书起便充任赞读一职,多年来太子的师傅们辗转易人,他却始终待在太子身边,因为行事稳妥可靠,深得太子信任。

    太子虽然也因为与唐泛有故而分外投缘,但他也同样相信林英。

    这个陷阱的恶毒之处就在于,设下陷阱的人,不仅要离间太子与唐泛的关系,让太子觉得唐泛不值得信任,更要通过唐泛,将太子拉下水,被皇帝厌弃。

    武德七年到贞观元年这段时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为何皇帝特意要交代林英跳过不讲?

    唐泛对《通鉴》烂熟于心,很快也想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武德九年六月的时候,刚刚建立没有多久的大唐王朝就发生了一场政变,正是后来世人皆知的玄武门之变,如果皇帝不希望东宫讲官给太子细讲《通鉴》里那几年的事情,那么应该就是为了避开这段历史了。

    但对于这场政变,无论新、旧唐书也好,资治通鉴也罢,史家基本上都持着对唐太宗理解乃至正面的评价,并没有犯忌讳的地方,缘何皇帝会不让讲呢?

    唐泛想来想去,觉得问题很可能就出在唐太宗弑杀兄弟的事情上了。

    这些想法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在脑海中闪过,唐泛想要度过眼前的难关,就不能露出丝毫惊慌失措的情绪,那不仅无事于补,而且很容易让人误会。

    他定了定神,道:“回禀陛下,臣敢向天地祖宗起誓,臣确实未有听见林赞读说过这件事。而且太子上课时,林赞读随侍左右,若有问题,他为何不当场提出?”

    这年头拿天地祖宗起誓是极为慎重的事情,皇帝一听,便看向林英。

    林英不慌不忙道:“陛下,臣也敢向天地祖宗起誓,臣确实早已对唐师傅说过。只是当日讲到这一段时,臣正好生病告假了,此事詹事府亦有记录。"

    这下好了,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当时就他们两个人在场,两人都发重誓,到底谁说的是真言,谁说的是谎话,当真只有天才知道了。

    但如果唐泛坐实了“明知故犯,不把皇帝的话当回事”这个嫌疑,又背上蛊惑太子的罪名,那么不仅他本人会倒霉,连带太子也会受到影响,给了万党可趁之机,而且那些亲太子的人,也都会认为是唐泛连累了太子,到时候肯定对他恨之入骨。

    想及此,饶是唐泛再冷静,也知道现在的情势对自己十分不利。

    他不着痕迹地抬起头,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从面容平静的林英,到惊疑不定,不知道信谁才好的太子,再到面露不满的皇帝,他很快收回视线,拱手道:“陛下,清者自清,但此事当时只有臣与林赞读在场,孰是孰非,但凭良心,多作纠缠也无益,只是臣有一事不解,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讲。”

    唐泛道:“臣不知《通鉴》武德七年到贞观元年,有何处犯忌,请陛下明示。”

    皇帝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语气自然不好:“朕问你,‘太宗皇帝虽有玄武门之事,却无碍于圣君之名’,这句话,你是否对太子说过?”

    唐泛道:“是。”

    皇帝:“那你还狡辩什么?朕欲让讲官避开《通鉴》里的这段时间,正是因为里面有玄武门之事,太宗皇帝虽不得已,但那毕竟也是他的兄弟,你对太子说那句话,难道不是刻意存了怂恿之心,暗示太子先下手为强,免得以后反为兄弟所累么?”

    玄武门之变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只是一桩普普通通的史实,对帝王身后虽略有瑕疵,可因为历代史家的粉饰,也并不算什么,谁在讲史的时候,一般都不会特意绕过这件事不提。

    但坏就坏在,前些时日,万贵妃忽然有了读史的兴致,就让人找来史书,翻译之后编成故事讲给自己听,聊以打发时间。

    成化帝去找万贵妃的时候,正巧听到了唐太宗那一段故事,万贵妃就对成化帝道:“玄武门喋血,兄弟相残,终非美事,太子年纪还小,心性不定,若有人以史为鉴,刻意误导太子,难免会令太子走了弯路,这种故事还是少讲为妙,让讲官多讲些孝悌恭顺的典故罢!”

    要说在成化帝眼里,万贵妃就没什么不好的,但凡万贵妃说的,就算没道理也是有道理的。当时他就深以为然,同意万氏所言,这才有了吩咐林英,让东宫讲官跳过《通鉴》中几段内容不讲的事情。

    若皇帝没有交代,唐泛讲了也就讲了,这叫不知者无罪。

    但皇帝明明吩咐过了,唐泛还“阳奉阴违”,视御令于不顾,这就叫明知故犯,居心叵测,自然罪加一等。

    总而言之,这件事情,说到底,若老子对儿子全然信任,也不至于这么没事找事,坏就坏在老子的枕头风太强劲,跟万氏比起来,太子其实也就是一个儿子罢了。

    最糟糕的是,皇帝现在还就不缺儿子。

    而且真正说起来,皇帝最宠爱的孩子,并不是现在这位太子,而是他早逝的两位哥哥。

    一位出自贵妃万氏,只可惜不及周岁就夭亡了,连大名都没来得及取,这个儿子的早逝,是他内心深处的伤痛,皇帝相信,若是这孩子还活着,一定会成为英武不凡的太子,也是最出色的继承人。

    另外一位则是悼恭太子,这个孩子同样曾经被皇帝寄予了厚望,这从他两岁就受封皇太子便可以看出来了,只是最后同样也没能留住。

    所以说,如今这位太子,当得可真是战战兢兢,了无趣味,他每日随时要面临挖好了坑等他跳下来的陷阱,面临小人的谗言。

    眼下只不过是换了个花样,旁人对付唐泛,实则最终目标也还是太子。

    唐泛肃容拱手道:“请陛下收回方才的话,怂恿蛊惑之词,臣实不敢担!臣说玄武门事,正是为了告诫太子殿下,友爱兄弟,孝悌父母,而且太子与唐太宗之间,殊无相似之处。唐太宗未登基时,仅为次子,上有太子,自然名不正言不顺,而太子殿下如今是长子,更得陛下敕封东宫太子,如今已近十载,名正言顺,天下皆知,又如何会效仿玄武门事?除非有人心怀不轨,故而方才非要将玄武门事扣在太子头上,先下手为强,在陷害臣的同时,更陷太子于不义,请陛下明鉴!”

    “大胆!”皇帝勃然大怒,唐泛的话无疑是在暗示有人在自己面前进谗言,但说这话的人实际上就是贵妃万氏,他又如何能容忍别人说万氏的不是?

    太子急道:“父皇息怒!唐师傅也是一时情急随口胡言,他自为官以来屡破奇案,卓有政声,实非居心叵测之人,请父皇宽宏大量,万勿与他计较!”

    他并非蠢人,此时此刻,他若还看不出林英和唐泛之间,到底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那他这个太子也就白当了。

    太子的话收效甚微,皇帝着实是对唐泛那番话反感到了极点,不仅因为唐泛将他的心思揭了出来,更因对方的话污蔑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但唐泛也是迫于无奈,如果他不言辞铿锵态度激昂表明立场,只会招致更大的嫌疑,现在好歹让太子相信他是清白的。

    皇帝招来内侍,指着唐泛道:“将此人赶出宫去,朕不想再见到他!”

    太子慌了,连忙膝行几步:“父皇且听儿子一言……”

    皇帝看着他:“太子听了玄武门事,心中有何想法?”

    太子想也不想便道:“不管唐太宗如何英武不凡,玄武门事终归是兄弟相残,并非美事,学史当以史为鉴,明辨是非,而非邯郸学步,一味效仿,这也正是唐师傅教给儿子的!”

    唐泛接道:“陛下明鉴,臣的确是这个意思。新旧唐书也罢,司马公所撰《通鉴》也罢,期间多少因兄弟阋墙而起的祸事,数之不尽,诸如隋文帝二子之祸,汉景帝七国之乱,史家皆未避讳。即便臣不给太子殿下讲玄武门事,难道以后别人讲到这些,亦悉数避过么?史家写史,正是为了告诫后人,切勿重蹈覆辙,臣以为,与其讳疾忌医,不如以史为镜,太子殿下既为储君,更当博古通今,行事磊落,处处以前人为鉴,方才能成大器。”

    太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轻轻舒了口气,微微抬首觑了皇帝一眼。

    果不其然,后者虽然还神色不霁,但总算没有像之前那样勃然大怒了。

    此时,林英在一旁说了句话:“陛下,臣向唐师傅转达陛下谕令一事,恳请陛下还臣一个清白。”

    这种话谁不会说,唐泛也道:“臣也恳请陛下还臣一个清白!”

    成化帝望向太子:“你信谁?”

    太子道:“真相未明之前,唐师傅和林赞读各执一词,若儿子贸然定论,难免会有武断之嫌,所以儿子不敢说。”

    成化帝皱了皱眉,他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遇上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无凭无据,谁都说自己是清白的,他就觉得头疼不已:“罢了,此事一时也撕扯不清,天色已晚,明日再说,你们都先退下罢。”

    三人应声行礼,而后一并退了出来。

    “林赞读,你站住!”刚出了正殿,太子便喊住将要离开的林英。

    “殿下有何吩咐?”林英一如之前恭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为何要出言诬陷唐师傅?”太子问道。

    林英不答反问:“敢问太子,臣服侍殿下多久了?”

    太子道:“从我出阁读书起,你便跟着我了。”

    林英道:“臣又斗胆问殿下,唐师傅为殿下讲学有多长时间?”

    太子语塞。

    唐泛冷眼看着,就知道林英敢在皇帝面前颠倒黑白,年幼的太子又如何会是他的对手。

    林英见太子答不上来,就道:“古人曾言,衣莫如新,人莫如故,臣下侍殿下数载,忠心耿耿,人尽皆知,殿下何以信他而不信我?”

    唐泛冷冷道:“林赞读,你这话说得好笑,岂不闻毒蛇咬人,素来都是蛰伏已久,看准目标再伺机而动?照你这么说,这天底下的故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辈,侯君集又何以会背叛唐太宗?不过皆是为名为利罢了,只不知道林赞读是为的哪一种?”

    他本不欲在此地与林英行口舌之争,奈何今晚这场变故实在是无妄之灾,任是佛都有火,唐泛又不是圣人,总又按捺不住反唇相讥的时候。

    谁知这林英也是个人物,听了唐泛的话,便回道:“唐师傅是为哪一种,我便是为哪一种。”

    唐泛淡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岂闻君子与小人同谋乎?”

    说罢也不再跟林英耍嘴皮子,转而对太子拱手道:“臣有些话,想对殿下说,请殿下移步。”

    太子看了林英一眼,林英也没死皮赖脸地非要听,当即便拱手告退了。

    “殿下,今晚这件事,对方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只怕从臣充任东宫讲官起便开始谋划。”如今再诸多抱怨也无济于事,从在皇帝那里对质的时候起,唐泛就已经开始在想应对之策了。“清者自清,臣不想再为自己诸多辩驳,但林英此人,殿下不可不防。”

    他看着太子:“臣说这句话,不是为了自己,殿下当知。”

    实在是林英表现得过于镇定,而且无论他从身份上,还是动机上,也根本没有陷害唐泛的理由。

    所以即使太子理智上知道唐泛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但感情上还是忍不住动摇起来,此时听见唐泛的话,他不由得有些惭愧:“是我没用,没能为唐师傅洗刷清白。”

    唐泛笑了笑:“这不重要,臣人微言轻,他们的目标也自然不会是臣,此事过后,臣猜有人会借此向陛下进言,说殿下身边龙蛇混杂,未免耽误殿下功课,误导殿下进学,对方必然会呈请陛下对殿下的师傅重新筛选的,为的就是剔除对殿下真正忠心的那些人,以便彻底断绝殿下在朝中的声音。”

    太子听得悚然动容:“那我该怎么做?”

    唐泛摇摇头:“什么都不必做,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些真正忠于殿下的,无论如何都会为殿下着想,不管是臣被追究责任,还是其他师傅被罢免讲学之职,殿下最好都不要出面。”

    太子迟疑道:“真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么?”

    唐泛笑道:“臣也希望不会,若是不会的话,自然最好了。只可惜此事之后,臣只怕无法继续为殿下讲学了,请殿下见谅。”

    说罢他拱手,深深朝太子作了一揖。

    太子噙着眼泪,紧紧抓住他的手:“对不起,唐师傅,我是信你的,方才我不该跟着旁人一起怀疑你,请唐师傅善自珍重,有朝一日,我……”

    唐泛反握住他的手臂,力道紧了一紧,制止了太子继续说下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真金不怕火炼,臣既然是清白的,就可以无视任何怀疑,殿下的犹豫,只不过说明殿下念旧,何错之有?殿下保重,臣这便,告退了。”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此地非久留之地,他也不再多言,随即告辞离去。

    夜色茫茫,唐泛的身影很快隐没其中。

    入夜之后的紫禁城显得分外空旷无垠,远处灯火星星点点,却照不亮这偌大的地方。

    太子神情怔怔地站在那里,只觉得分外孤寂。

    却说唐泛在内侍的带领下出了宫,一眼就看见早在宫门处等得不耐烦的汪直。

    对方不等唐泛上前,就匆匆几步走过来:“我听说你惹恼了陛下?”

    宫里头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早在皇帝大发雷霆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入汪直耳中。

    唐泛也不隐瞒,便将当时的情形大略说了一遍。

    汪直听罢,脸色很是难看,但他不能怪唐泛言辞激烈。

    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唐泛反应平静反倒惹人疑窦,而且当初本来就是他建议唐泛接下这份差事的,现在出了问题,只能说想要他们倒霉的那些人实在太过狡猾,汪直也万万想不到,对方竟是想通过抓唐泛的把柄来撬动太子。

    汪直道:“我打听清楚了,此事与贵妃有关。”

    唐泛不解:“怎么回事?”

    汪直道:“贵妃某日招人讲史,听到玄武门一段,觉得太过血腥,唯恐太子年幼,受其影响,便建议陛下让人略过这一段不讲,结果你却被林英坑了一把。”

    唐泛苦笑:“竟还有这种事?难怪陛下会发那么大的火,我也算死得不冤了。”

    汪直默然。

    以皇帝对万氏的言听计从,连皇子死得不明不白都可以不予追究,更何况贵妃只是过问太子的功课呢,贵妃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在皇帝看来,自然没有什么不妥。

    真要说起来,说不定从万贵妃的建议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布下了,所以唐泛注定要倒霉。

    汪直对万贵妃的感情很复杂。

    不管外边的人怎么看待万氏,没有她,就没有汪直的今天。

    所有人都可以忘恩负义,唯独汪直不可以。

    所以他即便现在跟万党闹翻了,也仅仅只是针对万党,并未涉及贵妃。

    在他心中,万氏终究是特殊的。

    唐泛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此事非你之过,谁都料想不到,你不必过于自责了。”

    汪直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会这般自作多情呢,我何时自责过了?”

    唐泛:“……”

    也对,在汪公公的人生座右铭里,估计有自信,自傲,自我膨胀,就是不会出现自责。

    他无语了片刻,这才继续道:“陛下登基以来,甚少杀大臣,我肯定也不会因此事掉脑袋,顶多挨几棍廷杖,又或者免职罢了,反正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当务之急,是劳烦你将此事知会怀恩,太子身边杵着个林英,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林英,怀恩心系太子殿下,一定会知道怎么做的。”

    汪直唔了一声:“我晓得了,你先回去罢,这事我会尽力为你转圜的。”

    唐泛只拱了拱手,大家这么熟,多余的话就不用讲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经过这件事,皇帝虽然没有立时下令处置唐泛,但唐泛也不可能再厚着脸皮进宫,他连都察院都没有去,便待在家中自省,依照规矩上折自辩请罪等等,奏疏中的言辞一反那天晚上的激烈,反倒措辞婉转,追溯往昔,从中进士开始,到中途罢官又被起复,俱是天恩如海,自己鞠躬尽瘁,为国尽忠尚且不及,又怎会明知故犯,居心叵测呢?

    唐泛没有按照正常流程,先进通政司再转内阁,最后由内阁上呈,而是直接让隋州带入宫去给皇帝看,自然,如果皇帝知道在奏章里字字泣血,恨不得自残以表清白的唐大人,彼时正在家里欢快地啃着酱骨头,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正如唐泛所料,这件事之后,万党果然借着“东宫龙蛇混杂,良莠不齐,陛下宜早作处置,以免延误太子功课”为由,呈请皇帝撤换太子身边的人,皇帝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唐泛和林英两人到底谁在说谎,在他看来,太子身边的人,确实是各怀异心的,便同意了。

    自此,除了原先还挂名的那几位内阁大学士之外,不单是东宫讲官,连詹事府一干人等,都被清洗下来,谢迁因与唐泛交好,本也是逃不过的,后来还是怀恩在皇帝面前进言,这才得以继续在太子身边充任讲官。

    饶是如此,经此一役,亲太子的势力元气大伤,只怕短期之内都无力与万党抗衡了,万党虽然没能借此将太子拉下马,但也算是达到了剪除太子羽翼的目的。

    也不知道唐泛是幸还是不幸,就在皇帝还未对他做出处置的时候,苏州发生了一桩大案。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们看错了,不是武德七年有问题,是武德七年到贞观元年这段时间有问题,所以这个陷阱是避不开的~

    毛大人,哦不,是唐大人虽然智计百出,但他是一个正常范畴的聪明人,不是连敌人会出什么招都能提前避开,这样情节就不精彩鸟(__)

    唐大人真是金刚心,这种人不混官场,谁还能混官场……(另,酱骨头好吃)

    小剧场:

    汪直:唔,这件事(指让唐泛答应当东宫讲官)的确是我失算了,没想到对方如此奸诈,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敌军太狡猾!

    唐泛:算了,我自己也没想到,谁能真的未卜先知呢?

    汪直:总之这次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唐泛:你说真的?

    汪直(不悦):本公说话什么时候反悔过?

    唐泛:那我要仙客楼和仙云馆的终身免费会员啊!

    汪直:……滚远点好吗

    【第九卷:苏州案】

    第110章

    案件的起因,是成化十八年,也就是去年的春夏之交时,接连数月无雨,很多田地都荒芜干涸了,庄稼没法存货,纷纷枯萎,不过这还不算什么,苏州府向来富庶,粮仓储备丰富,几个月的饥荒还是可以熬过去的,但到了当年的夏秋之时,又突然连降暴雨,导致太湖泛滥成灾。

    这一下,不仅田地完全没法耕种,连民居也全都被淹没,洪水久久不退,又导致了瘟疫传播,灾情十分严重。

    当时朝廷就让苏州府开仓赈灾,又令南直隶巡按御史从旁协助巡查,之后经过一个冬天,照理说情况也应当有所好转了。

    不过按照规矩,此事过后,朝廷这边还得再派下一位御史进行巡查,将赈灾成果奏报,这是为了避免地方官相互勾结欺瞒朝廷,也是应有之义。

    但就在此时,却闹出了一桩公案——

    南直隶巡按御史与吴江县令先后上疏,弹劾对方。

    南直隶巡按御史杨济弹劾吴江县令陈銮赈灾不力,吴江县令则反驳说自己已经尽力了,只是上面拨的钱粮不够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暗示对方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朝廷便下令让苏州知府胡文藻上疏陈词,胡文藻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还说吴江等地从水灾之后没多久,苏州府就已经开仓放粮,论理应当是足够赈灾的。

    只是他的辩解太过苍白无力,并不能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反倒让朝廷觉得他在推诿责任。

    不过单凭这些奏疏,也很难看清真相。

    事已至此,南直隶巡按御史、吴江县令、苏州知府各执一词,令人无从判断。

    经过内阁的商议,奏请皇帝同意,内阁最后决定由都察院派出御史到苏州视察灾情,顺道将这桩是非厘清。

    趁着这个机会,右都御使丘濬就推荐了唐泛,其中也不乏有让小弟子远离京城漩涡,暂避风头之意。

    如今唐泛在京城已经很难有所作为,耗着也是耗着,还不如到外面多走走,说不定还能迎来转机。

    此事很快得到成化帝首肯,兴许在他看来,唐泛的专长还在于断案上,而非给太子讲学,所以现在地方上一出现悬案难题,不用别人提醒,皇帝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唐泛。

    这对唐泛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地方在于就连皇帝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名能吏,不同于其他碌碌无为,随时可以取代的官员,唐泛是真正派得上用场的。

    坏处就是皇帝对他的印象也就此定格了,有能耐不等于有德行,能够治国平天下的,终究还是需要才德兼备的大臣。也就是说,当今天子在位一日,唐泛就一日不可能入阁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唯独唐泛才这么倒霉。

    如今便有不少人因为跟万党作对,又或者受不了万党跋扈而被外放或免职,唐泛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只是因为他接连坏了万党几次好事,这才使得对方想拿他开刀。

    相比家人的担心和不忿,唐泛自己倒是想得开,旨意一下,他就收拾妥当,准备出京南下。

    然而此行有个小小的意外,那便是随同唐泛出京,一路相从护卫的,并非以往形影不离的隋州,甚至也不是锦衣卫里合作惯了的任何一个熟面孔。

    唐泛与北镇抚司交情好,那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但有些人偏偏不想看着唐泛与锦衣卫走得太近,所以这次跟着唐泛一起出来的,却是东厂两个番役,美其名曰保护随从,但至于是保护还是监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出发那天,唐泛带着钱三儿,早早便到城门口,谁知左等右等,天色都大亮了,连旁边茶寮都开张做生意了,还不见东厂的人影。

    唐泛素来是知道这帮大爷架子大的,可也没想到对方大到如此地步,仗着尚铭撑腰,连皇差都不放在眼里了。

    当下也没有办法,他就到茶寮里叫了杯茶,边吃边等。

    好容易日上三竿了,那两名东厂之人才姗姗来迟。

    对方见了唐泛便赶忙上前行礼,满脸笑容道:“未知大人早到,我等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唐泛微微一笑:“你们没有来迟,是我来早了。”

    那二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来早就可以过来了,偏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吃早饭,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料想唐泛会因此发火,没想到他居然忍了下来。

    “大人宽宏大量,属下感激不尽!”二人感激道。

    “我等出了京城之后,身负皇差,自然要同舟共济,二位不必与我客气,不过咱们初次见面,还得彼此熟悉熟悉才好!”

    二人便都应是,又自我介绍,一人叫曾培,一人叫吴宗,俱都是东厂的番役。

    这所谓番役,专职缉捕审讯,是东厂司职里最常见的一种职务。

    他们来了,唐泛倒也不急了,还请他们坐下来喝杯茶,顺带吃了午饭再走。

    这下二人反倒坐不住了,连番催促唐泛上路,又再三告罪,说自己先前不该来迟。

    唐泛这才让人牵来马匹,准备上路。

    此时便有人遥遥从身后叫住了他,唐泛回头一看,却见锦衣卫副千户庞齐驱马疾驰而来,都快到茶寮面前了,才将将停了下来。

    庞齐看也没看曾培和吴宗一眼,而是将唐泛请到一边。

    “还好赶上了,唐大人,这是大哥让我给你的!”

    他递来一件物事:“这是信物,你到苏州府之后,你若有事的话,可至吴县的锦衣卫卫所求助。”

    唐泛一怔,不由问:“你大哥呢,他怎么不来?”

    也不知为何,自从唐泛那玉佩被隋州摘走之后,对方的态度反而大不如前,透着一股冷淡,令唐泛摸不清头脑。

    然而这段时间,不仅唐泛忙于上疏自辩,隋州同样忙碌,两人虽然同处一屋檐下,却不如从前亲近。

    要说这人性就是犯贱,当初隋州步步紧逼,唐泛就步步后退,如今人家彻底放手了,唐大人反倒怅然若失起来。

    就像这次,唐泛出京的事情定下来之后,隋州竟也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提也不提,仿佛完全不在意似的,唐泛还曾问他是否同行,他却道如今许多人都知道唐泛与锦衣卫私交不错,为了避嫌,皇帝这次肯定是不会同意锦衣卫随同南下的。

    话虽如此,但如今连送别都瞧不见人影,未免少见,也太令人不是滋味了。

    庞齐拱手道:“大哥今日奉命去京营,要从另外一个门出去,时间紧迫,就不过来给您送行了,让我代为过来一趟,还请唐大人一路保重!”

    旁边钱三儿忍不住嘀咕:“隋大人近来怎么忙得很,都见不上几面了!”

    唐泛掩下心中的怪异之感,没搭理钱三儿,只对庞齐笑道:“有劳你跑这一趟,多谢了!”

    虽然瞧着曾培和吴宗二人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唐泛却偏偏放慢了语调,跟着庞齐东拉西扯,直到吴宗忍不住过来催促:“大人,咱们也该上路了,时辰不等人,还要去通州坐船呢!”

    之前让他好等,现在却知道时辰不等人了,唐泛暗自哂笑,但他知道曾培和吴宗二人就是专门过来给自己添堵的,也不说什么,只点点头:“那就走罢。”

    辞别了庞齐,四人出了城,一路赶往通州,从运河坐船南下。

    走水路不仅要比陆路快,而且平稳。走陆路的话,遇上下雨天还得停下来避雨,在水上行船却大可继续前进,不妨碍行程。

    唐泛他们奉的是皇差,用的自然也是官船,两层官船,住了唐泛他们,另外还有船工等数人,端的是宽敞,唐泛的房间与曾培他们的房间正好分别在二楼两端,出入不需要特意从对方房间前面走过,正好三人本来就面和心不和,也免了天天都要打照面的苦楚。

    船行顺流而下,速度与陆路不可同日而比,钱三儿很少踏足南方烟花之地,眼见着伴随一路往南,两岸的景物也跟着一天天不同起来,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尤其是那两岸人家,偶尔可见农家少女捧着衣服到河边洗衣,三五成群,欢声笑语,身段柔软,衣裳轻薄,颜色明丽,与北地胭脂爽朗豪迈截然不同,钱三儿看得都呆掉了,眼珠子也不带转的。

    到了扬州地段,正好夜幕降临,不宜行船,官船便停泊在岸边,与其它大大小小的民船一道,过了夜再走。

    天色将暗未暗,岸上还有小姑娘在叫卖鲜花。

    唐泛听见了,就让钱三儿将小姑娘叫上船来,对方跟阿冬差不多年纪,瞧见这艘官船,便对唐泛他们的身份也略略猜得一二了,笑盈盈道:“这位老爷,您可是要买花么,我这花都是今儿新采的,这一路看着水和树也是枯燥,不如买两枝放在屋里,可香了呢!”

    她口齿伶俐,一口软媚清甜的口音,把钱三儿都给听呆了。

    唐泛问:“这是姜花?”

    小姑娘诶了一声:“就是姜花,这花可香了,老爷您闻闻?”

    说罢她将篮子抬高凑了过来。

    其实也不需要小姑娘这番动作,姜花香味浓郁,只稍微微靠近,便能闻见扑鼻的香味。

    不过也许对于旁边的钱三儿来说,就有点花不醉人人自醉的味道了。

    唐泛笑道:“听你口音,是苏州人?”

    小姑娘:“是哩!”

    唐泛:“那怎么跑到扬州来了,苏州不好么?”

    小姑娘娥眉微蹙,似有为难之意。

    唐泛便道:“这篮子花,我买下来了,多少钱?”

    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不多,十个钱就行!”

    唐泛:“三儿,给她十五个钱。”

    小姑娘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奇怪自己怎么遇上一个冤大头。

    唐泛笑道:“你别怕,我要去苏州,对那儿不太熟,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小姑娘这才释疑,接过钱三儿递来的钱,脆生生道:“老爷有何问的?”

    唐泛道:“苏州那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在苏州,反而到扬州来了?”

    小姑娘道:“我家就在太湖边上,去年先是旱灾,后来又发大水,家里人都死光了,爷爷带着我来扬州投靠亲戚,亲戚家也不富裕,我出来卖点花儿,帮爷爷赚点生计哩!”

    唐泛到:“你家在苏州哪里?”

    小姑娘:“吴江。”

    唐泛问:“吴江水灾很严重了?到现在都还没好转么,你爷爷就没想过带你回去瞧瞧?”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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