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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豪门之抱错 作者:大江流

    第6节

    他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半张脸,他实在记忆太深刻了,那样白皙的皮肤,那样柔和的下颌线,那样殷虹的嘴唇。他的心越跳越快,也越来越不敢相信,竟然是贺阳吗?贺阳怎么会在这里,他二姨那性子,怎么会让贺阳进家门?

    只是,现实总是无情的,当楼梯上的人又下了个台阶,贺阳的全貌恰好全露了出来。他似乎在看朱骜,压根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还是朱骜先看到了他,那张笑脸几乎立刻严肃了起来,眉头紧紧的皱着,出言不逊道,“你怎么来了?”

    贺阳听见声音,也立刻回了头,时间就仿佛定格在这一刻,一下子,屋里静了下来。

    贺阳倒还好,他虽然看似被韩丁欺负,但实际上心里并没有将他当做什么事,最后又敲了他的头,只当他是个癞蛤蟆,早就忘光了。

    韩丁却是愤怒的,他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就算他做错了再多,也是被养大的孩子,居然为了贺阳这样一个小兔崽子,就要赶他走?

    他的脸色立刻褪去了红色,变得苍白,自嘲的说,“居然是贺阳?就为了他,你们要赶我走!我不是朱家人吗?对,本来我也不姓朱,我又不是你们儿子,我争气的时候喜欢我,我惹祸的时候厌恶我,不是正常吗?你们对儿子的朋友比对我好,那也正常啊。哈,我这是何苦来哉!让自己难堪,又惹得你们不高兴。我走就是了。”

    朱成功一听这个就生气,拍着沙发说,“你做了那样的事儿,还有理了?”

    韩金茹一边看看贺阳,一边看看韩丁,她是生气又没办法,韩丁亲妈亲爸不管他,除了她,谁还能管他。只是,韩丁这孩子怎么不开窍呢?她上次都发火了,怎么还不知道自己错了?何况今天都碰上了,多好的机会。说这些让人恼火的话干什么?

    她就想起身,却被朱成功一把摁下,韩金茹没办法,只能跟韩丁一个劲儿的眨眼,这些动作却全都落在了贺阳眼中。他想,果不其然,韩金茹肯定是喜欢韩丁的,这么对他好,八成不是朱骜所说的愧疚,只是为韩丁争分罢了。

    韩丁显然也瞧见了,只是他有他的打算,姨夫对他都到这份上了,不下狠药怎么行,他几乎立刻就转头往外走,然后又似想起来什么似得,又转头说,“春城那边流行的一种植物,叫南非叶,生吃能降血糖降血压,我专门找人家挖了棵大的回来,让老王帮忙放在院子里了,你们记得种上,我……我以后不会回来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第35章 团圆饭

    韩丁的负气出走让整个屋子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但终究,贺阳的到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这代表着朱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团聚了。

    当韩金茹带着王姐将一盘盘饭菜端上餐桌的时候,瞧着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看看朱骜,一会儿又瞧瞧贺阳,时不时给贺阳投喂食物,就跟孩子般高兴的朱成功,韩金茹心底那点对韩丁的不适就放下了。

    尤其是,她在给韩丁连打了三遍电话,都在响了一声就被挂断的情况下。这怕是韩金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所谓的为他好式的溺爱,并没有如自己所愿,让韩丁在甜蜜的家庭氛围中成才,只是增大了他的脾性。

    当她的头往外偏偏,就瞧见了穿着旧面包服的贺阳,不知道朱成功讲了什么,把那孩子逗得哈哈大笑,他长得原本就属于漂亮,这么眉眼弯弯的,瞧着别提多舒服了。

    韩金茹第一次站在门口看呆了。

    门的那一头,是她受了多年苦,被自己外甥欺负的亲生儿子,即便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可依旧能够笑着面对所有人,而门的这一边,她手中的电话嘟嘟嘟的快速响着,电话早就被韩丁挂断了,她还没摁断自己这边,恰恰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的心,从没有如这一刻一般,感觉到生活的讽刺。

    可恰恰是这时候,贺阳一抬眼,恰好就看到了她,韩金茹可以确定,几乎在瞬间,贺阳脸上的笑立刻收拢起来,变成了冷冰冰的模样,他几乎不屑与她对望,仅有的那一眼,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的温度。

    韩金茹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以为,贺阳肯来住她安排的房子,就会慢慢对她改观,可她现在才发现,这孩子压根没有原谅她。他只是,为了和睦而做出的表象而已。

    旁边王姐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问她,“韩姐你没事吧?”韩金茹靠着门框才把自己支撑起来,摇摇头说,“没事,接着上菜吧。”

    带着这样让人沮丧的猜测,韩金茹吃了这顿团圆饭。

    朱家的饭桌并不大,与他们宽敞的房子恰好成反比。朱成功和韩金茹对坐着,贺阳和朱骜在他们两侧。饭菜显然费了心机,贺阳面前都是好消化的,还给他上了一碗粥,而朱骜面前则是口味重点的菜肴,显然照顾了他们两个孩子。

    原本贺阳是带着忐忑的,可没想到,朱成功跟他原先见到的并不一样,穿着羊毛衫和运动裤,看起来十分随意,不但笑嘻嘻的特别和蔼,话也多,还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小女朋友,倒是让贺阳闹了个大红脸。

    还是朱骜在旁边替他解围,“阳阳还小呢,再说现在的女生都可汉子呢,他这样的,得吃胖点长高点才有人要。”

    贺阳就有点不太服气,瞪着眼睛瞪他,朱骜才不管呢,自己吃自己的。倒是韩金茹给贺阳解了围,“哪里有,现在的小姑娘不都喜欢韩剧吗?那韩国明星可都是秀秀气气的。怎么会不喜欢阳阳?”

    贺阳就被她那句阳阳给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只是低着头往嘴里填着饭。

    韩金茹就有一些尴尬,夹了点油麦菜的筷子,原本想要趁机放在贺阳盘子里,跟他套套近乎,可也放不下了。还是朱骜有眼色,立刻将自己的盘子举了起来,“妈,我这边呢!你最近准头可有些差啊。”

    韩金茹只能顺着台阶下,再也不敢给贺阳了。

    朱成功显然也怕气氛尴尬,故意说起了学业,“听豆豆说,你经常借他笔记看?”

    虽然豆豆这名字贺阳听一次笑一次,不过他依旧忍着点点头,“一中老师讲的特别好。”开玩笑似得,“豆豆也记得详细。”

    朱骜啃着排骨,露出了一排雪亮的上牙,贺阳只当没看见。

    没想到朱成功听了后,点点头就说,“是,一中的教学好多了,阳阳,下学期你也转到一中去吧,就跟豆豆一个班。到时候也有个伴。”

    贺阳和朱骜一下子都抬起了头。贺阳是惊的,一中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南城最好的高中,吴文才他爸是商务局的小领导,当时也准备花点钱找关系把吴文才送进去的,可一打听价就立刻退了。这种地方,要想花钱进去,得多少钱啊。他一个外人,朱成功凭什么要帮自己?再说,他敢给自己也不敢要啊,没亲没故的。

    朱骜其实也是惊讶的,他敏感地觉得他爸有些好的让人怀疑了,只是为了他妈办的错事吗?朱骜压根不相信。但贺阳是他喜欢的,他爸愿意帮忙对贺阳是好事——主要是这点钱和关系对他爸来说不算什么,他肯定不能阻挡,立刻高兴的说,“爸,我觉得这法子好,你不知道阳阳特别刻苦,去我们班上一定能学好的。”

    贺阳连忙想拒绝,可朱成功怎么会给他机会,又说起了下一个话题,明天将会带他们去距离南城五十公里的南城野生动物园,那里的动物是自由放养的,朱骜想去很久了,但是因为比较危险,朱成功一向不同意,所以一宣布,朱骜立刻叫了起来。

    餐桌立刻变成了欢乐的海洋,贺阳的话就没出口。

    他有些羡慕的看着平日里在同学面前都是酷拽霸的朱骜,跟个猴子似得一下子窜到了朱成功身上,就差亲他一口了,突然间想起了他在北京治疗的爸爸。他走的时候都没有想跟他说话,那么现在,肯定也不会想他吧。

    有个疼爱自己的爸爸,可以支撑家庭的爸爸,不需要像朱成功那么厉害,那也是很美的事儿吧。

    如果……如果他爸爸的车祸没有发生就好了。

    在不知不觉中,贺阳的情绪就低落下来,这让一直偷偷观察他的朱成功叹了口气,他一手揽着朱骜,身体向着贺阳倾斜,一把就勾住了他的脖子,也揽进了怀里,亲热地拍着他的脑袋,“怎么,不喜欢去?豆豆可是要求许久了,我跟你说阳阳,这可全是看你面子,让豆豆好好谢谢你。”

    朱骜也跟着去拍拍贺阳的脑袋,“我请你吃好吃的。”

    贺阳看看朱成功,又看看朱骜,忍不住也笑了,狠狠地点点头,还冲着朱骜说,“要好吃的。”

    朱成功一瞧他情绪上来了,就狠狠地捏着贺阳有些瘦削的肩膀,大声宣布,“宝贝们儿,我们明天出发!”

    即使那天夜里,贺阳又跟他妈打电话问好却没听到他爸的声音,贺阳脸上也是带着笑容的。

    朱成功的怀抱并不大,可却温暖有力,让他感觉到了正常父亲的爱,想到这里,他就把自己用被子埋了起来。他觉得有些羞耻,那毕竟是朱骜的爸爸啊。

    却不知道这一天夜里,也是很多人辗转未睡。

    朱成功正式跟韩金茹提出要求韩丁搬出朱家,“我想过了,原先只是觉得韩丁也是自己养大的,虽然犯了那么大的错,也不忍心将他赶出去,所以只让他离开南城。但也不是长久之计。阳阳才是我们的骨血,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种冲突的话,三个孩子养着没一点问题,但是,韩丁那么对阳阳,就算他生活在外地,偶尔回来一次,阳阳也不舒服的。”

    他想着今天的贺阳,别提多乖巧了。在这一刻,在真正和这孩子坐在一起,说这话,开着玩笑,吃着饭,甚至能去搂搂他,拍拍他的脑袋,真实的触摸到他,而不是指着一张薄薄的纸说这是你儿子。朱成功才真切的感受到了,贺阳是他儿子这个概念。

    这是他的骨血,他已经因为失误让他受苦受累十六年,他怎么能让他再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韩金茹张了口想反驳,可突然想到了下午在厨房的那一幕,贺阳冰冷的眼神,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她终究没替韩丁解释半分。只是问,“要怎么处理,总不能直接把孩子赶出去?虽然有错,毕竟也这么多年了。”

    “我想着是给他套房子,西城的楼盘开了,给他留套精装大户型,让他结婚用。这么多年都养过来了,不差这一点。他要是愿意留在昌茂,就还在春城工作,要是不愿意,就自己找工作。”

    那里都是一百四的平层大宅,一套就两百多万,加上原先因为他工作,给他买的车和每年的零用钱,朱家给他留的虽然不算多,但绝对不算少了。

    韩金茹也有数,韩丁毕竟不是亲的,就算一直好着,他们也就是在事业上能帮帮他,财产都会留给自己的孩子的,

    她点点头,“我去说吧,顺便给金凤也说说,让她知道。”韩金凤是韩丁的亲妈。

    而韩丁此刻却没有睡意,找了刘磊出来喝闷酒。他们兄弟俩向来觉得同病相怜,韩丁在朱家受了错,刘磊今天被庄家老头子训斥了一遍,谁的日子也不好过,发起牢骚来自然是越说越多。

    等着刘磊已经趴在桌子上的时候,韩丁就晃晃荡荡的出了包厢往厕所去,结果没想到一转弯就跟人撞了,那小子个头不高但骨头挺硬,韩丁原本就喝多了,哪里站得稳,一个屁股蹲就倒在了地上。

    他心里有气,有喝了酒,当即就大骂,“你他妈的走路不长眼啊!你……”

    只是一抬头,恰恰好撞进了一双特别理智的眼睛里去,那孩子穿着这里服务员的衣服,抱手站在那里,嘴角似笑非笑,跟看神经病似得,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点慌张的表情都没有。

    韩丁顿时恼羞成怒,朱成功看不上他,他没办法,这种小东西看不上他,他还能忍着,当即就站起来想要扑上去,却听见那孩子说了句,“这么久不见,韩大少还是这副模样,这是又被朱成功给训了?看样子,训得不轻吧。”

    这小子认识自己?韩丁那浆糊似得脑子就慢腾腾的转了起来,盯着那孩子皱眉头,长得是不错,但只是白净,也不算突出,这样的人,他怎么会记得?

    可是对面的孩子,很快就自报了家门,“你忘性可真大,我叫赵明,上次告诉你秘密那个,不记得了?”

    韩丁几乎在瞬间就想起来了,不是赵明的长相,而是这孩子的聪明,当时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他眯着眼睛,瞧着他,了然的说,“既然认识就算了,这是打工吧,你忙。”

    说着,他就想走,没想到却被赵明一把抓住了胳膊,赵明那双单眼皮的眼睛眯着问他,“你这么郁闷,难道不想让我帮你出出主意?”

    韩丁的身体就定住了,他有爹有妈却跟没有一样,一向拿着朱成功当人生智囊,虽然出入大场合,但因为只是外甥,除了刘磊这个拖油瓶外,圈内有钱有势的朋友并没有,可那家伙智商还不如他呢,的确,没有一个能出主意的人。

    而这个孩子,却有着超乎岁数的精明。

    他想了想,终于点点头,“单独找个包房谈吧。”

    第二天一大早,贺阳就早早醒了,他在别人家里,总是不好睡懒觉的。只是看看时间才六点,听着外面静悄悄的,他就没出去,而是给吴文才打了个电话——这家伙天天早上跑步,这时候肯定已经醒了,告诉他自己下午可能去不了的事儿。

    那边吴文才还挺担忧,“不行你就住我家来吧,反正你爸妈也走了,你在哪儿他们也不知道。”

    贺阳如何能跟他说这其中的诡异,他只能嗯嗯嗯嗯的应着,最终挂了电话。

    朱骜是六点半来找他的,手中还拿着几件厚厚的衣服,冲着他说,“今天全都是野外,你这面包服根本就不隔冻,你不愿意穿新的,这是我原先穿的,都是八九成新,反正放着也就放着了,你穿这个吧。”

    他说着,还一副祈求的模样。

    贺阳也知道,自己这一身其实根本不大管用,每年的冬天,他都是最难过的时候。可一件羽绒服,就算最便宜的,暑假里反季节卖的,也要两三百块,他那时候连学费都没有凑齐,哪里舍得花钱。

    至于吴文才倒是给他拿过衣服,只是两个人个子差不多高,他穿了吴文才就少一件,所以一直没要过。

    朱骜既然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贺阳看着那的确不是新衣服,就点了头。这里面有毛衣毛裤和羽绒服牛仔裤,就赶着朱骜出门,结果朱骜就赖在那儿了,跟他开玩笑,“都跟我睡过了,还羞涩什么。”

    贺阳被他说得乐得不行,边脱衣服边羞他,“要是被一中和十一中的人知道你这副模样,肯定大跌眼镜。”

    朱骜现在这样子,比原先刚认识去他小屋抄笔记的时候,要开朗活泼的多。他忍不住问,“你不是挺不爱说话的吗?我第一次见你,你帮了我以后,连一句多余的都没说,就上车走了。”

    朱骜瞧着脱得只剩下秋衣秋裤的贺阳,肩膀单薄,身材瘦小,他几乎可以肯定,撩起来衣服肯定能见到排骨,就觉得是该给他多补补。至于贺阳的问题,他哼哼了声,“那是装出来的,我从小跟我爸去公司,他们都觉得我小,不把我当回事。后来我就严肃点啊,这样管用。”

    他说着,还是忍不住,上手去挠贺阳。贺阳原本穿裤子就站的不稳当,直接就倒床上了,吓得连忙用脚踹他。意外的是,贺阳的脚并不如他想的白白嫩嫩,反而有些红肿,上面还有一块块的斑似得东西。

    朱骜奇怪的伸手去抓,想要看清楚,“你脚怎么了?”

    贺阳却想起什么似得,连忙把腿收了回来,“没,就是有些冻疮,你别看了,怪恶心的。”

    朱骜就想起来,贺阳的衣服都不行,鞋子怎么会保暖。只是他看贺阳那样,就知道他八成不好意思了,就没再接茬而是出去了,偷偷跑到楼下看贺阳放在鞋柜的鞋子,吩咐老王迅速找个地方买两双厚的回来。

    他又想了想,又拿了个塑料袋把贺阳的旧鞋子包了,让老王带到外面扔了去——“反正越远越好。”

    等着贺阳穿好了下来吃饭,他原以为朱成功和韩金茹会说一句,“阳阳穿着豆豆的衣服好合适啊。”可是他们没有,反而眼中带着的是一种类似于愧疚的神情,贺阳觉得挺奇怪。

    原本计划着饭吃完了,他们就开车走。只是刚坐好,屋里的电话就炸响起来。王姐从厨房里跑出来接电话,可听到一半,脸色就大变,冲着朱成功说,“朱大哥,坏事了,丁丁他要跳楼了,在他妈旧房子那儿!”

    朱成功和韩金茹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向着电话跑去,贺阳也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听见朱成功跟电话里问了几句怎么回事,报警了没有,让他们务必劝住韩丁,自己立刻赶过去。说完,就拿着外套,带着韩金茹向屋外走,还吩咐朱骜,“你们在家待着,豆豆带好阳阳。”

    不过寥寥几分钟,屋子里就仿佛一下子空了一般,就剩下他们俩和王姐。朱骜直接拉着贺阳去吃饭,贺阳倒是不喜欢韩丁,只是韩丁毕竟是朱骜的表哥,就小心问他,“你不担心啊。”

    “担心啊。”朱骜喝着粥说,“只是他从来没真的,等会我带你去看。”

    他对韩丁冷冰冰的,语气里没半点感情。贺阳觉得奇怪,又想着这是他们的家事,总不好问,就闭嘴了。

    等着吃完饭,贺阳又发现自己鞋不见了,再到老王送来鞋,他们到达韩丁要跳楼的地点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这是韩金凤的单位分的旧房子,每栋楼都是三层,贺阳一见就知道朱骜说的没错,这肯定不是真想跳的。

    只是,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们走到地方的时候,却见人已经散了,地上有摊血,杜成整跟几个警察说话。朱骜脸色也变了,讨厌归讨厌,可韩丁出事了,他三姨和姥姥肯定饶不了他妈。还好杜成瞧见他脸色不好,连忙解释,“没事没事,就是摔着腿了,没大事。”

    他叹口气,“你说怎么说都不下来,折腾半天,结果腿麻了自己掉下来了,这是什么事!”

    第36章 为难

    听着韩丁自己掉下去的,贺阳忍不住不屑地低下头钩钩嘴。

    从韩丁看上他开始,贺阳其实就暗暗的分析过这个人,这个人好色,寡耻,但偏偏没什么脑子——这点可以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利用职权勾搭他初见端倪,在当着吴文才的面虏他上车要强暴他为爆发点,这也是贺阳敢于去砸他头的原因,这样的绣花枕头好对付。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原因是,朱成功是相对公正的。虽然这个想法最终出现了谬误,导致他们家被砸他挨打,这是他思虑不周的缘故——他忘了,极品都是成对出现的,能养出韩丁这样的外甥的韩金茹,显然也是此类人,并且因为身份更加变本加厉。

    可他万万没想到,韩丁这傻逼总是能够高出新水准,譬如强暴不成给韩金茹撒谎——他不是说这事不能成,在韩金茹的溺爱下,肯定会暂时相信他的。可韩金茹是他在朱家唯一的支柱啊,对这样一个溺爱他的长辈撒谎,让她伤心,这简直杀鸡取卵的做法。

    也许一次两次能原谅,那积累下来呢。他抬头望向蓝蓝的天空,三层小楼在旁边高楼大厦的对应下,就跟个小矮子一般,他忍不住想,在三十九层的昌茂大厦上班,跑到这个鬼地方来跳楼,可真是跟撒谎这事儿异曲同工。

    他甚至能推断出来,韩金茹这回即便买账,也是不情不愿了。

    事实上,贺阳的推断并没有错。

    因为楼下早已布置好,如果不是韩丁掉下来的时候因为惊慌而扭动了身体,碰到了旁边伸出来的铁架子,他怕是连腿都不会伤到。

    只是,即便这点伤对韩姥姥和韩金凤来说,已经足够大惊小怪的了。韩姥姥已经七十岁的人,抱着这个可怜的小外孙哭成了个泪人,韩金凤则是声泪俱下的名为埋怨自己,实则讨伐朱成功。

    “我知道我做妈的不好,我生了他,却因为独身养不起他,只能将他寄养在姐姐姐夫家。我早就说过,我对韩丁,除了怀胎十月生了他,没有任何恩情。他吃的,他穿的,他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姐姐姐夫给他的。他就是你们的亲儿子。姐,”

    她抬起头一把抓住了尴尬的韩金茹,“姐,他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能管,没有立场管。我就说一句,他不懂事,做错了事,你就狠狠的教训他,就算打断他的腿他也不能说什么,我只能喊声好。”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用漂亮的指甲摸摸眼泪,冲着韩丁说,“话我都说到这儿了,你好好听二姨的话,跟你二姨二姨夫认个错,都是一家人,在一个饭碗里吃了二十多年,哪里有过不去的,这么想不开?你这么做,不是戳你二姨和姨夫的心吗?这天下哪里有不疼孩子的父母啊。你跳楼,这是幸运摔倒了腿,要不是不幸呢。你怎么不想想你二姨和姨夫该多伤心?!行了,嘟嘟一个人在家呢,我这是趁着买早饭的功夫过来的,这孩子也不会做饭,我得赶快回去了。”

    说完,她不但拍拍自己的屁股,还将一旁舍不得韩丁的韩姥姥给拽走了,出门时还帮着关了门,送了一句,“二姐,有空我找你吃饭。”

    如风来如风去,屋子里就剩下了三个人。

    傻子都能听出来,韩金凤的意思是,孩子已经归你们养了,是你们教育的,就算跳楼死了,也是你们伤心,她不管。何况这三个当事人?

    可这话也不能算不对,韩丁毕竟是他们教出来的,没教好也是责任。就在这一刹那的犹豫中,韩丁从床上扑了下来,韩金茹下意识的去接住了他,就让韩丁紧紧抱住了腰,韩丁哭着喊着,“二姨,二姨我错了,我真的怕了,我妈心里只有嘟嘟,我只有你们啊,你们不都不要我了,我能去哪儿。我没想跳楼的,我就是喝多了有点难受上去透透风,二姨,别不要我,你养我长大,就是我亲妈啊,妈……”

    这不是韩丁第一次叫妈,他小的时候不懂事,朱铭叫妈他就经常跟着叫,其实那时候韩金茹是想就这么顺水推舟的,可那时候韩金凤不愿意,还专门花了大力气掰过来。可如今,韩丁又叫了。

    这一声妈,让韩金茹的脸上,就有一些挣扎。

    她不是不动容。只是,一来这已经不是当初对贺阳还没有感觉的时候了,昨天贺阳冷冰冰的模样,深深地刻在了她心里,哪个亲妈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这么仇恨自己?尤其是已经在对不起他的时候。二来韩丁的撒谎,韩丁的不接电话,让她也失望了许多。

    可终究这孩子腿断了,这些年又跟着她……

    她成功的心软了,但这次却和原先不一样,她从无条件的相信韩丁,到如今,理智上已经明白要疏远他,只是情感的一种惯性了。所以,她显得为难,但却不够盲目,她只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对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说不二姨。

    她抬眼望向朱成功,需要自己的丈夫为自己出点主意。

    但朱成功脸上神色如旧,他仿佛没有听见这些似得,淡然的回望她,显然,朱成功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但却不准备给她出主意,是要她自己拿决定。这代表着韩金茹以后对贺阳的态度,他不会给他任何干扰。

    当然,同样重要的是,他已经认识到,当物质条件好了之后,韩金茹的护短已经到了不分对错,她曾经的正义被亲情掩盖了。这很危险,他需要韩金茹通过这事儿,来清醒清醒——当然不止韩丁,他能看出来,贺阳对他妻子是有诸多怨言的,只是这些苦涩,只能韩金茹一个人慢慢化解。

    韩金茹期望的眼神变得无助,她低下了头,看着抱紧了她的韩丁,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韩金茹记得,他年底刚刚过了二十六岁的生日,是一个已经成人8年的男人。他上过大学,受过最好的教育,享受了最好的物质条件,可却依旧做出那么让人失望的事情。

    想到这里,韩金茹那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终于呼在了韩丁昂望着她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一下,似乎让她一下子放了开,她从没有这么恨过,为何当初那么纵容韩丁,不但伤害了贺阳,也闹到了这种局面。在韩丁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连连伸手啪啪啪打了他好多下,嘴巴里骂着,“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好?”

    “二姨……妈……我……”韩丁只觉得委屈极了,他这辈子,还没挨过打呢。何况,还是他二姨的打。

    韩金茹崩溃了似得,狠劲的拿拳头砸着他的后背,脸憋得通红,却是半句话原因都说不出来,只骂他怎么做了这种事。韩丁腿疼身疼,脸上那几巴掌更是疼入骨髓,但又不能反抗,只能低着头任她发泄,只是在心头暗暗记住。

    朱成功瞧着差不多了,韩金茹又有心脏病,便上前抱住了她,哄着她说,“差不多了,别这样,身体要紧。”

    韩金茹这才忍不住的趴在他身上,崩溃似得嚎啕大哭,朱成功揽着老妻的肩膀,拿眼神制止了韩丁要说话的举动,轻拍了许久,见韩金茹哭声弱了,才小声询问她的意见,“按着昨晚商量的办?还是你有别的想法?”

    韩金茹身体抽了几下,泪眼朦胧的看了看朱成功,终于发了话,“就昨天吧。”

    朱成功终于松了口气,他真怕韩金茹拎不清。这时候,门却被突然推开了,朱骜惊慌的闯了进来,“妈!爸,我妈怎么了?”

    朱成功恰好想跟韩丁聊聊,又瞥见在门口不远处站着的贺阳,就招呼朱骜说,“没事,刚才你三姨在这儿,想起点伤心事,你带着你妈去找间病房躺会儿,我一会找你们去。”

    朱骜虽然有疑问,可显然他妈更重要,于是连忙点头,连看韩丁一眼都没看,就扶着他妈出去了。朱家是南城的首富,自然有人替他们服务,很快就找了间空着的单人病房让韩金茹躺了进去。还专门安排了次心电图检查,朱骜就和贺阳守在了旁边。

    这一边,朱成功则坐在了韩丁对面的椅子上,跟他平等相视地将昨天的决定说了出来。纵然刚刚韩金茹的表现已经让他心生不妙,可他万万想不到,居然会面临被派往分公司更差的待遇——他们竟是要把他赶出去?

    虽然说一幢140平的精装平层大宅已经是不少同龄人渴望的资产了,可那对于朱成功来说,又算什么呢。即便给他十套怕是不算事吧。他第一个想法是,居然就这么打发了我?可是,理智还在,昨天赵明的话还在耳边,“无论如何,以弱者姿态出现,千万不要提及任何财产的事。”

    他忍了忍终究压下了心中的不满,换了种口气说,“姨夫这是不要我了吗?明明之前只是派我出去,我知道我跑到楼顶不对,可我真的是太难过了,贺阳他……他一个外人都比我重要?难道就因为这个,我……我就被抛出家门了吗?姨夫,总该给我个理由!”

    这样的选择的确匪夷所思,尤其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贺阳身份的时候,韩丁有所怀疑也是正常。只是朱成功并不打算跟他说这些,他只是说,“那边已经装修好了,我今天也让人开始进驻家具和软装,等你出院就可以搬过去了。我问了姥姥,她愿意过去陪你,还会给你找个特护,你放心吧。”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韩丁不甘心的叫了声姨夫,朱成功没理他,开门离去。韩丁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一样,身子猛然砸向了床头,然后捏着枕头狠狠的扔了出去,随后是桌子上的杯子和水果,一个也没剩。有护士过来,他则狠狠地骂,“滚,不准进来。”

    等着他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立刻拿出了手机,给赵明播出了电话,冲着里面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给我滚过来!”

    韩金茹这边好在没什么大问题,等着朱成功回来,他们就开车回了家。只是这么来回一磨蹭,就到了快中午了,野生动物园是肯定去不了。一想到这个,贺阳其实也有些遗憾,他还没见过自由奔跑的动物们呢,朱骜就揉着他的脑袋安慰他,“木事,假期还长着呢。”

    贺阳一想也是,就又乐了。

    他瞧了瞧点差不多了,就想跟朱骜说自己要去打工的事儿。朱骜家这地住的都是富人,连个公交车站都没有,他要到那里,恐怕要走一段时间路。只是没想到,朱成功上楼安抚了韩金茹,换了套衣服下来,就冲着两个孩子说,“城南的那片农庄弄得差不多了,温室里面挺不错的,可以采摘草莓,要不让老王带你们去那边逛逛。”

    这个农庄是从去年年初开始弄的,那时候南方的一个农园治疗智障特别好,在干农活的同时,能帮着他们学会自理,甚至会交到朋友。朱成功就有一些心动,纵然朱家不缺钱,朱骜以后也不会对朱铭不好,但到底不如朱铭自己能自理让人放心,他就专门去考察了一下,回来就决定了两件事,一是将他大哥送了过去,为期一年,二是买了地弄了农庄,是专门给朱铭经营的。

    当然,这时候正是各个行业的商业大佬们进军农业时机,朱成功在操作完这事儿后也发现了绿色农业的商机,随后又在春城开展了这项业务,人人都以为他又要发展一项赚钱的业务了,却不知道,这只是捎带着的。

    这个农庄的名字还是朱铭起的,那时候他跟着朱成功从地里回来,还带回来了一只小鸡仔,天天的跟它玩的高兴,所以就起名叫小鸡农场。别人都觉得俗,可他们家人都觉得挺好,他爸还让人弄了块木匾挂了上去,上面有两个印子,一个是朱铭的手印,一个是小鸡的爪子印,特别可爱。

    如今农庄请了专业人员经营了小一年,温室等地方已经成型了,里面种了不少水果,草莓特别甜,朱骜就想着带着贺阳放松一下,立刻就点头答应了,贺阳在后面笑笑,也没说话。

    朱成功又叮嘱了一句王姐,让她注意韩金茹的动静,这才放心上班去。

    朱骜让贺阳等着,跑到二楼去看了看他妈,然后就下来想要扯着贺阳走人。贺阳这时候才反悔了,“我已经旷工一天了,今天要打工的,要不你自己去吧。”

    朱骜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真没想到贺阳会不听话。“你刚刚也没说啊。”

    他当然不会说,朱成功不知道怎么的,对他特别好,他要说了,恐怕朱成功都不可能让他继续打工了。谁不知道过舒服日子,可是,他毕竟只是来这里借住,等着他爸妈回来,他还是要回那个窄小逼仄的家里去的,他依旧需要学费上学,他如何能够心宽体胖的放心享受?

    贺阳就腼腆的笑笑,“我都跟店长说好了,不能不去的。要不你自己去?”为了怕朱骜不愿意,他还提出收买条件,“我晚上陪你打游戏吧,我保证,死在多次也不退出了。”

    朱骜皱着眉头瞧着贺阳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儿,他是真不愿意,尤其看到了贺阳那副排骨以后,可是,他能说什么,他心知肚明贺阳需要钱,但他总不能直接给钱吧,那样朋友都做不成了,只能装着受不了你了的表情,“行了行了,反正老王都来了,我陪你去好了,也正好送送你,这里可没车。”

    贺阳就被挺不耐烦的朱骜拽上了车,一路寡言少语的到了打工的地儿,朱骜也不说走,就找了冲着他工位的地方坐着,直勾勾的盯着他。这时候已经是寒假,这家麦当劳又处于商业街上,最是热闹不过,原先仅仅盯着贺阳看的小姑娘们,这回彻底有了新打量的目标,纷纷看着他俩。

    朱骜只觉得这些女孩子们神情好奇怪,跟学校里的女生还不一样,各个都透着一股子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的神态。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也没错啊。

    直到听见有人偷偷议论,“我觉得那个坐着的一定是暴躁攻,收钱的一定是温柔受,你觉得呢。”他才发现事情错在哪儿,他立刻回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两个女孩吓了一跳赶紧跑了,只是朱骜的心却是不能再平静。

    攻受这词他不新鲜。韩丁就是同性恋啊,再说现在连明星也都卖腐求粉,他又不是不懂。只是,跟贺阳?那天晚上,在贺阳家里,摁着贺阳挠痒痒时,贺阳藏在红鸳鸯被中的样子,不知怎的,又浮现在了脑海中。他的心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嘴巴里变得口干舌燥,甚至能感到脸似乎在发烫。

    朱骜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像一点都不对,那不是个和他一样的男孩子吗?贺阳只是长得白净些,漂亮些,他还小,等着张开了肯定就是糙汉子了。自己这是乱想什么?再说,谁在班里不都有个好基友吗?班里男生开玩笑还相互打波呢,难道都是喜欢男生?只是开玩笑,何必当真?

    只是,即便这样安慰着自己,朱骜也觉得坐不住了。他发现自己忍不住的去看向贺阳,就跟他忍不住去关心贺阳一样,他从来没有如这一刻一样,充满理性却又愤恨理性。他最终站了起来,再看了一眼正在埋头工作的贺阳,走出了快餐店大门。

    他需要静一静。

    倒是贺阳,边结账边瞧着朱骜又皱眉了,一时间觉得晚上恐怕不死个二三十次,是过不了关了。他昨天死了几次呢,好像是十六次吧。说起来学习不如人家,打游戏也不如人家,真是有点丢人呢。

    结完一个,在等待下一个的空隙,他抬头又看了一眼朱骜,却发现那家伙居然不见了。刚刚还在那儿的呢。贺阳忍不住在人员爆满的店里左右看了看,却都没看到身影。是去卫生间了?贺阳在被客人的催促中又开始了点单,只是脑子还这么想着。

    一直等到下班,贺阳都没瞧见朱骜再出现过。中间休息吃饭的时候,贺阳还给他打过个电话,只是一直占线,他没打通,等到上班的时候,他给朱骜发了条短信问他去哪儿了,就将手机放在更衣室了,等着晚上八点下班换衣服,却才瞧见朱骜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自己都没接到。

    贺阳连忙给他拨回去,那边响了一声就通了,朱骜在里面说,“我下午跟朋友聊天,一直占线,你下班了吗?吃饭了吗?”得到一个肯定一个否定回复后,就冲着他说,“在店里坐着等着别动,我去接你吃饭。”

    贺阳还想说不用了他自己回去就行,只是那边电话一进挂了。他看着黑屏的手机,叹了口气,觉得朱成功和朱骜都这么好,韩金茹这么差,以后怎么还啊,一时间伤透脑筋。

    第37章 泄露

    贺阳等着朱骜的同时,就趁机给他妈打了个电话。赵丽珍听着还算情绪好,说是他们直接住在了朱家在医院旁不远处的一套房子里,里面什么都有,特别舒服,让贺阳放心,又叮嘱他一定要吃好饭穿暖衣。

    随后,就说起了贺大海的病。赵丽珍叹了口气说,“医生特别好,给做了全身检查,截肢的地方倒是还好,就是你爸的胃不太好,医生说明天给他再检查一下。”她顿了顿,才挺歉意地对贺阳说,“这一检查,时间就可能拖久了,阳阳,过年我们要是回不去,你就在朱家过吧。你……”

    她怕是十分了解贺阳的性子,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在他家别拘束。”

    这个消息显然十分让人意外。贺阳的心情几乎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沮丧,虽然朱家很好,可他仍旧想要回家啊。那里再破再小也是自己的家,而在朱家,虽然这么想很不懂事,可他就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两家差距太大了,他们所有的善意,在贺阳看,都是负担。

    再说,什么叫做别拘束?这是贺阳这辈子十六年来,听到他妈说过的最不客气的话,她不是应该让他在朱家乖巧一点,这可是原先贺阳每次去吴文才家住宿,赵丽珍必说的。

    还好朱骜很快到了,当他像个婆婆似得,在贺阳上车后,递给他一个毯子盖在身上,一杯奶茶润口,还有一块看着就特别香甜的蛋糕当宵夜,贺阳那不争气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也许甜食能够解忧,也许朱骜的服务太到家,反正等他吃完蛋糕,喝完奶茶,到了朱家大院里的时候,已经答应让朱骜每天接送了。

    贺阳有些蔫蔫的下了车,他怎么就一高兴就应了呢,朱骜的时间多宝贵啊,不应该去谈生意之类的吗?而朱骜则是勾着嘴角进屋的。

    他下午觉得不对劲,就匆匆离开找自己的机油张大宝去核实了,结果这小子直接问了他一句,“你觉得范冰冰还是吴彦祖正点?”朱骜连想到没想脱口而出,“靠,范冰冰年纪大点也就算了,吴彦祖一个男的正个屁啊。”

    于是这个问题迎刃而解,朱骜霎时间觉得自己抓住了真谛。他开始是觉得贺阳弱小,后来是看着贺阳可怜,再后来是觉得贺阳乖巧,如今觉得贺阳坚强,他想他大概是被贺阳的人格魅力吸引了,才会觉得他可爱。

    得到了答案的朱骜欢快的每天护航,贺阳在拒绝不成的情况下也只能答应。不过这种日子没过两天就被朱成功发现了。

    他当时的脸色有些不好,朱骜都有些害怕了,但依旧对贺阳语气轻缓,冲着他说,“阳阳我知道打工能锻炼人,但是咱们身体不是刚好吗?等着身体好些,叔叔给你找个清闲点的兼职好不好?”

    朱骜形容他爹那一刻就像披着羊皮的狼外婆,但是就这样,贺阳也没答应,他挺没脸没皮地说,“朱叔叔,我不是为了锻炼,而是为了挣钱,我需要打工的钱来做学费,仅此而已。不过我不会去你介绍的地方的,我知道自己能力有多大,谢谢你。”

    说完的贺阳就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朱成功,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故作镇静,坦白而坚定,就像是个阅近沧桑的老家伙,早已经将面子视作无物,而不是如他同龄人一样,将面子看得比生命都重要——这是贺阳在与赵家伟之流的斗争中,磨出的坚韧的心。

    明明只是平淡的语气,明明没有任何煽情的氛围,可朱成功这个在商场上历练了那么久的人,却有了种想要扑上去抱住贺阳告诉他我是你爸爸,你不需要受这样的苦,钱由我赚,生活由我支撑,你只需要快快乐乐就好。

    事实上,他也伸手出去捏住了贺阳细瘦的胳膊。可韩金茹一声,“老朱!”让他猛然清醒过来,他是答应了贺大海的,纵然他的财势可以让贺大海一家永远不敢反抗,可那是他儿子的亲父和养父,他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能这么做。

    所以,他松开了手。

    贺阳被吓了一跳,在他松开的瞬间向后退了退,这让朱成功只觉得心里泛苦。不过他依旧挥挥手说,“是我激动了,你和豆豆上去玩吧。”在旁边一直等待的朱骜,连忙应着扯着贺阳去了三楼,怕是瞧着贺阳没缓过劲,就安慰他说,“没事了,我爸平时也不这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跟我妈怪怪的。”

    贺阳的眉头,忍不住的就皱了皱。

    而在客厅里,韩金茹担心地说,“你是怎么了?刚才的表情看着特别吓人?”朱成功没说话,反而抬抬手,韩金茹就娴熟的过去,扶着他慢慢往二楼卧室里走,边走边说,“你也岁数不老小了,别天天一惊一乍的,刚才吓死我了。”

    等着关了门,朱成功一下子就回抱住了韩金茹,将脑袋放在了她的头上。韩金茹的脸一下子火烧红似得,不好意思地说,“都多大岁数了,你还这样,让孩子看见了笑话。”却没想到朱成功说,“金茹,你不知道,阳阳坦然地说他需要钱的那一刻,我真想告诉他,我是他爸爸,他不用这样。我真恨,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自己的孩子,都不能照顾好?”

    第二天一早,贺阳挺不得劲的去了餐厅,以为朱成功会生他的气,毕竟昨天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挺没礼貌的。却发现朱成功对他不但如旧,还吩咐朱骜一定要来回接送,另付银行卡一张,说是快过年了,让两个人自己置办喜欢的东西,贺阳瞧了瞧那张金光闪闪的卡片,只当他说笑。

    朱骜和贺阳因为天天混在一起上下班,越发熟稔。但韩家那边却因为韩金茹对韩丁几乎放任不管的态度而变得气氛紧张。

    韩丁的腿因为没有多大事儿,又因为快要过年了,很快就出院了。当然,是搬到了他那140平米的精装平层大宅去。怕是因为对韩丁的不满,当天朱家人并没有去医院。

    不知道谁把这事儿又传到了韩姥姥耳朵里,当天中午,韩大舅的一通电话就打到了韩金茹的手机上,那时候一家正在吃饭,贺阳离着她挺近,贺阳只听见里面有个男人在说,“小茹啊,你这事儿办的啊,你路都走了99步了,还差那一哆嗦,咱妈气坏了,说是对你不满意,没养过你这么没良心的闺女,让你们今年不用上门了。”

    然后,贺阳第一次从韩金茹脸上,看到了无可奈何又伤心叹气的表情。他低头眨眨眼,就当没听到似得,夹了一筷子娃娃菜。

    韩金茹显然是坐不住了,起身吩咐朱骜和贺阳好好吃饭,就匆匆忙上了楼。不一时,就换了身衣服下来,还打着电话,对着里面的人说,“我妈那脾气,你不跟他说实话能行吗?她知道分寸,她不会乱说的,你信我的。朱成功,我就这一个妈了,我不能让她着急上火,感情不是你妈啊。就这么定了。”

    说完,她就脾气火爆的挂了电话,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匆匆出了门。

    贺阳担心地问,“没事吧。”朱骜不在意思的说,“没事,肯定是我姥姥因为韩丁的事儿生气了,我姥姥挺好哄的,你放心吧。”

    但显然,这回并不如朱骜估计的那般乐观。韩金茹一进屋,就瞧见了坐在屋子里的韩金凤正抹着泪,见她来了,也不叫声二姐,就扭过了头去,拿那细瘦的背对着她。她那个妹夫就知道哄老婆,也没看她一眼。

    韩金茹心里一阵烦躁,就去厨房找到了她大嫂,问问怎么回事。她大嫂瞧瞧外面没人注意,叹口气指着她的鼻尖子恨铁不成钢的说,“当时都说不让你养,你非说是咱家的孩子不能丢,从那一点点大的养起来了,你怎么说不要又不要了呢?那是个人,又不是个玩意,是你说丢就丢的吗?”她挺着急地问,“到底是为什么就不管了啊。”

    韩金茹不能说实话又不想白受埋怨,只能在那儿说,“这孩子他不学好,我都不好意思说他,看上人家中学生还骗我。我能要他吗?”

    她大嫂就说,“不懂事你教教啊,谁家孩子十全十美啊。你这事儿办的不地道。”

    韩金茹烦躁的说,“咱妈是什么意思?谁跟她说的?”

    大嫂就拿嘴孥孥门外客厅,“当时丢了就丢了,她也不会想什么,你现在半路上不管了,虽然说给了车房,可她现在也有家庭了,能不害怕孩子跟着她影响她吗?这不,韩丁上午自己出了院,她去看了一趟,就立刻过来跟妈哭诉了,说是韩丁一个人在那儿,连水都没人给烧,可怜死了。咱妈也是暴脾气,这不就怒了,让你哥给你打电话。”

    韩金茹原本对韩丁挺愧疚的,其实是打算在朱成功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去看看他,但怎么也想不到,韩丁先到他亲妈那儿告了一状,那股子难受劲让她皱着眉头直接就一句,“请着保姆呢,当那是空气啊。”

    她大嫂狠劲拍了她两下,“行啦,你闹腾有什么用,跟咱妈解释去吧。我可告诉你啊,老太太身体不好,你别跟她吵吵起来。”

    好在韩金茹准备给老太太说清楚抱错这事儿,也算是事先透透风,也不算害怕,谢了她大嫂后,就挺直了腰板,敲门进老太太屋子了。韩大嫂瞧着叹了口气,她从三十年前嫁过来,就瞧着这三个小姑们一个个蹦跶,看样子,还消停不了。

    正想着,刚刚还一脸泪水的韩金凤就悄声的过来,问她,“大嫂,我二姐给你说啥了,她到底怎么想的。”

    韩大嫂从来不掺和,就摇头,“没说啥,就问了我咱妈怎么样,就进去了。”说完,她就忙活着刷碗了。

    韩金凤撇撇嘴,瞧了瞧他妈紧闭的房门,想了想后,就把高跟鞋脱了,悄悄的走了过去,贴着耳朵听。韩大嫂瞧见了,皱了皱眉也没打扰她,这姐妹三个,打了好好了打,她一个也得罪不起。

    只是这次,里面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原本站的稳当当的韩金凤,居然晃荡了一下,然后扶着墙又听了一会儿,就一脸苍白的退了过来。韩大嫂瞧着她坐在那里,眼睛叽里咕噜转着,不知道再想什么,就知道八成她听到重要的事儿了。

    果然不对劲,没几分钟,韩金凤就站了起来,拿着包,扯着她老公白玉峰,对着韩大嫂说,“嫂子,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我先走了,过两天我再来看妈啊。”

    说完,没等着韩大嫂说话,就匆匆忙关了门走了。老太太那屋过了一会儿,也开了门,老太太拿手绢抹着眼泪冲着韩金茹说,“说好了,过两个月就让我见见,可不能亏待了这孩子啊,我的乖孙,可心疼死我了。”

    韩金茹连连点头,这才离开。等着夜里朱成功回了家,两人躺在床上,她就把今天的事儿说了说,“老太太一开始都不理我,我就跟她说,妈,我的孩子抱错了。老太太还以为我骗她,我就把鉴定证书给她看,然后把怎么发现的,咱们怎么决定的,韩丁干了什么讲了讲,老太太就理解了,还说让咱们对阳阳好点,到时候带着给她见。”

    朱成功就点点头,“那就好,到时候带着阳阳和豆豆给老人家过生日。没别人听见吧?”

    “怎么会?”韩金茹摇头,“我关着门说的,大嫂就在厨房里看着,韩金凤她不敢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韩金凤此刻就坐在韩丁身旁,保姆已经下班回家了,偌大的房子里就他们母子俩,韩金凤冲着一脸期颐的韩丁说,“别抱希望了,我告诉你这事儿没谱了,你老老实实养好腿,在春城上班就行了。”

    韩丁不敢置信的说,“我姥姥出面都不行?”他随即就皱了眉头,“不该啊,二姨对我很好的,她又是重感情的人,就算犯了再大错,她过两天也该消气了。”

    韩金凤想起下午听来的消息,嗤笑一声,拍了拍这个并不熟悉的儿子的肩膀,“别想了,这回不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看着韩丁一脸求解的样子,韩金凤想起嘟嘟无论怎么讨好他叫哥哥,这家伙都只知道扒着朱骜从不给嘟嘟一个正脸看,心里突然间就痛快了,“贺阳和朱骜抱错了,贺阳才是你二姨的亲儿子。而你,差点强暴了他!”

    韩丁一下子惊呆了。贺阳是二姨的儿子,他的亲表弟?就那个连学费都交不起的贺阳?他不相信地抬起头,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不可能,你电视看多了吧。怎么可能抱错孩子?再说,贺阳长得哪点像我姨夫?一点都不像!再说,如果是抱错了,他怎么不公布?为什么还瞒着我们?”

    韩金凤就知道他接受不了,“你爱信不信,不过有一点你别忘了,贺阳可是住在朱家的,你二姨干了那些事,你觉得她是觉得愧疚让贺阳住进家的人吗?”

    韩丁突然想到了那天的那场对峙,贺阳就在他的面前,但他却被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亲人赶走了。他那时候只顾着伤心难受了,却没想想,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呵!韩丁忍不住的吐出口气,像是自嘲又像是叹息,他曾经以为自己跟朱骜一样,都是朱成功的骄傲,后来他才发现,他实际上连傻子朱铭都不如。他曾经以为,好歹自己是他们养了二十多年的,总算有感情,可却因为一个抱错了的,连相处都没有的所谓亲儿子,给踢了出来。

    他讨厌朱铭,因为他的傻笨告诉他,世界上有一种人,即便天生弱智也会混的比你好。他讨厌贺阳,因为这家伙的存在,他要一无所有了。他现在也讨厌韩金茹和朱成功了,难道我是东西吗?你们说要就要,说丢就丢?

    他听见韩金凤还在那儿唠叨,“我听着说还没告诉两个孩子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出来真相。哎,贺阳到底长什么样啊。”

    韩丁听了暗暗记住,他瞧着自己拿条打着石膏的腿,看了一眼冷冰冰的所谓大宅,他想你们不饶恕我,我也会让你们更痛苦的。

    年前,赵丽珍又打电话给贺阳确定了一下,因为他爸爸的胃部需要进一步治疗,所以就不回南城了,从而确定了贺阳这个年只能寄人篱下了。当然,这不是最打击贺阳的,他原本想着多天未见,想要跟他爸说句话,可没想到,等着电话接过来,他爸只是敷衍了他两句,“我当然好好的,你盼我不好啊。”就要求让朱骜跟他说话。

    贺阳不是个只会悲伤的小傻瓜,他就是再笨也早就感觉到了他爸对朱骜不同寻常的关心,这一次,只是将他的想法更加确定而已,只是为什么?贺阳想破了脑袋也找不到原因,总不能朱骜是他失散在外的骨血吧,想到这个,他自己都乐了,怎么可能?

    第38章 计划

    时间很快到了新年,虽然快餐厅因为缺人手开出了三倍时薪,让贺阳心动不已,可在朱骜的咬牙切齿威胁下,他终究是忍痛割爱了。甚至在过年前的几天,还把所有的空闲时间拿出来,跟着朱骜去买年货——用的就是朱成功给的那张卡。

    朱骜的购物范围相当广阔,首当其冲就是给亲人们的礼物,爷爷奶奶早就不在了,但他还有一个姑姑在外地,姥姥家人就更多了,两个阿姨两个舅舅,各自又都有孩子,大舅家的表哥都结婚生子了,满满的四世同堂一家人。尤其是,这其中老中小年龄段的都有,挑选起来更是麻烦。

    好在最近朱家使了劲的给贺阳进补,朱骜即便逛街也不忘投喂他,虽然每天逛街逛的神烦,但贺阳的小脸却是一天比一天红扑扑了。

    等着几天后,该买的都买完了,贺阳只觉得自己的小腿都瘦了一圈。他原先只听女生说过,逛街逛的累得不想动,却一直没见过,这下子直接尝试了,等到给姥姥的玉佛摆件彻底敲定,就坐在商场里的座位上再也动不了了。

    朱骜和老王提着大包小包过来笑话他,贺阳因为太熟了,也不像原先那么矜持,就坐在椅子上耍赖,“我实在走不动了,让我歇一歇,”他竖着根手指头,求饶道,“就一分钟也行,我脚后跟肯定起泡了。”

    他想着也挺郁闷的,在收款台站了半个月啥事没有,陪着逛了三天街就这样了。

    朱骜倒是好说话,于是东西一放,开始拿着自己的手表数秒,还念出声来,这简直就跟魔咒一样,贺阳干脆将帽子戴上,装作听不见。朱骜才不管呢,数完了直接就拉着贺阳的胳膊蹲下,将人往后背一背,大步走人。

    贺阳顿时脸红的不行,这大庭广众之下,太丢人了。而且,还有东西呢。朱骜对他那点小心思了如指掌,摁住他闹腾的腿脚,“王叔在那儿看着呢,咱俩去挑。”贺阳一边要求下来一边吐槽,“明明我看着就行啊,王叔比我懂得多,肯定比我跟着强。再说,”他瞧着四周人们传来的善意的目光,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大家都看咱们呢。”

    朱骜回头拍了拍他的脑袋瓜,“你不是脚疼吗?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可脚疼多难受啊。我背着就是了。”他解释,“给别人的礼物都买完了,这不是咱俩去挑身衣服吗?过年了总要换身新的,你总要试试才合适。再说,我爸妈的礼物还没准备呢,你帮我挑他们肯定高兴。”

    贺阳一听给他买衣服,就想拒绝,“我身上的挺好的,再说,实在不行,家里不是已经有那么多新的了吗?我找一件就成了,你不用……”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朱骜觉得奇怪,回头看看他,却发现贺阳正在目视前方,他忍不住朝前看去,顺着贺阳的目光,很快就发现了贺阳看得人——韩丁。

    韩丁的腿显然还没好,为了活动方便,穿着身宽大的运动服,瞧着跟贺阳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股子精英范儿完全不一样。当更让贺阳吃惊的是,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男生,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赵明吧。赵明不知道再跟韩丁说什么,韩丁特别不爽,使劲的拍了他脑袋一下。

    在侧面的角度看,贺阳瞧见了赵明低着头下,狠狠咬住的嘴唇。

    贺阳突然间就想起第一次韩金茹在病房威胁他时,说赵明可以帮忙作证是自己勾引他,那时候贺阳还算单纯,虽然讨厌赵明的撒谎,但总觉得在这样的强权下,赵明这个跟他一样的穷人家的孩子,只能承受。

    但现在,恐怕不一样了。赵明并非是惧怕韩金茹,而是早就跟韩丁一伙了吧。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

    可能是他们的打量太过明显,也可能是韩丁和赵明就要往这边走,呼吸间,韩丁就拄着拐杖扭过了头,瞧见了他们。

    他的脸色变化特别的鲜明,尤其是眼神,原本还带着高高在上的不屑——这怕是对赵明的,随后就愣了一下,再往后他的目光明显的打量了朱骜和贺阳的姿势,然后他抿住了嘴唇,眼神变得阴冷,表情变得让人玩味,像是不屑,又像是洋洋得意,却不知道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两队人马一声不吭地擦肩而过。贺阳瞧着赵明走路不太顺畅的样子皱了皱眉,小声问朱骜,“韩丁有暴力倾向啊。”朱骜摇摇头,“他装的挺深的,谁知道呢。”

    装这个词彻底暴露了朱骜对韩丁的不喜,贺阳通过这两天的了解,清楚知道,韩丁和朱骜几乎就是一起长大的,只是很奇怪,韩丁对朱骜态度特别好,朱骜却总不愿意搭理他。

    他想问,可觉得是人家私密家事,就闭了嘴。

    还是朱骜颠了颠身上的人,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冲着他说,“不管他了,咱们买年货去。”

    而在另一旁,赵明扶着韩丁慢慢地走着,等着两边人离得远了才问,“贺阳怎么跟朱骜这么亲密,他们在一起啊?”他再聪明,也不过是个没钱没势的高中生。在学校里,他可以通过观察贺阳得到结论,而放了假,他就没有机会了。

    尤其是,贺阳那时候还请了许久的假,说真的,他对贺阳现在的印象,还停留在韩丁向他说自己因为想对贺阳做点什么,而被赶出家门的事情上。那时候,韩丁自觉家丑不能外扬,所有事情都是一句话带过,更不会提贺阳已经登堂入室,所以赵明并不知道。

    韩丁这会子正憋闷,何况也不关他的事儿,就冷笑说,“那谁知道,不过贺阳可是住进朱家了。听说他爸还被接到北京去看病了呢。”

    赵明脸上就有些许羡慕,目光也变得火热起来,明明十月份的时候,大家还都是一样,为了学费而发愁的穷孩子,可不过半年,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偷偷看着近来脾气越来越坏的韩丁,这家伙的钱是越来越难拿了,凭什么他挣钱就这么难?

    他干干的笑一声,“也挺好,这年头有时候生儿子比生女儿强。”

    韩丁知道他误会了,却没解释,而是用愤恨而得意口吻胸有成竹的说,“反正,也就是让他们过个好年了,等过了年,就有好戏看了。”

    朱骜拖着贺阳想要买件修身西装穿,贺阳一瞧上面的价钱就连试的打算都没有了,就算朱骜搬出了朱成功也一点用处都没有。最终两个人做了妥协,贺阳去运动店买了件羽绒服,中等价位,打折花了六百三十块,让他没想到的是,朱骜也跟着买了件,说是过年就穿一样的了。

    只是,贺阳是175的,朱骜是185的。

    所以,那点子让朱骜也跟着穿羽绒服的愧疚,在这一霎那,贺阳就气愤的忘记了,明明一般大,他好像低的有点多了。

    年如约而至,朱骜的姑姑在外地,所以大年三十都是他们一家单独过的,王姐帮忙准备好晚饭的食材,等着下午三点就让她离开了。这一下,说大的别墅里就剩下他们四个,朱成功围着围裙冲着贺阳说,“来,阳阳,你会做什么?露一手呗?”

    贺阳这才知道,原来朱家年夜饭都是自己做的。倒是跟他想象的那种要不有人做好,要不出去饭店过年完全不同。他瞧了瞧家里准备的菜,就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会做凉拌拉皮和水煮鱼。”

    前者是他妈教的手艺,一直广受好评,后者是在如意酒家的厨房里学得,徐三教的,他试过,味道非常好。

    朱成功直接点头,“这两菜就归你了,豆豆,你磨蹭什么呢?菜谱还没找好吗?阳阳都做两个,你也不能少了啊。”就听见朱骜特别郁闷的哦了一声,贺阳回头瞧着他捧着手机正看,八成是在网上翻呢。

    贺阳直接将做的两个菜处理了一下,因为朱成功说吃饭要到八点,就没事做在那儿了,等着时间差不多了在做饭。不一时,朱骜就慢慢地,磨磨蹭蹭的从沙发的一边蹭了过来。一把用手臂搂住了贺阳,然后跟他脸贴脸的说,“好兄弟是不?”

    他说话的时候,热热的气息喷在了贺阳脸上,让贺阳觉得痒痒,往外偏偏头,心知肚明的说,“看情况。”朱骜就嗷的叫了一声,将他扑在沙发上,押着贺阳说,“现在不认已经没戏了,老实交代,你还会几种菜。”

    贺阳躺在沙发上,仰望着他,“你这么多年就没学会一个拿手的?”朱骜低头瞧着那张红扑扑的笑脸,只觉得心跳好像又加速了,他的确不太对劲,总是看着贺阳有种饿极了想要扑过去啃一口的感觉。那次张大宝给他做出的心理判断,好像是错的。

    只是朱骜毕竟跟着朱成功历练多年,不过转息之间就正了脸色,“没,我爸说为了培养我,每年做菜都不准重样。”

    贺阳就捶地笑了,觉得朱叔叔简直太有办法了。朱骜咽了咽口水,然后抓着他的手说,“喂,不带这样的啊,快点说会不会做别的?”贺阳就点了头,“帮你一个啦。”

    朱骜立刻兴奋了,大方地说,“今晚游戏,我带你玩,保证不死。”

    贺阳如今还是常年死绝的状态,一听就兴奋了,一个弹跳就坐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问,“真的啊。”朱骜怎么可能忽悠他,就点点头,“真的。”贺阳直接上去冲着他的额头就是啪叽一口,兴奋的从沙发上跳下来,“我帮你做饭去。”

    他乐滋滋走了,倒是让朱骜愣那里了,许久才傻傻的摸了摸被亲过的额头。这表现刚刚朱成功和韩金茹也看见了,朱成功乐着说,“你看两孩子感情多好。”韩金茹也放心地点了点头。

    八点做了饭,一家人看着春晚和和乐乐边吃边喝,守到十二点开始给亲戚朋友们打电话拜年,贺阳也给他爸妈打了一个,他妈接的,他爸已经睡了。

    初一早上,朱成功给了两个人一人一个红包,贺阳没推掉,再说又摸着薄薄的,就收下了,结果没想到居然是一张银行卡,密码就写在红包上,贺阳觉得只要动了卡,怕是钱少不了,他又去还了一次,只是朱成功没收。他想了想就放在了枕头下,寻思走的时候,留下就可以了,连去查都没有。

    后面几天,除了有韩姥姥那里,朱成功的应酬越来越多,当然因为在年节之间,这些聚会韩金茹和朱骜也是必须参加的。朱成功提议说带上贺阳,却被朱骜否定了,那群小伙伴什么样他最清楚,韩丁刘磊用了那么多年都没融进去,贺阳自然优秀,可他不希望刚刚阳光起来的贺阳受到打击。

    朱成功一听也是,就没再提,心想等以后事情公开了再说。可不能陪贺阳了,朱骜还是不放心,他把自己的车和司机老王全都给了贺阳,叮嘱他一定按时接送,如果自己事情结束的早,也打车去找贺阳,累的在座位上盖着帽子睡觉,等着他一起回家。

    朱骜总是坐在贺阳触眼可及的地方,贺阳喜欢看这样的他。忙碌之间抬头看一眼,不忙了没人了就盯着多看看,他觉得很温暖。有时候会被朱骜抓个正好,等到没人的时候,朱骜就会搂着他的肩膀说,“怎么,今天被哥哥我帅呆了。”

    贺阳就会忍不住笑了,觉得这样的朱骜太好玩了。朱骜有时候会去呼啦他头发一把,说句傻子啊笑啊笑的。只有一次,贺阳笑的正开怀,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然后是靠近,不是那种扑上来的,而是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慢慢靠拢了他。

    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呢,贺阳只记得自己耳边都是砰——砰——砰的心跳声,眼前都是朱骜大大的英俊的脸。他的脑子已经空了,甚至来不及想象这是对的还是错的,甚至,不同于韩丁的是,他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想法。

    在贺阳的心里,只觉得朱骜对他真好,在这之前,贺阳能感受到的最好的人是赵丽珍,可生活让她变得粗糙冷漠,她能给贺阳的,只是在偶尔的顺便表现出的心疼。但朱骜不一样,他的好是全是方方面面的,他会拔刀相助,他会联系弱小,他也会细致到为他布置房间,考虑他心情穿一样的羽绒服,还会无时无刻的关怀他,想着他,照顾他。

    如果一个人时时刻刻都是处于爱中,那么这个人身体中的爱的浓度必定很高,只有对方做的极致,说不定才有一点点感觉。可如果一个人从来都是缺爱的,就如干干的海绵,当他遇到了朱骜的百分之百,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吸收,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可大门就在那一刻砰然响了起来。朱骜的唇划着他的脸颊擦过,最终落在了他的头发上。他能听见朱骜嘴边那一点叹息,也能感觉到自己心脏重新复跳的振动。他知道,两人之间,是有些不一样了。

    过了十五,很快就开学了。赵丽珍和贺大海依旧没有回来,贺阳只能依旧借住在朱家。只是让他讶异的是,朱成功竟然真准备带着他去办转学。贺阳阻拦了好几次,朱成功也没放弃,最后还是赵丽珍打了电话来,让他听话就是。

    好在,就算是朱成功出面,一中这座有着八十年历史的老校,也不会立刻接受一个学生。所以,开学后,贺阳依旧在十一中上学。老王每天载着他们上下学,只是这次不开到一中的校园里去了,而是离着有两条街,就把他俩放下来,两个人一块走着去。

    这是他俩的共同时光,纵然只是并排,两个心中刚有了苗头的孩子也是异常的高兴。

    贺阳第一天看到的是赵明,他在朱家开了眼,能看出这家伙穿衣打扮都上了个层次,只是神色郁郁,原先还能看出点十六岁小少年的味道,现在则瞧着阴冷了许多。他看着贺阳的目光非常的不屑,这让贺阳特别的纳闷。

    还是吴文才想得开,“你理他干什么?猪看你不爽,你也去理会猪啊。”

    倒是朱骜,因为贺阳第一天要打扫教室,所以下了课就去校园里逛逛等他。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韩丁。拄着拐杖的韩丁在后面叫住了他,他自嘲的笑笑,“我跟了你一路,这条腿现在可真不中用啊。”

    朱骜一听这个就知道这是有话跟他说,他看了看表,不耐地说,“我没时间,有空吧。”

    “豆豆!”韩丁立刻喊住了他,他有些困惑的说,“豆豆,我自问从小到大带你不薄,可你仿佛从来都不领情,我哪里得罪你了?”

    朱骜压根不想解释,“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你自己不是更清楚吗?”

    韩丁自然就回想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的,他想到了那件事,这让他顿时变了颜色,可随后他又否定了,不可能,那时候朱骜才多大,他怎么可能知道?

    只是在一个思绪间,朱骜就走开了,韩丁来这里的目的没达到,也顾不得想那些事,连忙追着问了一句,“朱骜,你爸妈对贺阳这么好,你不觉得奇怪吗?”

    朱骜听他提到贺阳,顿时怒了,“你有什么资格提他?”

    韩丁就说,“先不提我的事,我就问你,将他接在家里,替他养病,对他如对你一般,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的爸妈,我的二姨和姨夫的确是好人,但是他们是做这种事的人吗?他们就算行善,也应该是撒钱找人去做吧!”

    其实朱骜早就有所怀疑,甚至他比韩丁怀疑的细节还多,不说别的,就说转学这事儿,如果不是至亲,朱成功不会办的。

    韩丁瞧着他脸上有所松动,知道机会来了,一把去抓住了他的胳膊,“豆豆,我可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你不把我当哥哥,我可将你当亲弟弟的,我不能看着你这么毫不知情的受委屈。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你和贺阳被抱错了,贺阳才是你爸妈的亲儿子!”

    轰隆!贺阳不理解的抬抬头,虽然立了春了,但天气挺晴朗的,怎么还打起了雷呢。

    第39章

    韩丁就站在那里,对着完全不相信地朱骜,确定的说,“你不是可怜贺阳吗?你不是天天给他买东西对他好,想要让他快乐一些轻松一些吗?可事实上呢,你所拥有的全是他的,对于他而言,你就是抢走他所有幸福的小偷!”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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