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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夏暮经年 作者:朵拉图的日出

    第2节

    “这是香山律师事务所的张楚张律师,李总的朋友。”

    “你好。”

    “你好。”

    西枣脸上笑意到三个男人中中间的那个男人时,似乎有些挂不住了,不过西枣还是强忍住心里一阵比一阵更为猛烈的心跳声,礼貌地与那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用力的握手。

    “这位是桑巴广告的周黍周总,多亏了周总的牵线搭桥,uci才能够结识李总和张律师,西枣今晚要好好谢谢周总啊!”

    西枣的心跳停了半个节拍,头皮发麻得感觉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钻进她的脑髓,让她丧生应有的知觉,使得她轻而易举的就忘了下一步的动作,她的胸好闷好压抑,西枣想大力深深吸上一口气,可她不敢,她就这样保持着一脸僵硬做作的笑意,等着最后边的那个男人的动作。

    “西枣,好久不见。”

    那个男人笑容满面,一脸深意,但眼睛里更多的是久违的宠溺。

    “黍,好久不见。”

    西枣伸出她那只满是冷汗的右手轻轻地握住那双向她伸来的温暖的大手。

    “你们认识?!”顾夏一脸惊奇。

    “我们是同一所大学出来的,同级生。”

    那个男人回答了顾夏的问题,但他并没有转头,他的眼睛从仍在西枣身上。

    从他一进门,他的视线就没有从西枣的身上转移过。虽然他与西枣从相识,攀谈,交际,再到成为朋友,最后又突然间失去与西枣有关的所有联系,这中间经过的时间甚至不到半年,虽然他在此之后长达八年的时间里得不到有关与西枣的任何消息,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个时候还有这些年里在西枣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当他再次看到西枣时,他依旧感觉到如此的熟悉和亲切,眼前的那个人好像什么都没变,她还是当年那个她,宛如当年。甚至于他差一点就要将伸出的手转移到西枣垂肩的的秀发上,他想像以前那样,那时大家还在一起,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揉搓西枣那毛茸茸的脑袋。西枣不会反抗,可现在他还是忍住了。

    时隔多年,时过境迁,他不敢了。

    “西枣,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嗯?”

    西枣有些恍惚,可她又下意识将目光转移到那个男人的鼻梁中央,她不习惯对视,更不想与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视,但在这样的场合下她不得不与人对视。

    “你,还是这么容易走神。”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非专业,关于职业的设定和描写若与现实有出入,也请多多谅解( ̄▽ ̄)

    ☆、第五章

    五月夏天的味道里总会带着几丝冰凉,混合着枝繁叶茂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若是静坐不动弹,夜里或许还能感觉到晚风带来的不经意的凉意,让人冷不丁的打个小颤。已经过了饭点多时,可大马路上的下班潮尚未退去,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大大小小的汽车停靠在各个路口的红绿灯前,断断续续的交通拥堵让驾驶座上的司机烦躁的狂按喇叭,似乎想着几声鸣笛便能让前方停滞不前的轿车继续行驶,可排起长龙的车子就像蜗牛一样,走走停停,驾驶人只能无奈地等待着无数个恼人的绿灯的亮起,他们气恼的是不知为什么每到一处路口,本是龟速的车子就得停下,前方的信号灯仿佛在人们每一次出游归家的路上都要与他们作对,红灯总是在闪烁,他们总是在等待。

    没有人喜欢等待,的确没有人喜欢。

    此时的顾夏烦躁的从车镜里不见首尾的密密麻麻的车队,她的车子被淹没于其中,周围的铁壳爬虫在缓慢的移动,频繁的刹车,接连起伏的嘶叫,让她好不心烦意乱。顾夏将车窗全部拉下,一股刺鼻的汽车尾气,夹杂着发动机的汽油味扑面而来,顾夏不禁蹙眉,她想关窗,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车厢里的冷气让整个空间变得太过干燥,她需要一些湿润的气息,来缓解胸口的闷气。

    附近的小广场上,退休的妇人们正闲散的跳着节奏并不强烈的广场舞,她们随身携带的音响里传出的声音太过粗糙,音量却十分的大,几乎是震耳欲聋的。顾夏一手搭在车窗上,听着广场那边传来的杂闹而俗气的音乐,心里却十分欢畅,若是没有前方恼人的交通堵塞,或许顾夏还能随口唱几句耳旁那首脍炙人口的网络歌曲。因为就在刚刚结束的饭局上,来自北京的那两个矜贵的客人非常愉快地定下了下次的约会,他们说评估机构对于uci的考察报告若无没有大碍,北京方面的投资人会进一步与uci详谈关于融资的具体事宜。这次饭局基本算是双方签下的半个合同,接下来的uci会得到一笔数额不菲的投资资本,而这笔资金线将为uci完善线上线下的业务,扩大营业规模提供最雄厚的支持,一直以来困扰uci的资金链的短缺的问题若是能够解决,uci就不用再缩手缩脚的了,她终于可以大施拳脚,大展宏图了。

    或许今晚,顾夏就算是在梦里都能笑醒。

    “西枣,要不要咱们去庆祝一下。”

    顾夏一脸欢悦,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转头看了看身旁一直低头看手机的西枣。好像顾夏太过兴奋,以至于她并没有注意到西枣此时的低气压。

    “啊?”

    “怎么,不开心?”顾夏似乎感觉到西枣有些不对劲。

    “没…开心。”

    西枣放下手中的手机,直起缩在座椅上的身子,打开窗,呼呼的风瞬间涌入昏暗的车厢,将她的头发吹得散乱。

    “对了,周总,以前和他是大学同学,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飘散在空气中的黑发挡着了西枣望向窗外的侧脸,昏黄的路灯一道道在西枣苍白的皮肤上撒下一种孤寂的影子,眼前的西枣就好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迷茫,落寞,无助,寻找回家的路。顾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抽痛,忽然她想到什么又问道。

    “顾夏,我累了,庆祝,明天我再陪你,送我回去吧。”

    西枣不想回答顾夏的问题,她也想强装笑颜,陪顾夏一起高兴,可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她乏了,也累了,只想回家倒头睡去,这样她什么都不用想了。

    顾夏没有再问些什么,只是她不知道西枣心里到底再装些什么,但既然西枣不说,她也不会去过问。其实这些年来,对于彼此的私人生活,顾夏和西枣从不会过多的去询问些什么,更不会去干涉,这已经成为了两个人的习惯,或许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吧。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顾夏突然有些担心了。

    可是在今晚的饭局上,西枣表现的异常出色,顾夏根本看不出饭桌上的西枣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甚至于她把顾夏以往的角色都给抢了,西枣在饭桌上少了以往的疏离与冷淡,或是低声细语,或是高谈阔论,或是欢朗而笑,与那两位来自北京的客人相谈甚欢,就连顾夏都少有机会能插上几句话。只是对于喝酒,西枣依旧摆手摇头,只是一个劲的推辞敬过来的酒,礼貌而歉意的解释说自己那一副酒精过敏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只能以茶代酒。可应酬上表现得如此自信和娴熟的西枣,顾夏还是第一次见到。

    原来,她不是不适合交际,只是她不愿罢了。

    “西枣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身旁周黍笑了笑不知什么时候开口了。

    “嗯,什么意思?”顾夏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大学那会儿,她可是酒吧所有人眼中的焦点,现在也是如此。”

    周黍望着面前西枣笑盈盈的侧脸,还有她无意识间摆动的手,不禁又扬起嘴角。

    “她还在酒吧待过啊,我还以为她不能喝酒呢!”

    顾夏仿佛听得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她急忙开口询问,似乎顾夏根本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诶,西枣没告诉你吗,我们在酒吧打过工,一帮人混着,又喝酒又吸烟,她的酒量猛得连我们男生都咂舌,只是后来她突然全戒了,好像是生病了,不能再吸烟喝酒了。”

    周黍无意中向顾夏解释的事情,顾夏从未听说过。

    的确,她也根本没有机会去了解,西枣从不谈起她的过去,而在顾夏第一次遇见西枣时,西枣给她留下的最深刻的的印象便是,这个女孩长得清秀漂亮,礼貌却又内向,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实习生。虽然第一眼,顾夏便知道这个女孩与其他人不同,而这样的直觉也在之后的时间里一点点被印证,可直到今天,周黍的这番话让顾夏又一次对西枣刮目相看。

    到底什么故事让曾经的西枣与现在的她判若两人,到底什么样的经历塑造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她,到底西枣的背后隐藏了怎样的故事让她不再愿意提起从前。

    顾夏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女孩,她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真正的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顾夏突然感起了兴趣,她以前从不过问西枣的生活,可这一次好像不一样了。

    午夜时分,夜深人静,似乎所有人都睡去了,白日拥堵的马路此刻畅通无阻,偶尔可以从寂静的寝室里,听得窗外喧嚣而过的豪华跑车轰鸣的引擎声,或是一两只发春的野猫在小区某处的旮旯里闹心的嚎叫。万家灯火的华丽出演不知在什么时候落下帷幕,除了柏油马路两旁橙黄色的路灯光,巨大的广告屏幕,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还在不知疲惫的闪烁着,城市里大部分居民楼里的室灯都已经歇下,巨大的城市失去了一部分的光源,变得朦胧,黯淡,静默。

    这时的宁静幽长能让这个城市里忙碌一天的人们甘香入睡,重新拥入夜晚的怀抱,寻求好梦,但每个晚上,总有另一群人是例外的,夜晚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儿时母亲轻轻晃动的摇篮,而是一场漫长的煎熬与等待。总有些人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心事而难以入睡,烦躁与混沌折磨黑夜里的失眠之人,他们除了翻来覆去着疲惫的身子,以疲乏招来睡意,别无良策。

    已经接近凌晨一点,西枣趴着床榻上,睡意全无,时而平躺,时而侧卧,时而坐起,时而又趴下,床上的空调被被她蹂、躏得一团糟。床上的她不知打了多少个哈欠了,可她就是睡不着,手里拿着的是饭局结束后就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手机屏幕的蓝光在黑暗里是无比的刺眼,西枣披头散发的窝在被子里,眼睛通红,眼睛也被刺眼的屏光刺激得干涩而疼痛,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可她就是不肯将手机放下,而是固执的盯着眼前白炽的屏光发呆,明明可以等待手机自己的响应,可西枣好像怕错过什么,她就是不愿放下手中早就炙热无比的手机。

    很明显,西枣在等待些什么。

    临别时,周黍要了西枣等联系方式。

    他说以后常联系,他还说西枣离开酒吧后苏夕总提起她。

    “苏夕,她,还好吗?”

    听到苏夕的名字让西枣的心脏咯噔的跳了一下。她按耐不住心里的悸动小心翼翼的问道。

    “挺好的,现在她也总是说起你,”周黍又接着说,“噢,你还不知道吧,我们有一个四岁大的女儿。”

    “是吗,那一定很可爱。”西枣心虚地佯装不知。

    “嗯,长得像苏夕,要像我可就惨咯。”周黍不禁失笑,解释道。

    “怎么会…”

    “今晚我要是说了今天我遇到西枣,苏夕一定很高兴!”

    “是吗?”

    “一定是!”

    西枣的心脏跳得越来越疯狂。

    “改天来咱家吧,见见咱们的闺女。”

    “嗯……好。”

    凌晨一点十六分,西枣手中通明的手机发出剧烈的震动,西枣急忙滑动手机,屏幕上立即弹出一个小小的聊天窗口。

    不经意间,西枣咧开了嘴角,笑意满满。可很快,犹豫与彷徨的愁云爬上了她的脸颊。她凝望着屏幕上那两三行的字句,长叹了一气,最后长按关机,转身睡去。

    01:16——苏夕想见你,这么多年不见了,大家也聚一下吧,正好这个周六是咱闺女的五岁生日,你来咱家吃个饭,到时我去接你。

    ☆、第六章

    五月七日这天,天气晴朗,湛蓝的天空几乎没有一丝云朵飘过,城市依旧是老样子,上班,工作,归家的人们在一天内穿梭于庞大的钢铁森林之中,他们总是在一天里的某个固定的时刻从各自的洞穴爬出地面,急匆匆地奔赴向一个固定的方向,然后像一群寻食探路的蚂蚁涌入一座座或大或小的树洞里,他们需要劳作,需要搬运,需要服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分配到他们应得的粮食,额外的奖励,还有荣誉,每一个人都要服从这片土地上的规则,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这一片森林的等级金字塔上的位置,排名,大多数人会选择安分守己,一步步往上爬,也有些人会耍些心机手段,或大或小,但结局也并不相同,有些人成功越位,有些人重重跌落。总之,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弱肉强食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但斗争归斗争,当太阳悄然西下,所有人都要回归这座城市森林的怀抱,那里有他们的家,就好像黄昏的悬崖峭壁上的归巢倦鸟,朝九晚五的生活告一段落,下午五点过后,一大波黑压压的蚂蚁准时从钢铁大树向外冲泻而出,依旧匆忙的朝东南西北四处扩散,城市瞬间变得拥挤不堪,喧嚣吵闹一直延续,直至夜深。那时,森林的大多数部分陷入沉睡。

    第二天,昨日的生活依旧继续,周而复始,但每一天,总有一小些细节,一些新的小变动为一天又一天重复的日子里添上一两笔细微的色彩,或许颜色并不明显,只是一两次毫不起眼的点缀,而人们一开始也注意不到这些新东西,但当浅细的线条勾勒得越来越明显,普通色彩点滴地积累,某一天里,人们总会猛然发现,原先习以为常的生活已经成为了另一幅陌生的画卷,一切都变了样,让他们变得无从适应,无法接受。

    其实,很多时候,变动是可以阻止的,在变化的苗头渐长的时候,人们的确是能意识到了未来里某种不良的可能性的,可又有多少人能在源头就能掐断通往纷扰纠葛的罪恶种子呢,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直至未来的某一个时刻里,当事态的发展已经混沌不堪,他们才慌忙起来,想着要补救和挽回,可是效果有会怎样呢?

    他们的这种放纵,大多数不是因为懒惰,而是因为他们想为未来赌上一把。

    只是赌博,向来都是十赌九输,到头来的人生赢家又有多少,或是只是少数吧。

    五月七日这天是周六,临近黄昏,在这个下班的时间里,西枣已经坐在周黍的车里,驶向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冷气十足的车厢里,西枣着实是坐如针毡,尽管她扑腾扑腾的心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狂乱,可她仍是装作一脸的淡定。身旁的周黍一直在滔滔不绝的指出自家的地址,过了路口左转,穿过附近的柏油马路后就能看到一个绿荫覆盖的街心广场,过了这些个街区,再往前就能看到鲁迅公园,绕过公园,看到前方的十字路口往右转,再走几步,就到小区了。周黍的描述详细得让人有些心烦。或许两个人多年不见,气氛有些尴尬,周黍想用声音填满安静得让人不舒服的空间,可那些东西哪用得着周黍细细描述,西枣就算是闭着眼都能倒背如流。

    周黍若是知道了,或是也应该能轻易猜到自己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了吧。

    西枣顿时陷入沉思,心里变得越来越抗拒,自己当时真是冲动,为什么要答应周黍那该死的请求,如今弄得自己进退两难,现在西枣既不能反悔,又不能让车子掉头。透明的玻璃窗外,鲁迅公园的铁杆围墙已经在昏黄的夕阳下飞闪而过,西枣恨不得此时就打开近在咫尺的车门,跳车,逃窜,离去。

    可……

    “西枣,西枣……”

    西枣好像听到有人喊她,音量一次比一次高。

    “嗯,啊?”

    “怎么又跑神了,看看你的脸,红得像颗石榴,是不是冷气太足了,发烧了,要不我关掉?”

    “不用不用,是我太热了,下车就好了。”

    西枣连忙摆手,然后低下头用湿凉的手心用力拍打自己绯红的脸颊。

    “给你,没事,快到了。”

    “谢谢。”

    西枣接过周黍递过来的矿泉水,拧开盖一口气喝上了大半瓶,然后长舒一气。这时周黍的车子已经开进那座对于西枣来说熟悉得已经不能再熟悉的小区里。

    夕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只是天边还挂着一两道黯淡的霞光,在苟延残喘。游乐场那边已经聚满了三五成群的孩子,他们在空旷的草地上玩着一二三木头人,巨大的广场灯把附近照得明晃晃的宛如白日,草坪的边缘的那头,剧烈摇摆的秋千上坐着是两个陌生的小男孩。

    苏夕和她的女儿没有在游乐场上。

    “西枣,快走吧,大家都在等着咱们呢。”

    “嗯。”

    西枣转过望向游乐场的头,转身关上车门,随着周黍周黍走向小区的深处。

    那是小区南侧一角的一座复式小洋楼,在夜晚临近十九三十分的时间里,房子里已是灯火通明,追逐打闹的孩子们的尖声欢笑声,聚集的大人们欢朗的交谈声,酒杯的相互碰撞声,电视剧里动画片的吵闹声,从那幢房子里缓缓而出。

    西枣看了看脚下五色彩带与破碎气球的碎步不禁微笑的摇了摇头。

    苏夕还是那样,还是喜欢热闹和气氛。

    “夕,西枣来了!”

    周黍还未进前院便朝大门大喊。

    那一声响亮的声音仿佛成为西枣的本是狂跳不止心脏的导火线,瞬间将她所有的意识炸得一片空白,西枣就站在里前院的铁栏门口,怔怔站在那里,她忘记了动作,像极了一个木头人,或许,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你们可算回来了,大家都等着你们切蛋糕呢!”

    小洋楼的前门很快走出一个女人,她一面微笑抱怨,一面随手整理一下她随意盘起的长发,她好像在寻找什么,可那双盈润闪烁的眼睛并没有停留在站在门口的周黍,那个丰韵的女人又朝前方望了望,突然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匆忙的脚步停了,精致的脸庞也发了怔,不过这一切就好似一场幻觉,因为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快,西枣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她所看到的景象是否真实。因为那个女人又微笑的朝她走了。

    “怎么还杵这儿,快点进来。”

    那个女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握住西枣潮湿得一塌糊涂的手,将她拉进花园。那个女人的一切动作都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又是如此的亲密,就好像她们是一对相处已久的老朋友,就好像曾经的那些事情,那些隔阂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了,就好像她们中间隔着的那整整八年突然就消失了,无影无踪,不见痕迹。

    苏夕的举动让西枣心惊,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样,难道她以为她们还会像最初那样亲密吗,难道曾经的那些事情就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的一笔带过,难道八年的时间的天涯陌路带来的不是疏离和陌生吗?

    苏夕她到底在干什么!

    接踵而至的生日party让西枣无从适应,苏夕将西枣拉入客厅,对她说了什么,西枣也记不清了,只是很快堆满气球,彩带,礼物的大厅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关上了电源,周围突然一片漆黑,轰鸣吵闹的电视剧里声音消失了,人们不再交谈,孩子们不再尖叫,酒杯不再碰撞,一切变的安静。黑暗中,西枣就埋没在男女老少的人群中,看着一个巨大的蛋糕出现在她的前方,精美绝伦的生日蜡烛摇曳着幸福的火焰占据了西枣干涩的眼睛,西枣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好是酸涩,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不得不有力的吸气,呼气,可这样做她的眼眶里又生出了莫名其妙的水气,西枣不得不停止她此时像傻瓜一样的举动。

    不知何时,周围的人们开始唱起了生日快乐歌,西枣发麻的身子终于恢复了正常,她松开身后握紧的拳头,然后用力的翘起嘴角,机械的重复那句“祝你生日快乐。”机械的随着大人小孩们起哄尖叫。

    宽敞的室内又恢复了光明,西枣看着苏夕和周黍弯着腰,握住那个小寿星的手,用刀将那个华丽的蛋糕一次次的切块,每一刀落下,西枣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就会疼一次,好像那把刀切的不是柔软的蛋糕,而是割在她鲜活的心脏上。

    可西枣还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跟着周围的人们一起热烈的鼓掌,她甚至觉得觉得自己的掌声比在场所有人都要真诚,因为她的手心已经隐隐作痛,变得一片通红。

    之后的过程,漫长而喧闹,但西枣已经记不清细节了,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这几个小时她到底是怎样过来的。

    夜晚九点,生日party临近尾声,已经有些人向周黍告别,准备离去。周围的走动让西枣无比昏眩,恶心,是时候该回去了。西枣直起她僵硬的身子,扬起嘴角,拿起手中的礼物盒走向那个在礼物堆里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蹲下身子将手里的礼物递上去。

    “祝小寿星生日快乐,姐姐刚刚忘给你了。”

    西枣轻轻捏了捏女孩粉扑扑的小脸颊,腼腆地道歉道。

    眼前的小寿星几乎与苏夕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西枣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她。

    “还不赶紧谢谢西姐姐!”

    周黍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将女儿抱在怀里,宠溺地揉了揉怀里黑棕色的小脑袋。

    “谢谢西姐姐。”

    小女孩缩在爸爸的宽厚胸膛上,小声道谢,似乎有些害羞。

    “不客气。”

    西枣依旧微笑,她站起身子,深吸一口气。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这可不行,多待一会儿,刚刚客人多,都没来得及和你说上几句,叙叙旧呢,怎么就要走呢!”

    “不了,明天还有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再聚。”

    “苏夕今晚抽不开身,一直忙孩子聚会的事,也没怎么和你聊上,你要是走了,今晚不就白来了吗?”

    周黍着急得一直想要挽留西枣。

    “不会,能见到你们我已经很高兴了,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再见,谢谢今晚能请我来,帮我和苏夕说一声,我先告辞了。”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让小区大爷给我叫辆车就好。”

    “那我送你出去……”

    西枣的回绝没有丝毫余地,周黍一脸可惜,又是无可奈何,之前挽留的努力只好作罢。可他的话尚未结束,身后便传来苏夕的声音。周黍转身,发现苏夕不知什么时候从一群交谈甚欢的友人中欠身而出,朝着里走来。

    “怎么就要走了,不多留一会儿?”

    “不了,时候不早了,明天工作室还有事情要做。”

    西枣摇头拒绝,她的微笑平静很巧妙的让人感觉到到几丝生疏和距离。

    “刚刚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招待你呢,先别走好不好?”

    苏夕不知道自己的语气里为什么会有一种叫恳求的东西,当她察觉到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改日吧。”

    西枣依旧微笑摇头。

    “那,让黍送你回去,别让我担心。”

    “好。”

    西枣本是想拒绝,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苏夕突然变得有些失落,笑容也变得勉强,西枣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她到底还是不忍,最终还是答应了。

    终于,走出了小花园,西枣抬起头深深吸着空气中的清凉,似乎要不刚刚她在室内所吸入的尴尬与不堪都一吐为净。

    今天到底还是不该来的。

    “西枣!”

    身后,忽然有一个着急的声音再喊她,伴随着匆匆的小碎步,由远而近变得清晰。

    西枣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可还未等她意识到些什么,自己就已经被一股仓促的力量拥进一个

    丰腴柔软的怀抱。而西枣身上尚未消退的晕眩感就在这一刻瞬间臌胀起来,占据了她的灵魂与肉体。

    “我们还能再见面,是吗?”

    耳畔萦绕的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那急切的试问里的那几丝细微的颤音是如此的真实,触手可及,可西枣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动作,她居然又走神了。无与伦比的的窃喜应该在这个时刻降临在西枣身上,可西枣更多的是感到一种迷茫与不知所措。

    可不管怎样,西枣知道自己会回答,更会答应,因为眼前的人是苏夕。

    “嗯。”

    西枣停顿片刻轻轻地点头,晃神的眼睛重现恢复焦距,但至始至终她的嘴角都是上扬的,没有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埋的坑巨多,得一个个填上,浩大的工程(⌒▽⌒)

    ☆、第七章

    苏夕永远会记得那天晚上黍与她说话的内容。

    那个与平常无异的夜晚,黍应酬回来已经很晚了,浑身酒气。每次黍有饭局,童童总会拉着她的手,在小区的游乐场耐心的等着爸爸回家,只是这一次,爸爸回来的实在是太晚了,童童等不到爸爸的怀抱便趴在妈妈的怀里沉沉睡去,苏夕只好将童童抱回家,轻手轻脚地将童童放在小床上,让她安睡。

    苏夕当然知道黍因为饭局脱不开身,可她不知道为什么黍那天晚上十二点才醉醺醺的打开家门,浓重的酒气混合着胃里发酵的菜肴的浑浊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苏夕不禁皱起眉头,搀扶着走路跌跌跄跄的黍,让他靠着沙发上,她看着眼前的丈夫满面红光,惦着已经发福的肚子,摇着头疲惫的半躺着沙发上胡言乱语,苏夕不知道他在嘟囔着些什么,可她心里没有缘由的升起一股火气。她不喜欢黍应酬回来时的样子,特别是当黍喝得酩酊大醉,几乎不省人事的时候,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轨迹越来越定格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上,一位整日游离在侍夫育子琐事中的家庭怨妇,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甚至在苏夕还年轻的时候,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婚嫁,或者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岁月无情,转眼间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她,世俗,压力,生活的蹉跎,她还是嫁人了,嫁给了当年与她称兄道弟的蓝颜知己。

    苏夕不知道自己是否爱着眼前的黍,但她知道黍爱她胜过自己许多许多,这就够了。很多时候,苏夕总会告诉自己,或者是时间的巧合,地点的巧合,命运的巧合,让他们在嫁娶的年纪里,邂逅,交心,互助,在这座寂寞冰冷的城市里相互安慰取暖,接下来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了。人生在很多时候不久就一场预谋已久的巧合吗,即使曾经那个自己不顾一切为之付出真心的人并不是现在这个陪你走完一生的男人,但这并不妨碍生活的继续,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总是如此惊人,但生活依旧是生活。

    可是,青春时期的疯狂与激情,还有那些隐晦与露骨的感情就这样逐渐淡出苏夕的生活,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突然归于平淡,可她不喜欢这样的无力苍白,如水的平淡不如洋酒的浓烈。最欢快辉煌的青春岁月已经不再,但这并不妨碍苏夕追忆往昔,那些遇到的人,喝过的酒,抽过的烟,去过的地方,还有曾经的感情,那些刻骨铭心的,还有那些模糊不清的。

    苏夕喜欢如今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其实很多人都是求之不得的,但她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就好比很多个夜深人静的凌晨,曾经那个旧人的面容总会悄然潜入苏夕的梦境之中,梦好,她便深陷其中,不肯梦醒。梦坏,她便惊吓而醒,之后辗转难眠。

    苏夕以为,这样的琐碎,淡然,时而无趣的生活依旧会延续下去,不起波澜,直到那一天的深夜。

    洗完澡的周黍摇摇晃晃的倒在床上,闭上眼睛重重的呼吸着,空气里仍能嗅到淡淡的酒气,苏夕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些排斥感,原先平躺着的她翻身侧卧,身后依旧沉默,除了那一起一伏的沉重气息,苏夕以为黍已经睡去,稍稍直起半边的身子,关上了床头灯。

    “夕,你知道吗……”

    黑暗中身后突然出声,似乎有些激动。

    “怎么了?”苏夕没有转身。

    “今天,我遇见西枣了。”

    周黍不知道身旁的人为什么忽然就没声了,明明这件事是如此惊喜。

    “她,过的好吗?”

    苏夕沉默许久终于转过身来,不过她问得异常平静。

    “不错,现在和她在日本认识的朋友在石库门附近开了家工作室,风生水起的,是个设计师。”

    “她,结婚了吧?”

    “还是单身。”

    周黍的回答让苏夕本是狂乱的心不断加速,甚至于她害怕胸口剧烈的跳动声会被身旁的人听到,她不敢在说话,她怕自己一旦开口,因激动而的颤抖的声线会将她此时此刻的心事出卖。

    “这个周六不是童童生日吗,我想让西枣也过来?”周黍转过身试探的询问道。

    “嗯。”

    苏夕想都没想就即刻答应了,待她反应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的那一声答应根本没用经过思考,竟是迫不及待的,苏夕显然被自己的反应下了一跳。

    “好,明天我就告诉她。”

    好在黍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常,也幸好苏夕提前关上灯,在漆黑之中,黍看不到自己早已通红的脸颊。

    临近凌晨一点,黍起身去了客厅,苏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过现在她已经无心过问了,西枣的模样在那番话语之后,又变得清晰无比,好像从模糊梦境里的影子变成了可以触碰到的现实。让苏夕又开始陷入往昔回忆,那些曾经,那些美好的与挫败的,统统化作一江繁花春水,纷繁缭乱,天旋地转,又一次把苏夕从曾经青葱岁月带入朦胧的梦境里去。

    生日宴会如期而至,可苏夕却觉得她已经等上了半个世纪,那个晚上,她画上了最精致的妆容,拉上了刚百货买来的漂亮衣裳的裙链,穿上了她许久未曾再穿过的高跟鞋,她满心期待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仿佛那就是一抹五彩斑斓的光亮,将会点亮她平乏的生活。

    终于那个人出现了,就站在花园的铁栏门口,低着头,局促不安,踟蹰不前,像极了一个因离家出走又无处可归,但又不敢回家的孩子。眼前的那个人曾经及耳的纤柔短发如今已经没过瘦弱肩膀,脸色依旧是曾经的苍白色,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深邃的杏眼里闪烁的永远都是冷清的迷离,鼻梁还是塌塌的,不高,半抿的嘴唇红润而小巧,单薄的宽松t恤与阔腿裤套在她瘦弱的身躯上,流露出的仍是曾经熟悉的锐气而韧性,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只是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漂亮了。那一刻,苏夕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变得欢悦,她甚至伸出手握紧那双湿哒哒的手,将那个人硬生生拉进室内。

    她到底还是来了,苏夕心里小小的灰色算盘也终能如愿了。

    苏夕请西枣来这,她想见西枣,可在宴会上,她却只是将西枣撂在一旁,少有举动,更别提说话了。苏夕总是游离在亲朋好友之间,聊天,举杯,欢笑,奔前忙后,看似在为宴会的体面操劳,尽极了地主之谊。可实际上哪有那么多繁忙,苏夕只不过是见事找事罢了。即使她知道西枣在这里除了她和黍谁都不认识,即使她知道黍忙着周旋在公司的高层之间,无暇顾及到西枣,即使她知道这样做只会让西枣尴尬,不知所措,可她仍是面带笑意的将心机进行下去。

    当初的西枣就是这样对自己的,冷淡的微笑,少有交谈,少有接触,不再走动,表面亲切和蔼,实则熟络与亲近已经坦荡无存,一切都是那么的别扭,刻意,不自然,让人心生畏惧,甚至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就连苏夕到现在仍不知道西枣为什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渐渐从自己的生活中抽离开来,不知从哪天起,那上扬的嘴角不再如前那般傻缺,懵懵懂懂,一切的举动,笑容显得是如此的礼貌,陌生,疏离。直到某一天里大家形同路人,直到那时,苏夕才知道自已已经失去了有关的西枣所有联系,就比如西枣的微信,因为当她试图去联系那个失踪的人的时候,苏夕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西枣的好友了,再比如西枣的电话号码,当她鼓起勇气去拨打那个遗弃在通讯录一角近半年的十一位数字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个号码已经沦为空号,当然她更不知道西枣早在那时的六个月前就把苏夕所有的痕迹都抹清,一干二净。甚至于直到西枣出国一年之后,她才从西枣以前的大学室友那得到有关于西枣的那么一丁点的消息。

    “她在日本呢,好像是京都,没人能联系到她,她也没联系过任何人,也不知道现在她过得怎样。”

    “她什么时候走的?”

    “毕业前就走了。”

    “已经一年了,她怎么走的时候一点消息都不留。”

    “是啊,走了就消失了,就好像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似的。”

    与西枣大学室友的那番对话让苏夕恍惚失落了近乎一月,她从惆怅,怀念,再到恼火,愤怒,又回到感伤,失落,恍惚。苏夕从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怪圈里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当然她依旧没有释怀,因为她从来就未曾清楚过西枣为什么要这样绝情绝义,不仅是对她,还有对以前的所有人,可这又能怎样呢,曾经的人已经不在了,她不能再这样如此伤神悲情,这也不是她的性情,所以她选择念旧,更多的去怀念那些曾经的美好,以弥补缺憾,直到今日再次遇见那个人。

    ☆、第八章

    可惜了,苏夕的如意算盘好像落了空。

    是的,苏夕想报复西枣对她曾经的冷落,对她的决绝,还有对她的不辞而别,她想用西枣曾经对她的可怕态度来对待如今的西枣,她想看到西枣受伤的神情,她想看到西枣的手足无措,她想让西枣亲身体验一下她当初的莫名其妙与受伤。

    因为她相信西枣若是能来,那么就证明了西枣心里一定还有一个属于她的位置。

    苏夕的演技比不上西枣,她也永远没有西枣那样的狠。一个晚上下来,她的破绽实在太多,就连她自己都快装不下去了。可西枣根本没有在意这些明显与刻意,她依旧是那个冷漠的她,什么都没有变。苏夕以为西枣会慌张,会失神,会疼,会痛,因为现实的一切太过刺眼,如今的她拥有一个爱她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女儿,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西枣在这里什么都不是,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应该要为此懊悔,后悔她曾经对苏夕所做的一切。

    可西枣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她仍旧扬起嘴角,那是她那招牌式的笑容,那是属于傍观者的笑容,那是冰冷,形式,事不关己的笑容,苏夕讨厌这样的礼貌与疏离,就好像西枣依旧是那个曾经要离她而去的西枣。

    苏夕原以为西枣真的还是在乎她的,因为当她看到西枣站在花园的门口踌躇不定,满面愁云,当她握住西枣冰冷潮湿的手,当她看到西枣的腼腆与羞涩,她真的以为西枣仍是那个只喜欢她的西枣。可当她洋溢着幸福之色在昏暗的大厅里与黍,童童一起切开那只巨大的千层蛋糕,在摇曳的烛光下,她居然瞥见西枣欢笑着鼓掌,唱着祝福的歌,西枣那时的样子看起来与周围的人一样开心快乐。当她站在在宾客的中间假装与一群她并不熟悉的友人闲聊的时候,她的余光居然看到西枣自顾自的走到自助餐台上,边拿着餐盘,边与身旁的陌生人交耳笑谈。当周围的朋友开始结伴做起了助兴的游戏,西枣居然就这样轻易的融进了大厅里杂闹,无趣的气氛里,扬起嘴角尖叫,拍手,欢呼。当宴会接近尾声,西枣居然一脸祝福将手中的礼盒悄悄给了童童,柔和的脸上,那高高扬起的嘴角带着无尽的欢朗和宠溺,西枣说,童童,生日快乐,就好像这句毫无重量的祝福她可以与任何一个过生日的孩子说,没有任何违和感。

    没有苏夕,西枣不会尴尬,不会失神,更不会狼狈,因为西枣与周围的人们一样,她们只是宾客,他们只扮演宾客的角色。

    到最后,本该失落,失神,慌张,疼,痛的人竟然变成了苏夕。可在这场家庭宴会上,她所有糟糕的情绪不能表现出来,她更不能在西枣面前示弱,因为好强的她从来就没有这样做过。就好像当年西枣莫名的疏离越来越明显,就算西枣刻意摆在她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苏夕也从未当面问过西枣为何要这样做,她想啊,既然你如此冷漠无情,那好啊,我陪你,我与你奉陪到底,看看最后到底谁最冷酷绝情。

    只是到了最后,苏夕还是输了,西枣突然一声不吭的消失,而她也后悔了。

    那时的苏夕以为西枣莫名的别扭只是一时兴起的游戏,时间过了,她们依旧会和好如初,西枣依旧会宠她,护她,百般与她好。可那一次,她并不知道西枣动了真格,她们之间亲密的交情不再,只剩下一拨无法打通的电话,还有无尽的思念与悔恨,但苏夕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悔恨些什么。

    而这次,西枣又要离别,苏夕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西枣礼节性的微笑着对黍说“再见”。

    是再也不见了吧。

    苏夕的一脸无谓到底还是装不下去了,因为她终于慌了。

    西枣要走了,自己还未认真的看过她细腻柔滑的脸庞,还未和她说上几句话,还未真正触摸到她,她怎么就走了!

    慌忙卸下无用的伪装的苏夕极力恳求西枣留下,可西枣并不领情,西枣依旧扬起嘴角,礼貌告别,西枣与苏夕说了那句她与黍的说话,同样的话,同样的两字。

    她说,再见。

    西枣头也不回的走了,苏夕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出了花园,就再也看不到了。

    难道老天爷安排的这场相遇竟是一出人走茶凉的戏码,她来过,走了一遭,让你那颗好不容易甘于平淡的心死灰复燃,在死静的枯水中激起无数涟漪,然后又突然,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是给你了春雨般的滋润,一点点而已,只有苗头,可那微弱的势头又因为她随心随性的离去被冷水浇下,空留一缕无用的灰烟,就好像所有的精彩都已经曲终人散,它是如此短暂得让人意犹未尽,而苏夕入戏太深,回味其中,她想让精萃重演,可台上的主角早已出戏,主角会在不久的将来寻找另一个新的地方,搭建另一个新的台子,她要为其他的看客演上新的演剧。

    可苏夕只想要西枣成为自己独一无二的戏子,她想成为西枣唯一的看客。

    若是再错过,苏夕会后悔一辈子的,因为她已经错过一次了,她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到现在那种难咽的苦涩还舌尖上顽固的附着,多年至今也不曾化去。

    她也永远不会相信今日她与西枣多年的重逢会是一场机缘巧合,所以她的犹豫不决在那瘦弱的背影消失在花园出口的瞬间就被晚宴开始时不断臌胀直到爆裂的欲望枪决了。

    苏夕慌忙放下手里碍事的高脚杯,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从明亮的大厅,奔向外面的世界,那里没有通明的灯光,昏暗得什么都看不见。

    “西枣!”

    苏夕一把将那个仍驻留在花园不远处的孤单影子紧紧的拥入怀中,她的心跳是如此的狂乱,清晰,剧烈,几乎掩盖住了黑夜里的所有声响。

    “我们还能见面,是吗?”

    喘息,吞咽,吸气,心跳,还有胸口的起伏,伴随着高涨的紧张,期待,更是害怕,苏夕从未觉得等待时间如此漫长而煎熬的折磨,直到这一刻。

    “嗯。”

    其实,那一声答复仅仅迟疑了三秒。

    但这三秒的漫长过后,苏夕知道,她的生活将会有一些新的变化,那将会是一场她期待已久的改变,虽然苏夕并不知道这场变动是大是小,它的影响是好是坏,但苏夕知道这场将至的风云变幻是她想要的,是她期盼的,这就够了。

    夜晚十点过半,黍的车子发出滴滴的声音,随后这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倒退,刹车,转弯,然后前行,右折,远逝。黍送西枣回家了,而苏夕就站在花园的门口,看着那两盏红黄相间的车尾灯一闪一闪的在昏暗的空气中摇曳着朦胧的光晕,一圈又一圈的在夜幕低垂中晕染开来,然后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直至消失在前方另一个小花园的拐角处。

    可那黑暗中的明黄与亮红其实并没有就此消散,它们似乎密谋了一番,然后悄然潜入了今夜苏夕的美梦之中,成为了美妙梦境里开场的第一幕。

    苏夕恍恍惚惚的跟随着前方不断闪烁的红黄灯光,她并不知道不远处朦胧不清的光线到底要把她带向何处,她好似有些迟疑,有些惶恐,但还是亦步亦趋的跟上去了,好像有些东西要带着苏夕去一个地方。

    电影院里的放映厅里空无一人,苏夕好像看到了那两束红黄之光变成了放映室上方那一束夹杂着浮动尘埃的投影光线。陈旧的电影胶带在黑暗中一圈一圈机械的转动,巨大的白色放映屏幕上跳动着一幕幕黑白的片段,支离破碎,没有剧情,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周围都是老式留声机里流泻而出的杂乱的声音,人声,物声,还有老旧机械发出的兹兹的运转声。苏夕坐着放映室里最中间的位置,她被巨大的屏幕,繁乱的声音包围,眼前的一切飞闪而过,眼花缭乱。

    她看到两个女孩东摇西倒地窝在肮脏的沙发一角,眼色迷离,微张唇唇,在一片雾气缭绕中,吞吐着茶几上一只巨大水烟壶里的白色气体,她看到两个女孩在空气浑浊的地下室里,在一群陌生人高涨起伏的尖叫声中,刺耳的起哄声中,剧烈的鼓掌声中,相互靠近,喘息着,吸、吮着,吞咽着,两只黏腻的舌头相互纠缠,疯狂得好像没了尽头,她看到两个女孩在舞池里扭动着灵活的躯体,震耳欲聋的夜店音乐让人心律时快时慢,近乎窒息,忽闪忽灭的色彩,光线,霓灯让一切变得天旋地转,两个女孩贴面热舞,扭动着炙热的腰肢,靠近,纠缠,抽离,喘气。她看到两个女孩在某个阴雨天里,在被厚重的落地窗帘遮盖住的昏暗的卧室里,在混乱不堪的双人床上,光滑得想两条游荡在火焰海水里的青鱼,赤、裸着,翻滚着,呼吸着,娇喘着,缠绕着,年轻细腻的皮肤上渗出了一道道情、欲的汗水,香艳动人。她看到两个女孩……

    ☆、第九章

    那晚上的饭局,结束的时间是夜晚八点五十分,周黍要了西枣的联系方式,似乎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的各种归家了。

    但是周黍没有着急回去,他把车停在小区的停车场里,在路边的便利店里买了许多听啤酒,然后边抽烟边沿着街道徒步来到这一区某间中学的墙角根处,夜晚的学校已经封闭,周围黑洞洞的,周黍环视四周,空无一人,他娴熟地踏上一旁凸起的墙砖,纵身一跃翻墙而过。

    学校不大,但因夜间无人出没,少了白日的喧嚣吵闹,倒也变得空寂了许多,周黍扯掉颈上恼人的花色领带,敞开白色衬衫领口前的几颗纽扣,单手插着裤兜,走过一处操场,一池沙地,一方健身区,来到学校最深处,那里有一座塑胶跑道圈起的小型足球场。

    除了远处住宅区星星点点的光,运动场上漆黑一片,周黍平躺在有些扎人的人工草坪上,望着眼前的深蓝色的夜空静默不语。除了全城停电的时候,城市的夜空几乎是见不着繁星满天的,而这一处地方因为少了明亮的光源,在晴朗的夜晚,到是能在运动场的上空寻到许多其它地方见不到的星光,模糊而遥远。但周黍看到的更多的是夜行的飞机闪烁的红光,就像一颗移动的星星,缓慢地消失在城市的尽头。以前的很多时候,周黍都以为自己看到了这个城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清晰而真实无比,可最后他才发现那只不过是高空中忽闪忽没的飞行灯罢了,渐渐地周黍不再期待什么,因为他知道很多时候都是一场空欢,期望到头来是会变成失望的,这个城市根本就没有什么自然的东西,到处都参杂了人为的加工,就像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或浓或淡的霾,而城市的黑暗也不是真正的黑,到处都放肆着各种颜色的光线,刺眼的,昏暗的,不曾停歇。

    现在的周黍并不像当年那样,喜欢有事没事就躺在空旷校园的操场上,枕着胳膊望着满天繁星发上一两个小时的呆。来上海这些年,旧时的习惯也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渐渐褪色,不再鲜明。不知什么时候起,周黍去学校操场看夜景的时候少了,即使去了,他也只是平躺在草坪上眯着眼小小休憩一下,半个小时之内他一定会起身离开。夜空依旧是夜空,只是地点变了,夜星也黯淡了,周黍依旧是周黍,只是时岁过了,心境也变化了,习惯依旧是习惯,只是学生不再,闲暇也缺少了。

    其实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可周黍不喜欢这样的变化,人的心绪若是能从一而终,该有多好。学生时代的周黍喜欢夜晚操场上的夏风徐徐与满天繁星,或许家境的变迁没落,父亲欠下数额不菲的债务,家庭日常的争吵打骂让当时不算阔绰的周黍不得不选择一个适合的地方去逃避,去静心。可就算是当时环绕在周黍周围的烦心事一桩一件如同小山般累积叠加,周黍还是能在夜空下的校园操场上感受到一种自由,平静和惬意。而今天,周黍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他更是自知自己如今的生活已经浮游与这座适者生存的城市的上层,为大多数人所羡慕,可他却觉得自己的生活的某些东西已经缺失了。学生时代的那种感觉他再也找不到了,明明自己已经拥有现时的美好,为什么总喜欢怀旧呢,怀旧以前的学生时代,还有那些一去不返的感觉,自由与放任的心境。面对现实怅然若失的周黍不得不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不然他永远不能释怀。

    或许当自己走进社会的那一刻起,学生时代的那些无忧无虑,那些任性妄为,那些自由洒脱的年少青葱真的就如同一江东去春水,被时光带走。社会不是校园,不自觉中,它会把你改造成另一个你,从内而外,从心灵到躯体,渐渐取代过去的你,那既然这样,自己丧失了过去的情感也是理所当然的。若不想忘却,也只能寻一处与旧时相似的景处,感怀之余寻求慰藉。

    而今天,周黍内心的感伤与怀旧似乎早已泛滥成灾,今晚饭局是所遇到的那位故人,让他旧时的记忆蓬勃向前,将那时所有的故事都翻箱倒柜的胡乱搜出,曾经模糊的变得清晰,曾经的轮廓也被加上了细节,当所有的记忆碎片被拼凑在一起,周黍惊喜的发觉,旧时的时光荏苒,但从未变过,就好像那位故人,一切都未曾变过,周黍好像突然找回了他不知何时缺失的那一部分,他好像又变回来年轻时的那个他,虽然这样的感觉并不强烈,但已经让周黍欣喜若狂了。

    当然,并不是遇见所有故人都会给周黍带来这样久违的感觉,只因那位故人是那个人,只能是她,西枣。

    晚间的微风阵阵吹拂而过,把周黍身旁湿漉漉的便利店的塑料袋吹得哗哗作响,草坪上都是捏得变形的空酒罐,周黍觉得浑身燥热,他胡乱伸手去摸草地上的啤酒罐子,来回几次,抓到的易拉罐都是空的,周黍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所有的酒都喝完了。

    是时候该回去了,可周黍还是不想归家,此时的他微张着向上翘起的嘴,醉醺的眼半睁着,望着夹杂着淡红色薄云的黑蓝色天际,迷恋得不肯起来。好像他看到了不属于这片终年灰蒙蒙的城市夜空的景色,那是他二十岁那时的大学校园里才能看到的繁星满天。

    低空而过的清凉晚风顺势将周黍身体里蹿动的醉意挑动得更深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片混沌,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海风吹来的潮腥气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的中南海的烟草味,夹杂着人工草坪里化学物质的气味,他似乎感觉到了被他握在手心里的那只小手,那一寸一寸光滑细嫩的触感,感觉到了几丝在微风中飘舞的柔顺短发无意轻抚过他粗糙脸庞的温柔痒意,他似乎看到了那所远离市区的郊外校园里的黯淡,还有那里上空的繁星熠熠,看到了在朦胧星月光晕下,被清风吹得散乱的短发下那张清冽静好的瘦脸,还有那长而尖的下巴。

    “什么时候搬寝?”

    昏暗的操场上,周黍看着眼前的西枣盘着腿,红艳的烟草星火燃烧着薄薄的烟纸,烟渐渐短小,混白色的烟雾从她暗红色的唇口中长泻而出,又瞬间被南向的海风吹散,消失在她单薄的身后。

    “明后两天。”周黍有些恍惚,停顿片刻又回答道。

    “有事,应该不能去送你。”对面的她弹了弹腿上的烟灰,掐灭烟头,与他一块抱头躺下。

    “今晚能陪我在这操场上躺躺就行。”周黍转过头,毫无忌惮地搓揉着那颗小脑袋。

    “为什么喜欢在操场上吹风?”

    “因为有星星,有风,人也少,心里烦的时候常来,坐坐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挺好,我不像你,我喜欢待在寝室,不愿出去。”

    “待在寝室看书吗?”

    “也不算是。”她摇摇头,想否认,但转而给了个模凌两可的答案。

    “西枣,除了酒吧和书,你还有别的活动吗?”

    周黍有些苦笑不得,西枣的生活里,似乎就只剩下这两样东西了,每次与她联系,她给出的回应十分简短而缓慢,不咸不淡,也并不热情。她说她不喜欢聊天,空闲的时候,都会在看书,也不喜欢被人打扰。久而久之,周黍也知道了她的性情,他与西枣之间的联系也因为这层关系而越来越少,但感情却渐渐变深,周黍越来越喜欢这样的西枣,这样的她与他所认识的所有女孩都有所区别,与众不同,可正是因为不同,他又不敢靠近她。只能隔着兄弟的情谊,默默地关注,一点点的靠近。

    “大家以后不能像以前那样常聚了,都走了。”

    “快毕业了,没办法。”

    西枣的回应让周黍感到无名的荒凉,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不久以前的那些快乐时光不会再有了,甚至身旁的那个人他可能以后也不会轻易的遇见,再聚,即使他们仍在同一座城市里。大家都有各自的时间与生活,特别是西枣。

    周黍好想做些什么,若是再不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可是他早已经他从来都是没有机会的,今天的他只不过是借着离愁别苦,以前的胆怯却步也变成了勇敢。

    他伸出手握住了靠近他左手的右手,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握紧,身旁的人没有丝毫动作,西枣没有抗拒,周黍更是大胆了,他慢慢深入,然后用手指轻轻摩擦那温冷滑润的手心,来回往复,西枣依旧没有任命举动,只是静静地呼吸着。

    “不管以后怎样,我们都会常聚,对吗?”

    昏暗中的周黍扬起嘴角,微笑的问道。

    身旁的人没有回复,周黍转过头,看到那双长长的睫毛在风中轻轻摇动,随后中南海的烟草味伴随着一股虚长的白色烟雾从她的口中飘出,又随风散去。

    “嗯。”

    西枣仍然闭着眼睛,而这姗姗来迟的答复却让周黍欢悦无比,他转过头去,看的依旧是熟悉的满天的星光,沉醉其中。而他的手指不知不觉中弯曲,紧扣住手心里那只小手的十指,小手有些轻微的颤动,但仍旧没有拒绝。

    “风冷,我们回去吧。”

    不久,身旁的人起身了,手不留痕迹的从周黍那里抽离开来,她重新点上一根烟,从草坪上站起。

    “好。”

    周黍失落的笑了笑,站起身子,陪着西枣向不远处灯火白炽的宿舍楼群走去。

    周黍并不知道那一次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西枣,之后八年,西枣慢慢地从所有人的生活中销声匿迹,决绝而悄然无声。

    而那一次,是他第一次牵到了西枣的手,也是最后一次了。

    夜晚十一点多,周黍在这小小的中学操场上待了快两个钟头,混沌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他叹了口气,吃力的站起,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啤酒罐装进塑料袋里,摇晃着醉意仍未退去的身子,朝家的方向走去。

    ☆、第十章

    周黍知道夕一定会高兴,也一定会答应他的请求,让西枣来家里参加童童的生日会。

    毕竟他们都是念旧之人。

    毕竟那个时候夕与西枣的关系是如此亲近。

    毕竟过了这些年,在夕的口里,西枣的名字也从未断过。

    于他,于夕,与西枣重逢,这都是个惊喜。

    那夜凌晨,夕答应了,不过夕并没有周黍想象中的那样欢悦与惊讶,说是高兴,周黍也看不出来,夕只是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转身睡去,平静得让周黍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西枣这个名字,这个人她总是挂着嘴边,可如今快要见到那个人了,她却似乎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仿佛西枣只不过是当年一位并不熟悉的老同学,她们之间早已没了感情。周黍以为自己回家晚了,又醉了酒让夕不高兴了,夕才故意表现出这样表里不一的样子,周黍知道夕不喜欢自己晚归,更不喜欢自己喝得酩酊大醉的归家,想必她是在与自己呕气呢,周黍笑了笑,不再说话。

    不要紧,夕答应了就好了。

    深夜快一点了,周黍悄然起身,身旁的人已经睡去,他拿起床头的手机,走向客厅。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想告诉西枣,告诉她具体的时间,告诉她自己到时会亲自去接她,然后带她到家里来,大家又可以想当年一样聚在一起。

    “苏夕想见你,这么多年不见了,大家也聚一下吧,正好这个周六是咱闺女的五岁生日,你来咱家吃个饭,到时我去接你。”

    这句简短的话,周黍构想了许久,删删改改,思索许久,他才发出去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既不僭越,也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合情合理。

    而夕并没有说什么,她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是的,周黍想像以前那样,可以经常见到西枣,看着她的日常,她的模样,她的笑容,这就够了,从前是这样,现在若也能这样,现在的生活中那缺失的部分或许就能够慢慢填补回来。

    有些东西,阴差阳错,注定得不到,那么,看着她能出现在你的生活里,甚至你可以与她互动,交流,触碰,这也算是另一种得到,不是吗,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起码你还能看到她,得知有关于她的消息,这也是一种恩赐了。

    他想以朋友的身份继续站着那个人的身边,可是他并不知道,现在已经不再是当年了,他以为那个人依旧是那个当年的她,可是就连自己都已经变了模样,他怎么就能笃定那个人还是原来的样子,原来心绪,原来的情义呢。

    人心是会变的,就像他和夕,可周黍永远不会将西枣归为那一类。

    或许,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了解过那个人,既然不够了解,那么他看到的东西永远是表面的,还披着一件薄薄的一层外衣,那是他臆想出来的华丽衣裳,他从一开始就把幻境当作现实,把虚构当成事实,那就无所谓什么变化了,即使变化真的存在,他也会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好像那空白的八年,那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为什么会变了性情,而如今她为什么又选择和以前一样进入旧时的圈子里,这些他都不愿过问,也更不想知道。

    周黍相信,现在的她仍是与旧时一样,其它与此无关的,他不愿接触。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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