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逆灵 > 逆灵
错误举报

正文 第13节

    逆灵 作者:透明体验

    第13节

    转魂香燃尽的部份化成黑灰,从香头坠落,跌进香炉中摔得粉碎,离奚若的声音如那碎裂的香灰。

    “那个孩子死后,姝姬被所有人指责为罪人,就连她的同党也几乎全部倒戈,没有人愿意原谅她,她在一夜之间由高高在上的当权者成为了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罪人。半个月后她被处死,而后,新君登基。”

    沉郁的香气越来越冷,离奚若的声音像一片覆了薄霜,独自对抗着寒风的孤叶。

    “ 这蛊虫,我原本养了两只,而现在”他顿了一下:“这里只有一只。”

    封宸说不出话。

    离奚若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一个曾经叱咤风云、权倾天下的女人,就这样毁在了一只小小的虫子手上。”

    “哈哈哈”他低低地笑了几声后,喃喃自语般说道:“那个孩子死的时候,肺部全是小孔。一开始他每天都哭,到了最后他却连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十分痛苦地用力喘气,到了死去的那一刻,他脸色发紫,全身冰凉”

    “奚若。”封宸打断了他,手紧紧攒住他的手腕。

    离奚若停下话语,静静地看着瓷缸,压在瓷缸上的手苍白如雪。片刻后,他用清冷的声音说道:“他只是一个孩子,他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但我杀了他。”

    他抬起手,拿起桌上的布擦拭着伤口,喃喃自语:“我才是应该被处死的那个。而且不止是这个孩子,这几年来我杀过很多人,他们之中的有一些是被我直接杀害的,也有一些是间接为我所害”

    封宸拉过他的手,沉默不语地帮他上药。

    离奚若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挣脱,又似乎是想握住封宸的手,但最终还是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握着。

    帐幕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很快又凹陷下去,翻卷出海浪般的波纹。

    离奚若静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知道这种做法无异于掩耳盗铃,但是我还是不想你知道这些事,我希望在你心里,我一直都和七年前一样。”

    “我说奚若”封宸拿过布条,仔细地包裹着伤口:“如果有一个人能独立支撑一个国家多年,并把这个国家从亡国边沿逐渐拉回来,你觉得他会是一个像孩子一样单纯的人吗?”

    离奚若愣愣地看着他。

    封宸裹好布条,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我一直都知道,你已经不是七年的那个孩子了。我喜欢的,也并不是记忆中的你。”他看着离奚若的眼睛:“你不需要有任何事瞒着我,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

    风夹着细碎沙石,在低空掠过,击打着营帐上。

    金色阳光从帘幕的缝隙间穿进营帐内,在地上躺出一道狭长的光影。

    离奚若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阳光在他清秀的面庞上留下一道痕迹,像是将他割成了两个人一般。

    封宸放开他的手,用布将瓷罐擦干净,然后将瓷罐捧在手中,边起身边问:“这东西要放在哪?”

    离奚若眨了眨眼,抬头看了他片刻,指向营帐一角。

    封宸俯身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走向角落。

    在阴暗的,光线无法涉足的角落里有一只小小的黑枝桠木木箱,封宸打开箱子,将瓷缸放进箱内。

    白色缸壁衬着黑色箱底,如此刺目,又是如此讽刺,封宸看了那个瓷缸一眼,缓缓合上箱子。

    封宸坐回桌边,打开桌上的金龙耳鼎,将里面的香料拨散了一些,燻香味随即变淡,封宸满意地盖好鼎盖,在离奚若面摊开一只手:“差点忘了正事——我是来拿离国军队名册的。”

    离奚若将早已准备好,放置在案头的名册从公文堆里抽出,放在他手中。

    封宸打开那暗红镶金边的名册,快速翻阅了一下,然后突然像发现了什麽有趣的东西一样,眼里的光芒闪了闪,抬起头兴致盎然地看向离奚若。

    ☆、第67章

    他弹了一下名册,笑的意味深长:“现在回来了三万人,其中有一万七千人是骑兵。若不是将领的名字写着‘寻临跃’,我差点要以为这是封国的军队:。若儿,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爲什麽向来以水军和步兵为主的离国军队里,会有这幺多骑兵?”

    离奚若随手翻开另一份公文,说道:“虽然离国一直因地理优势而鲜少被卷入战火,但如果封、虞两国继续以现在的速度扩张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开始觊觎离国。”他扫了封宸一眼:“你们现在虽然没有水军,但这并不是什麽无法克服的困难,等到你们训练出了强大的水军之时,离国会失去它唯一的优势。所以爲了防患于未然,离国必须要在提升水军实力的同时,开始训练足以和封、虞两国抗衡的骑兵。”

    封宸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失望之情:“我以为你有让离国问鼎中原的野心,还打算对你鼎力相助,没想到”他半真半假地感叹道:“哎,太让人失望了。”

    “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离奚若有些好笑地扫了他一眼,抽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你期待的志同道合者在此。”

    封宸颇感兴趣地接过信,打开之后还没看几行就乐得笑出了声:“看来你们的丞相大人平时被你打压的挺厉害,所以现在你才刚离开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地想翻身了。”

    “我才离开了不到一个月,他就换掉了朝中接近四分之一的官员,最重要的是,这批官员都是我这一边的人。”离奚若收好批阅过的公文,打开另一份,勾画了几笔后放到封宸面前:“这批官员中,超过一半以上是武官。”他看着封宸,脸上不带丝毫笑意:“他想掌控兵权。”

    封宸看着那长长的一列人名和职务,其中不乏声名远播的国之重臣:“他的野心还真不小。”

    “他不是第一次想抢夺兵权,但我过去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做一方面是爲了保持权力的平衡,另一方面,我觉得他确实很有才能,我不想毁了他,我希望他能尽情施展平生所学,实现自己的抱负,但他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失望。”

    “权力这东西就是这样,拥有的越多就越沉迷。”封宸把信放到案上:“肃幽王有什麽动静吗?”

    “他现下在羌城暗中保护离王并监视林清延。撤换官员一事林清延似乎早有预谋,他手中掌握了大量官员的罪证,当然这些罪证真假参半,不过我和肃幽王都觉得,他至少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派人暗中监视和调查朝廷官员,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封宸一脸坏笑:“这小子有点胆识,敢在你和肃幽王两个人的眼皮底下做这幺多小动作。”

    离奚若脸上毫无笑意:“除了几个贴身侍卫,他身边几乎都是肃幽王的人,仅凭他一人之力,根本做不到这些事。”

    “你怀疑他和外人联手,别人借人给他,他则利用职权为那人行事大开方便之门?”

    “是。而且那个和他联手的人极有可能是封王。”

    封宸瞬间领悟——封赫这人向来谨慎,每次在刺杀之前,都会先派人将刺杀对象认真查探一番,从而找出对方的弱点,务求一击必杀,所以这一次应该也是如此。

    如此看来,封赫应该早在三年前就和林清延暗中联络,然后悄悄派人前往离国,林清延一方面可以用这些人帮自己做事,一方面协助他们调查离奚若。两个人各取所需,狼狈为奸,本应是皆大欢喜的结局,结果林清延一不小心查出了封宸和离奚若七年前的事,封王误以为自己手下爱将私通敌国,一怒之下设计让两个人自相残杀。

    后来封王可能又突然发现这两人已经足足七年没有和对方联络,惊觉自己错怪良将,遂急传封宸回国,结果却被离奚若捷足先登,一剑将封宸捅去见了阎王,封王悲痛欲绝,而此时离奚若则提出要封王亲自和他商谈两国战事,林清延乘机进言,告诉封王是一个绝妙的机会,一但离奚若前往离国,自己就能取而代之,掌控离国政权,而封王则能乘机杀了离奚若,为爱将报仇。于是封王应离奚若之邀,和他亲自商谈两国的战事,从而取回爱将尸身好好安葬。

    至于封王答应见离奚若的真正目的,究竟是爲了取回封宸尸身,还是爲了杀离奚若,抑或是故意让林清延有□□的机会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对封王而言,控制林清延比控制离奚若要容易的多,一旦离奚若身死或者被逐出朝廷,封国得到离国就无异于囊中取物。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本以为成功在望的林清延突然发现封宸并没有死,爲了不让封宸有机会协助离奚若,他瞒着肃幽王派人前去刺杀封宸。封宸大命不死,逃过一劫,还顺利到了封国与离奚若会和,林清延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派人通知封王。

    林清延,这个连个正式出场都没有的家伙却在整件事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几乎左右了封宸的命运。

    封宸拿起磨墨石,慢慢地磨着墨:“既然他这幺麻烦,就杀了吧。”

    “你除了杀,就没有其他方法吗?”

    封宸咧着嘴,笑得怪模怪样:“这人你必须要杀。封赫和他联手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你,而他也确实厉害,竟然能查到我们七年前的事,从这一点来看”

    封宸看着离奚若的眼睛,浅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隐隐流出骇人的杀伐之气:“这人绝不简单,他一定知道很多事,包括很多你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

    离奚若静默片刻,淡淡地答道:“别人就算知道了也无妨。”

    封宸有些无语地看了他半晌,伸手捏住他的脸,左捏右揉地□□了一会儿,等玩够了,才在离奚若寒霜般的目光下收回爪子,晃着腿说:“你敢作敢为虽然值得赞赏,但你要记住,你是离国国师。”

    离奚若似乎已明白他话中深意,神色黯淡地垂下眼,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封宸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他的肩:“若是有心人将这些事大肆宣扬出去,你的子民发现你并非他们想像中的那个圣洁无暇,不染一丝尘俗的神明时,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对你感到失望,会对整个朝廷失望。”

    ☆、第68章

    “对一个国家而言,最不幸的事情之一就是子民失去了对统治者的信任。正所谓‘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行军作战如是,治国也是如此,在离国百姓眼中,你杀人,无异于失道与天,失道与民,失道者,人衡弃之。”

    封宸放开离奚若,倚着软榻,脸上不见喜怒地说道:“到时候,百信与朝廷离心离德,你又如何能指望他们和离国同生共死。只怕到了那时,为敌军打开城门的就是你们离国自己的子民了。”

    离奚若瞥了他一眼:“不要危言耸听。”

    封宸撇了撇嘴:“我虽然说的夸张了点,但与事实也差不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离奚若沉默了一会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让我再想想吧。”

    “他现在大权在握,而你短时间内都无法回到离国,肃幽王这人又不太靠谱,所以现在于他而言无疑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大好时机,他绝不会轻易错过。我看你还是尽早解决他为好,免得夜长梦多。”

    封宸仰面躺在软榻上,晃着腿幽幽地说:“如果他够狠的话,下一步行动就应该是煽动群臣弹劾你,同时在离国放出风声,将你杀人之事宣扬出去——”封宸顿了一下,继续说:“特别是姝姬的事。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失尽民心,让离王不得不惩治你。”

    离奚若没有答话,黝黑双目盯着厚厚的帷幕,帷幕旁微开的缝隙里,光线夹着尘埃四处飘散。

    封宸似乎也不急于得到他的回应,一只手托着脑袋,半闭着眼睛,晃着腿,一副懒洋洋的仿佛在晒太阳的模样。

    半晌后,离奚若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三年前,当我第一次发现他瞒着肃幽王结交外戚之时,我就知道他是一个野心勃勃之人,但我没有将此事告知肃幽王。”离奚若闭了一下眼睛,垂眼看着漆黑的桌面“他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无论当初提拔他,还是后来替他隐瞒结党隐私之事,都是因为同一个理由——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即使到了今天我不肯杀他,还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他看着那份写满被免职官员名字的公文,眼中遗憾的神色再也掩饰不住:“他在朝为官的这几年为离国付出了很多,若是没有他,离国未必能在短短四年间恢复到如今的模样。封宸,你不会明白,对离国而言他意味着什麽。”

    封宸的动作停了一下。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帐内寂静无声,帐外,巡营士兵低沉的脚步时起时伏,带着黄沙般的干裂穿进帐中,将沉默的气氛冲洗的越发干渴,沉郁。

    许久后,封宸开口道:“你今天不杀他,明天,你就是第二个我。难道你想看着逐麇城的事在离国上演吗?”

    离奚若呼吸一窒。

    封宸起身,手攀上离奚若的肩膀,将他转向自己,然后认真地看着他“你若是实在下不去手,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或者让肃幽王替你动手也行,反正我相信肃幽王绝不会手软。”

    离奚若想了许久,有些疲倦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坐回案几旁,提笔展信。

    封宸不再打扰他,起身理了理衣服,朝帐外走去。

    离奚若在他身后遥声道:“封宸,帮我叫白鸢进来。”

    “白鸢?”封宸脑里转了几个大弯,瞇起眼睛看向帐外。

    营帐不远处,那名先前在离奚若帐内的玄子男子正环抱双臂立于帐前,背对着营帐,看着远处出神。

    离奚若知他心中所想,头也不抬地答道:“他是白燕的兄长。”

    封宸楞了一下,随即噗地笑出了声,口中连连说道:“怪不得呢。我之前还奇怪那小子怎么对他又爱又恨的,原来是自家兄长啊。”笑了半晌,又回头问离奚若“他们俩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怎么弄得跟仇人似的?”

    离奚若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不是什麽大事,不过是闹孩子脾气罢了。白鸢是家中长子,性子又稳重、有当待,所以自幼就颇受长辈器重。两人进了逆灵宫之后,白燕一心想留在我身边做影卫,但你也知道,他性子急躁,又冲动易怒,根本不适合做影卫。反倒是白鸢颇有资质,所以就留在了我身边。白燕心里气不过,所以对他哥哥总是争锋相对。”

    封宸笑得想捶桌子。

    离奚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再笑了,帮我叫白鸢进来。”

    封宸一边强忍着笑,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转身看着离奚若。

    离奚若低着头,神情专注地批阅公文。

    封宸犹豫片刻,道:“奚若,我在离国受伤的时候,犹白燕给我的糖是你吩咐的?”

    离奚若点了点头。

    封宸轻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说:“谢了。”

    离奚若抬起头,意外地看着他。

    封宸少有地露出了些不自然和扭捏的神态,咳了两声,勉强摆出一副正定自若的模样,回视着离奚若。

    离奚若看了他片刻,心中了然,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道:“应当的。”

    封宸看着他的笑容,心脏砰砰直跳,悸动莫名,他快步走过去,俯下身,在离奚若唇上用力吻了一下。

    “这是谢礼。”封宸道。

    离奚若让他逗的笑了出来,调侃着说:“你确定这是谢礼,不是占我便宜?”

    封宸揉着他的脸:“当然是谢礼,你若是嫌不够,我也能再委屈一下,勉为其难地宠幸你一番。”说毕,伸手拉住衣带做出一副要脱衣的架势。

    离奚若按住他的手,将他往外赶:“将军恩泽离某无福消受,将军还请另觅佳人吧。”

    封宸不依不挠地抱着他,一副无赖样。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到帷帐旁,封宸搂着离奚若缠绵悱恻地吻了半晌,才带着一副生离死别的哀怨表情,依依不舍地放手。

    拉开帷帐,犹白鸢回头望着他,黑溜溜的眼睛又大又圆,和犹白燕到真有几分相似。

    封宸一脸严肃地指了指身后营帐:“国师找你。”

    犹白鸢向他抱拳行礼,然后钻进营帐中。

    封宸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他和犹白燕的恩怨,噗的一声又笑了出来。

    ☆、第69章

    天微亮,晶莹露珠仍挂在枝叶上,在浅淡金光照耀下闪着七彩光芒。

    封宸压低身形,伏在草丛中,肩上沾了露水,丝丝凉意顺着水滴穿透战袍渗进他的衣服里,他却似乎毫无感觉。

    在他身后是数千同样身着铠甲的将士,前方则是一条黄土路,这是孤鹜城军队前往封宸军队驻地的必经之路。

    烈风呼啸,黄土腾然而起,卷着碎石飞沙悍然刮过。

    百里之外,穆灵涵一身银白铠甲威风凛凛,手中的弓拉成了一个满月,四支箭搭于弦上,吁然并射而出,挟狂风而去,正中百步之外敌军士兵的胸口。

    跨下战马四蹄点地,狂奔向前,将干裂的黄土踩踏出阵阵飞尘,上千骑兵跟在他身后。

    又一路人马追在他们后方,两军在无际平原上你追我逐,一时间万马奔腾,气动山河。

    封宸双目锐利如鹰,牢牢注视着道路的尽头。

    马蹄声渐渐响起。

    一匹探马疾驰而过,封宸于林中扯上弓箭,食、中二指猛然放开,利箭旋转着破空而去,一箭射中马上探报,马上之人顿时气绝,一头栽下马去。

    片刻后,又有数名探子骑马奔来,封宸接连放箭,将他们一一放倒。

    大军即将现身。

    封宸重新俯下身,手按着银龙枪 ,屏气凝神。

    气氛压抑至极,黄沙铺天盖地,鸟雀屏息,万物静默,似是全都在等待着一场惨烈的厮杀。

    马蹄声再次响起,此次的声音远比上几次要响亮杂乱的多。

    封宸将身形压得更低,手中银龙枪微微颤动,似是在极力压制体内难耐的,对血的渴望。

    敌军的先头部队已至。

    封宸将两指撮至唇间,用力一吹,呼哨声起,随之而起的是藏匿于草丛中的军队。

    上千张银弓同时张开,万千利箭齐飞,直直射向道路上的军队。

    士兵们被杀的措手不及,急忙竖起盾牌抵挡箭矢,马上将领勒住缰绳,一边慌忙应战一边派人传令至后方,马蹄声顿时乱成一片。

    封宸一跃而起,跨上战马,长啸一声,冲入敌阵中,手中□□如游龙银蛇,左右穿刺,灵活自如,转瞬间就取了数十人性命。

    敌军的主力部队赶到,将领们惊慌勒马,加入混战中。

    草丛中的士兵尽数现身,以合围之势向中间聚拢,将敌军围困在道路中。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片,乌黑血液流了满地,渗进干裂的土壤中,腥臭之气似是从地底而生,轰然喷入空中,瀰漫了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昔日宁静的树林和小路此时已面目全非,杀戮成了唯一存在的事物,将一切都拖进了修罗地狱。

    封宸纵马疾奔,铠甲上染满敌军士兵的鲜血,一名敌将挥舞大刀向他横劈而来,封宸收回手臂,将□□挡在胸前架住大刀,然后立刻调转马头向那名将领疾驰而去,手腕同时翻转,借俯冲之力举枪横扫,将大刀扫得斜飞出去。

    一招得手,银枪去势不减,灵巧的在空中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猛然刺进了那名敌将的脖子。

    那名敌将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原本应该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枪头会刺进了自己的身体,他长大了嘴,面目狰狞,似乎想大声嘶吼。

    封宸漠然地看着他,长臂一收,将银枪抽出。

    血液从伤口处失控地喷出,溅了封宸满身,敌将的尸首霎时变得软弱无力,从马上砰然坠落。

    封宸收辔纵马,脚挟马肚,冲向敌阵的更深处,红枣雪白的四蹄踩在那名敌将尸首上,顿时将他的脑袋踩的血肉模糊。

    半个时辰前还气势如虹的孤鹜城军队,此时已是残兵败将,侥幸存活的士兵失去了将领们的指挥,早已毫无作战能力,只能抱头鼠窜。

    不过片刻的功夫,敌军已溃不成军,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封宸左右调度,让军队在敌军后方打开一个小小的缺口,其余人则将敌军往缺口方向赶。

    来时上万人的孤鹜城军此时只余数千人,士兵们全都惊慌失措地想要撤退,退无可退之时本打算以死相拼换取一线生机,没想到山穷水尽之际,敌军的包围突然露出了破绽。

    孤鹜城军不知封宸心中所想,见敌人阵中露出缺口,都喜出望外,以为能逃过一劫,便再也顾不上打战,纷纷朝着缺口处逃去,想返回孤鹜城。

    大批士兵往后奔逃,将原本就散乱不堪的阵列彻底冲散,将领被自己手下的士兵撞下马,怒骂着让亲兵斩杀临阵逃跑者。

    封宸扣弦射箭,将敌方将领射杀,而后坐在马上看着敌军逐渐向后撤去。

    逃兵四散,丢盔弃甲地朝孤鹜冲去,眼见着即将回到城内,保住一条小命,附近的山坡上突然有喊杀声响起,一只军队自山坡上冲下,声势浩浩荡荡,犹如千军万马,震撼无比。

    孤鹜城军无不大惊。

    封霄坐于马上,引弓扣弦,金光裹着钢箭飞射而去,其余骑兵纷纷拉弓,以封霄之箭为指引将箭射向坡底,霎时间,漫天飞箭,密如骤雨,孤鹜城军顿时溃不成军,士兵们完全乱了方向,惶恐四散。

    骑兵俯冲而下,将残余敌军尽数斩杀。

    孤鹜城下,大军的喊杀声惊天动地。

    登墻梯接连被架到了外墙上,士兵们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冒着熊熊烈火往上攀爬。

    巨大的攻城锤被推至城门外,士兵拉起梁木末端绳子,再突然放手,梁木另一头的铁锤猛地撞向城门,包括着铁的锤头瞬间就将城门砸的凹陷下去。

    投石器的投掷袋里装满石头,随着士兵们一次又一次的装填石头、放开投掷杆,无数石块飞射向城头士兵,将他们打得头破血流,跌下城墙。

    士兵们都杀红了眼,完全不顾从墙头飞下的石头、火瓦罐和弓箭,踩着尸山、攀着登墙梯往上冲。

    封宸一路追着孤鹜城残兵来到城下,封霄领着手下的骑兵堵住残兵去路,两军合围,将敌军杀的片甲不留,近两万人的孤鹜城军几乎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第70章

    攻城战打得如火如荼,城内守军不到一千人,却个个都拼死抵抗,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封宸站在远处面无表情地观看。

    城下奔来一骑,正是大胡子。

    大胡子浑身是血,狂奔至封宸面前,带着满身的尘土和火油味跳下马,抱拳道:“将军,我们的箭和火油即将告罄,若他们日落之前还是不肯降,我们怕是只能撤退了。”

    封宸若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向孤鹜城的城头。

    “将军。”大胡子看了看不远处被封宸斩杀的敌军,踟蹰片刻,说道:“要不,我们把敌将的人头给挂起来,吓一吓里面的军队,瓦解他们的意志?”

    封宸摆了摆手:“你又不是不知道封国的军队,这一招只会激怒他们,到时候更难对付。”

    封宸看着孤鹜城沉吟片刻,道:“你派人回营,让燕诺把所有人分三批带出来,每一批的人数依次增加,来的时候动静大一些。”

    “是。”大胡子抱拳领命。

    “嗯”封宸拉住他,似乎有些犹豫:“你让离国的军队也穿上我们的衣服,混在军队里一起过来。”

    大胡子心领神会,笑着领命而去。

    片刻后,第一批军队赶至,万马奔腾,沙尘滚滚,象征“平南王”封霖的红底黑边“平”字旗迎风招展。

    城下攻城士兵士气更胜,大吼着展开又一轮猛烈的进攻。

    城头上的孤鹜城军看见下方万里平原上越来越多的敌军,微微露出了怯意。

    封宸远远地看着。

    破败的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苍老的身影,那人一副文官打扮,身边跟着数名武将。

    那名老者面对城下气势汹汹的敌军,脸上毫无惧意,气沉丹田,高声喊道:“孤鹜城守将江承籍,请封将军一谈。”

    封宸站在军队后方,冷笑了一下,低头与身边的亲兵耳语了几句。

    亲兵连连点头,收辔纵马,奔到城门下,朝着江承籍喊道:“江大人,我军原为平南王旧部,自江原城千里迢迢而来,一为报昔日王爷枉死之冤,二为诛无道昏君。我军与孤鹜城素无恩怨,并不想滥杀无辜。封将军有令,若孤鹜城上下愿举城相投,我军立刻收兵,保全城将士、百姓安然无恙。”

    江承籍摸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身边的武将则似乎在寻找着什麽,目光在城下的大军中逡巡。

    封宸隐匿在军队中,瞥了江承籍与他身边部将一眼后,目光阴郁地扫视了一遍城楼,转身让士兵将孤鹜城战死将领的尸首拖往城下,又命令弓箭手准备好弓箭,收到号令之后,立刻射向城头。

    士兵拖着四名敌将的头颅赶至城下,那名亲兵挑起其中一个头颅,喊道:“孤鹜城军已尽数为我军所杀,而且我军已把守出城要道,三日之内,朝廷都不会收到孤鹜城被围攻的消息。”他停了一下,一字一句道“江大人,投降吧,你们不会有援军的。”

    言毕,他将手中铁戟一挥,带血人头“吁”地飞上了城头,撞在一名武将身上。

    城上士兵大骇,脸上满是惊诧、悲愤的神色,但看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都明白自己根本无力报仇,甚至连自身性命都难以保全,脸上又渐渐漫上了凄苦绝望的神情。

    那名被击中的武将看着怀中昔日同僚的头颅,怒不可遏。他将头颅放在士兵手中,虎目圆瞪,抬手夺过身边将士手中的弓箭,大喝一声:“贼人,拿命来!”说罢,便搭箭拉弦,直指城下喊话的亲兵。

    江承籍伸手拦住了他,正要开口说话,远处再次传来冲杀之声。

    在平原的另一头,苍茫天际下,又一对兵马席卷而至,万马奔腾,地动山摇,马上的士兵个个高大威猛,目光锐利,全都如深山猛虎般带着嗜血的杀意冲向孤鹜城。

    江承籍看着城楼下的士兵,不禁微微皱起眉,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虑的神色。

    封宸看了半天好戏,终于一夹马肚,从军队后头走了出来,走到城下,对着江承籍遥遥一笑。

    江承籍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沉吟片刻,道:“封将军,许久不见。”

    封宸以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道:“江大人,相信我的亲兵已经告诉你了,三天内朝廷都无法得知你们被围困之事,你们最好不要再拖延时间。”

    他抬起头,眼中漫上层层杀意:“本将军既然敢起兵,自是有备而来。这里的二十万人不过是一小部份,后面还有四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就算你们能拖到朝廷派兵支援,援军也未必救得了你们。”

    他抖动缰绳,红枣在阵前缓步而行,封宸看着城上守军,脸上的神色盛气凌人、恣意傲慢,丝毫没有阵前决战的紧张,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孤鹜城于他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之物。

    不断增多的敌军本已让城上守军心中越来越惊恐,此刻封宸的话语和神情无异于在他们本已有些动摇的意志上加上最后一击。

    江承籍瞇了一下眼睛,道:“将军,老夫虽已年迈,却也是久经沙场之人,并非无知小儿。你若说你有二十万人,老夫姑且信之。”他摸着胡子,嘴角微翘,像一个看穿稚童谎言的老者“若说六十万嘛,老夫不免有些怀疑,且不说这么多人是从何处征召而来,他们如何能进入封国,且丝毫没有引起朝廷的注意,就已经是一个大问题。”

    封宸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大笑几声,无比狷狂地说道:“江大人,在我身上发生的‘不可能的事’还少吗?当年虞国攻打北陵,朝廷封锁了消息,并派兵把守住锦、川二州的所有道路,但我依然能避过朝廷,向远在万里之外的亲兵传信,让他们离开寻国,攻打国都。很多事我能做第一次,也就能做第二次。况且,你现在信不信我根本不重要,我前来和你商谈,不过是因为念及旧情,想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但是,无论你们信不信,这孤鹜城我是要定了。”

    封宸仰头扫视着城楼,眼中瀰漫着浓浓的杀气,让城上的士兵们看得不禁有些心惊。

    他张开口,音传数里,字字清晰:“你们若是投降,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若是不肯降,破城之后,我会杀尽城里的所有人,用你们的尸体修补城墙。”

    城上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江承籍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只见他轻叹一声,徐徐说道:“既然将军无意合谈,两军只能兵戎相见了。”

    ☆、第71章

    他摸了一下胡子,沉声道:“我全军上下绝不会有人投降,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必会以死相拼。”

    他顿了一下,盯着封宸:“封将军,你倒行逆施、卖主求荣,做出种种天理不容之事,终会自食恶果,望你好自为之。”言毕,他拂袖转身而去。

    他刚一转身,城头上早已埋伏在侧的弓箭手便齐齐现身,手中利箭指向封宸,下一刻,千万枝箭如雨般倾泻而下,朝封宸飞去。

    封宸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切,一夹马肚,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身边早已做好准备的亲兵立刻举起手中盾牌,迅速组成一个盾阵,将封宸严严实实地保护在中间。

    同一时间,军队后方的封霄朝天射出一支哨箭,尖锐的哨声冲破云霄,传遍整个平原,城下的弓箭手几乎与城上的孤鹜城军同时拉开弓箭,朝城头射去。

    城上有不少士兵躲避不及受了伤,有一名将领被箭射中心脏直接摔下城来。

    孤鹜城士兵虽然依旧在拼死抵抗,士气却早已不复往昔,轮番变故将一众士兵的心智折磨的几乎快到了极限。

    绝望,在无声中渗透进了每一个角落,让人如同陷入无底深渊,又像一张巨网,将每个人的心都牢牢捆住,用力勒紧。

    这一边士气低落,那一边却斗志昂扬,远方喊杀声再次响起,规模更大的军队如奔腾江流,自远处冲杀而来,杀意隔着数十里的距离席卷而至,以破竹之势袭向城头。

    封宸一挥银龙□□,身后将士举起手中武器,齐声高呼,喊声惊天动地,□□上的守军都仿佛感觉到城墙微微在颤动。

    浩荡大军如疾风猛浪,又如惊天狂雷,猛然撞向已经脆弱不堪的城门。

    孤鹜城的守军看着己方的残垣断壁和不断死去的同伴,又看看敌军源源不断的增援,意志彻底被瓦解,军心涣散。

    两个时辰后,城头的守军死伤惨重,提盔弃甲,四散奔逃,城门在刺耳的“吱”声中被强行开启,大军潮水般涌进城内,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屠杀。

    孤鹜城内,到处都是惊恐万状,四处逃窜的百姓。

    战马驮着满身杀气腾腾的士兵,嘶鸣着冲散人群,将跌倒在地的人踩在脚下,瞬间就将他们塌成了一滩滩血水和肉泥。

    尖刀和利箭在空中掠过,割下了人们带着惊恐表情的头颅,刺进了人们脆弱的胸膛。

    血腥味瀰漫了整座古城,将昔日的祥和宁静彻底撕碎,将这座许久未经战火□□的城镇再次推入无间地狱。

    唯一可见的,只有触目的鲜红,唯一可闻的,只有绝望的哀嚎。

    酉时。

    残阳染红遍天云霞,霞影流光铄金,与苍茫天际下被血浸作红色的孤鹜城融为一体。

    传令兵敲响大铙,鸣金之声激荡天地,暗红色旗帜立于城中兵营的最高处,在炽热狂风中猎猎作响,伴着震撼人心的钟声迎风翻卷,仿佛在欢呼呐喊。

    军队陆续回营,朝着军旗所在之地聚拢。

    将领们各自清点人数,收缴战利品,再指挥着小兵们打扫战场。

    一部份人拖着板车到城外去收集死者的尸体,一部份人则带着铲子,在城西的荒野之处挖坑,用于埋葬战死之人。

    死者的尸体搬了一车又一车,满满地覆盖住了一大片荒地。

    剩下的人或整理军备,或打扫军营、修补城墙。

    封宸守在主帅营前,看着下面的人处置战俘。

    江承籍早已服毒自尽,头被人割下扔在了一边,而被俘的五百名孤鹜城军无一人投降,最终全部被斩杀。

    封宸沉默地看着满地的人头,慢慢在一旁的草堆旁坐下,始终不发一言,铠甲上和□□的脖颈处满是干渴的血迹,仿佛永远也无法被洗净。

    戌时,城外的军队逐渐回营,而城内的清扫也进行的差不多了,将士们终于能真正地松一口气,纷纷卸下铠甲,打水沐浴,然后换上常服。

    红日西垂,明月东升,凉风徐徐,百鸟归巢。

    庞大古老的孤鹜城再次被夜色包围,昔日热闹的街道此时残破不堪,寂静无声,唯有西边的军营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封宸洗漱干净,换上了黑色宽袖织锦常服,系着暗红色腰带,高大的身躯在简单却不失华贵的服饰装扮下,如同自黑暗中衍生而来,与黑暗一样神秘和令人畏惧,而浅褐色的眼睛,却又像烈火的化身,充满了气势和力量。

    校场上,数名将士围着火堆席地而坐,见了封宸都纷纷起身。

    封宸示意众人坐下,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片刻后,朝犹白燕走去。

    犹白燕坐在地上,仰着脑袋看了他半天,又揉了揉眼睛,半晌后才嘟嘟喃喃地说道:“原来你也有像个人样的时候啊。”

    穆灵涵笑得直打跌,一边笑一边挣扎着向犹白燕竖起大拇指。

    封宸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一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犹白燕,冷冷地问:“奚若呢?”

    犹白燕撇了撇嘴,嘟喃道:“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们一直在一起。”

    封宸不再理会他,抬头看了城外片刻。

    大胡子说:“离国的官员都是我专门派人去接回来的,应该不会有闪失,国师现在应该只是在忙自己的事吧,将军你别担心了。”

    封宸点点头,然后突然迈开步子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大胡子一愣,急忙在后头高声喊道:“将军,你去哪呢?”

    封宸头也不回地答:“城郊,不用来找我。”

    后面的人面面相觑,半晌,穆灵涵看着犹白燕,若有所思地瞇起眼睛:“小兔子,你说将军这是要去哪呢?”

    犹白燕学封宸面瘫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穆灵涵,语调无甚起伏地答:“我怎么知道,我跟他不熟,还有,别叫我兔子,我跟你也不熟。”

    “哎哟~”穆灵涵夸张地挑起一边眉毛,拿着烟杆朝犹白燕凌空戳了戳,口中不满地说道:“刚才还紧紧抱着我的腰,大声地喊‘慢点慢点’结果一转身就当我是路人,你也太无情了吧~”

    ☆、第72章

    犹白燕无语地看了他半响,翻了个白眼:“去你的,你还想问你是赶着投胎还是逃命?你不过是把我从军营里接过来罢了,用得着跑那么快吗,啊?!你让马跑慢一点是会死啊?!”

    “就是要跑得快才有感觉嘛~你看,你抱我抱得多紧?”

    犹白燕跳起来,扑上去用力揍他,边揍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抱你个头!我抱你祖宗!我抱你全家!”

    穆灵涵左躲右闪,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轻点,打坏了你以后就没得抱了。”

    “我呸!”犹白燕朝他啐了一口:“封宸那个混蛋绝对是故意整我,竟然让你去接我!”

    “没法子,其他人都忙,只有我得空回去接人,马车又坐满了,只好让你跟我一道。”穆灵涵咬着烟杆,朝着他挤眉弄眼地说:“别气了,大哥等会儿找萝卜给你吃。”

    犹白燕在他腿上踹了一脚,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身后众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穆灵涵心情大好,脱了上衣,赤着精壮结实的上半身,兴致高昂地吆喝着大家玩摔角。

    城郊外,几枝疏竹斜映月,寒月笼霜,霜更凉。

    一处空地上,原本红褐色的干渴土地被人翻动过,显得松散杂乱,不少杂草被连根铲起,夹杂在翻新过的泥土中,□□出白条条、带泥的根部。

    泥土堆积在一处,拱出平地,形成一个不小的土堆,正是战死将士的埋葬之处。

    土堆前,跪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封宸停下脚步,远远地看了跪在地上的那人一会儿,心中轻叹了一声,向他走去。

    鞋子踩在地上,发出沙沙声音,回荡在这空寂的郊野之地,显得分外突兀与孤寂。

    封宸走到离奚若身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离奚若依旧跪着,双目注视着身前土堆,双眉微颦。

    清幽月光流泻,照在两人身上。

    月色如此冰凉,似寒冰,又似白霜,倒映在离奚若的眼中,溢满了他的双瞳,凝聚于眼眸深处,仿佛一汪永远无法流出的眼泪。

    微风扶木,吹出沙沙之声,树影婆娑,伴着清风摇晃不休。

    封宸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弯腰拿起离奚若放于墓前的酒壶和酒杯。

    清冽酒水倾倒而出,斟满白玉酒觞。

    封宸左手托着杯底,右手虚扶杯身,双臂前伸,停滞片刻后收回酒杯一饮而尽。

    酒杯再次被斟满,明月倒映在酒水中,被困在这小小的白玉杯里。

    封宸抬手敬酒,将甘醇酒水缓缓倒出,洒在墓前,酒水击打着土地,发出淋沥之声。

    封宸再倒一杯酒,递到离奚若面前。

    离奚若接过,纤长手指端住酒杯,高举至眉,躬身一拜,随后一手挽住衣袖,一手握住杯身将酒缓缓倒出。

    三杯酒尽,封宸拿过酒杯放在地上,扶住离奚若的手臂。

    离奚若借力起身,膝盖刚离地却突然往下摔去,封宸一惊,急忙抱住他。

    离奚若被封宸牢牢抱住,虽然没有摔回地上,但看他的样子,明显双腿已经麻痹,根本无法起身。

    封宸颦眉,俯身摸了摸离奚若的膝盖,冰凉入骨,心中顿时只觉异常气恼,强压着火气问道:“你到底跪了多久?”

    离奚若一语不发,只垂着眼,默默扶着封宸的肩膀起身。

    封宸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忍再多加指责,扶着他站稳后,在他身前背对着他蹲下,侧着头说:“上来,我背你。”

    离奚若摇了摇头:“我没事。”

    封宸静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让我背一会儿吧,七年没背过你了。”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封宸看着前方等了片刻,离奚若冰冷的手扶上了他的肩膀。

    封宸笑着将他的手往前拉了拉,然后背着他站起身。

    靴子踩过赤红泥土与枯枝,渐渐被青灰杂草淹没。

    离奚若回头看了看身后越来越远的孤鹜城,疑惑地问道:“去哪?”

    封宸蹭了蹭他的脸,懒懒地答:“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离奚若不再多问,趴在他肩上,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第1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