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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

    第8节

    伴着漆黑夜幕底下盘旋的风,一条黑影快速消失于前方宫殿的石柱间。

    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夏月白停下脚步,屏息望去。

    几乎是在自己的视线投向错落林立石柱的刹那,那个黑影从柱子后面闪出,脚步没有停留,立刻拐入那片石柱群后面的一条小径。

    那里的火光不够明亮,只能借着头顶的月亮隐约看见黑影迅速隐没于柱子层叠的阴影中,敏捷迅速的动作,在入夜无人的宫殿里像个鬼魅般穿行。

    是谁会有这样鬼鬼祟祟的行迹,不会是侍卫,更不可能是侍女仆役,那会是什么人?

    只要自己喊一声,立刻会有侍卫聚拢过来,也会惊动刚才那个黑影。垂下眼,片刻思忖,夏月白决定还是先跟去查看情况,万一是自己猜错了,她这一喊,搞不好会给无辜的人招来杀身之祸。

    提起裙子,蹑手蹑脚地快步朝小径跑去,月光滑过迤逦的裙边,抖落一片雪白色的斑斓。

    夏月白追到小径的时候,正好瞧见黑影贴着墙壁快速移动,这条小径连接着王宫西侧,那里有十余座大小不同的宫殿,大部分都是法老嫔妃的居所。

    很显然,现在全部是空置的,原因很简单……现任法老是一位女王,自然也不会有嫔妃。

    黑影停在一扇门边,左右一番张望,伸手推门,身影一闪消失在门里。

    夏月白不知道那个门里是什么地方,仅凭外观来看,无非就是王宫中一座常见的普通宫舍,她准备靠近那个建筑物一探究竟。

    冷不丁嘴巴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捂住,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一条手臂环过肩膀,将她瞬间僵硬的身体揽向身后的怀抱,很轻的力道,像片缠上肩膀的夜风。

    “唔”抬起双手抓住捂着口鼻的手,用力想将它掰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却纹丝未动,一串呜咽的颤抖喉音从指缝传出,满是惊慌失措。

    “嘘,是我。”贴在她的耳畔极轻一句,拿开捂在嘴上的手,图萨西塔的眸子仍然紧盯着前方的宫殿。

    陡然一怔,停下挣扎的动作,夏月白闻见呼吸里钻进一种似香非香的味道,来自身后那副透着一缕不属于夏夜的冰凉怀抱,丝丝凉意与她吹拂在耳畔的温热呼吸,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

    僵直的身躯没有松懈,像根木头似地被她搂着,夏月白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嘴上的手拿开,空气重新涌入嘴里,她还是保持着轻缓的呼吸节奏。

    少顷,惊吓过度的大脑重新运转,扭过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脸,蹙眉。“你怎么在这里?”

    她侧眸,看了她一眼,淡然的唇吐出不急不徐的话。“追一只跑出阿蒙宫的小猫。”

    微微一愣,耳根火烧的热,不知为何。

    沉默,垂下眼看着依然圈在肩上的手臂,图萨西塔握着她肩膀的力道很轻,一种淡淡的感觉,就像那双安静凝视着夜色的棕色眼睛。

    “那个宫殿是做什么用的?”收起纷乱的思绪,开口问她。

    “是我母亲住过的地方。”

    “……”诧异不解,隐约有丝不好的预感。“他为什么要进去?”

    “我也想知道。”她说,一线愠怒擦着棕色的眸底而过,金色瞳仁亮了一下。

    “要不要喊侍卫?”这里早就人去楼空了,就算宫里还存着值钱的东西,可是相较于金碧辉煌的埃及王宫而言,你随手撬一颗墙上的宝石,都足够衣食无忧地过上好几年,为什么非要溜进图萨西塔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

    “等一会儿。”眼神一动,因为那扇熟悉的门旁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刚才的黑影从门里溜出来,只见那人回身小心翼翼地合上门,眼看他就要离开了,夏月白露出焦急的神情。“图萨西塔,在不喊侍卫,他就要逃了。”

    “让他走。”开口,目光冷竣,淡淡的眼神中读不出任何表情。

    惊了一下,霍地抬起头直直注视着她。“走?万一他是小偷呢?”

    “里面没有值得偷的东西。”棕色的眸,偏开一点,望着那座沉淀在浓黑夜色里的宫殿。

    “你不想知道他偷偷溜进去做什么吗?”

    “我会知道的,月白。”当黑影彻底消失在庭院深处,她笑,轻道:“只要你帮我一个忙。”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笑得那么诡秘,仿佛精心编织好了陷阱,只等猎物自己投身网中的猎人。“帮忙……怎么帮?”

    放开搂着夏月白肩头的手,转身从她们藏身的墙角走出来,歪着头打量着她,像个孩子般顽皮的笑起。“你会演戏吗?”

    “不会。”摇头,背脊冷嗖嗖的寒,她是不是要为自己感到担心。

    “那就演一次。”挑眉,抬指将风里微乱的发丝撩向身后,奢华柔长的黑发凝结了月光,闪耀着一层细碎暗蓝的冷艳光泽,无所顾忌地扬在夏月白浓浓疑惑的眼中。

    “图萨西塔?”

    “夜深了,回去吧。”又向远处人去楼空的宫殿看了一眼,转身迈开大步,任由白色的袍角被深夜的晚风扯动扬起。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朝身后怔愣不动的人招了招。

    回眸,充满疑问的目光扫过夜色下轮廓模糊的建筑物,咽下忧心忡忡的奇怪感觉,跟上图萨西塔毫不犹豫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离开。

    身后的夜,是一片月光明艳的寂静空间,无孔不入的风声灌满了庭院,一个角落也没有放过。

    ★★★ ★★★ ★★★

    今天的晨会,明显比平常多出了一些人。

    夏月白仍坐在属于自己的小角落,抄写那些一辈子都抄不完的文书,相比初学时的生涩,她现在已经能够熟练的书写,图萨西塔也没有继续批评她的字难看,偶尔还会看着她递来的纸莎草纸,面露少许的讶然,赞许地点头微笑。

    得到了埃及法老的肯定,这绝对是学习古埃及文最大的进步。

    眼角瞄见王座上的年轻女王正在聆听官员的汇报,一如既往的平静神色,唇角擒着那道浅浅的优雅弧度,还是闲散悠然地令人……提心吊胆。

    保持着单手托额的姿势过了很久,图萨西塔似乎是累了,她放下手,改由靠向身后柔软的椅背,身体微动,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聆听官员滔滔不绝的禀报尼罗河上游的情况。

    “咣!”清脆的撞击声,来自夏月白手边的杯子落地的瞬间,当空旷的议事厅只有一个官员说话的时候,杯子掉落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继而又在光滑的地面一路翻滚着向前跑去的清脆声音,真是相当的刺耳。

    好戏,正式上演了。

    偏过脸,看向那个毛手毛脚女孩子,略微不悦地皱眉。“怎么了?”

    佩妮赶紧上前捡起滚至一位大臣脚旁才停下的杯子,弯腰退到夏月白的身后,将旧杯子交给一旁的侍女,又接过一个新杯子,重新摆到桌上斟满清水。

    “我不小心碰倒了,抱歉。”陪着笑脸,夏月白尴尬地向众人看去,低下头。

    眉头拧了一下,继又松开。“你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就回去吧。”

    “是。”起身,速度略快,身体不稳地微微一摇,佩妮立刻伸手扶住,轻声叮咛她慢一点。

    “病了吗?”关切的出声,暂时将那些面色各异的大臣晾在一旁。

    “没、没有。”慌忙地掩饰,一边淡笑,一边将发丝揶到耳后,眼神轻闪。

    “让医官来看一下。”

    “不用,我没事,就是……就是没睡好。”急急地出声阻止,脸上露出窘迫,白皙的肤上铺着一层绯红,瞬间。

    “没睡好?”声音平淡,眉头不自住地皱起。

    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她别扭地开腔。“昨晚太热了睡不着,我就在阿蒙宫外面散步,于是看见了、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不紧不慢地问话,棕色目光不动声色地扫向议事厅,凛冽的金色耀斑在瞳仁深处变幻莫测地闪闪烁烁。

    “看见一个奇怪的人影,跑到王宫西边去了。”一口气说完,眼角余光扫向大厅中层层人影。

    沉默,图萨西塔平淡的视线投向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底稍作停留,眉峰极浅地一挑,只有她们两人明了的顽皮意味。

    缓缓地,那双迎着阳光的棕色眸子移向殿内的众人,游走的目光像一条滚烫的鞭子,只是轻浅地触及到大臣们紧张慌乱的眼,他们就像被滚油泼到似的,立刻垂下头,畏怯地弯下腰。

    “霍克提莫斯。”

    “臣在。”

    “守卫王宫的军队,是你的属下多奎在掌管吧?”

    “是,王宫近卫军一直是由臣的副将多奎管理。”

    “传他来见我。”

    “是,王。”

    夏月白又坐下,微垂的眉眼,无人瞧见的巧笑兮兮。她朝图萨西塔的方向望了一眼,下意识的。

    她在喝酒,目光低敛,神情漠然冷峻。

    蓦地,密集的人群中射来一道冰冷的目光,惊得夏月白全身一寒,迅速朝大厅里的大臣看去,满眼都是俯首躬身的谨慎身影,刚才向她投来的阴森视线,一下子不见了。

    黑瞳一缩,蹙眉,不语。

    片刻,门外侍卫通报,人到了。

    “王。”几步上前,多奎跪下。

    “多奎,昨晚宫里出现了行迹可疑的人,你为何不报?”放下酒杯,她望着跪在大厅里的壮实男人,用着没有丝毫温度的平稳语调问道。

    “可疑的人?!”惊得一怔,顺带吓出一身冷汗。抬起头,话音仓惶地应道:“臣没有接到这样的报告,所以才没有王,是臣失察,请王恕罪。”意识到自己的辩解只会惹怒图萨西塔,多奎压低身体,额头贴上地面,敬畏胆怯地开口。

    “王宫的守备居然如此的松懈,竟能让外人轻易地自由出入后宫,埃及的王宫难道已经变成底比斯的小酒馆了吗?”不大的声音,足以传遍偌大的殿堂,不怒自威的阴冷语气,经由她平静无波的神情,宛如沙漠吹来的烈风,迅速侵蚀了每个人的眼神和呼吸,在众人慌忙跪下的时刻,图萨西塔浓黑的眉嘲讽地一挑,眼眸深处闪过锐利的暗光,像一道撕裂了狂风暴雨投入咆哮海面的闪电。

    “霍克提莫斯,彻查昨夜所有侍卫,以及入夜之后能够凭腰牌进入王宫的人。三天内,给我一个结果。”

    “是。”

    众人将已经紧贴地面的头颅又向下压了压,就在听见王座上的人起身的刹那。

    “这种事,我不想在听见第二次,你们都好自为之。”开口,用她好听却极致沉冷的声音,再一次将凝固人们呼吸的森寒气氛,推向了另一个新的冰点。

    绕过巨大华丽的王座,图萨西塔居高临下地看向夏月白,抬指,朝她勾了勾。

    恶趣味的小动作,像在召唤自己的宠物,夏月白嗤之以鼻地白了她一眼,换来图萨西塔轻挑张狂的无声一笑。

    一前一后步出精美奢华却已冷到极致的议事厅,夏月白拉着佩妮,小声嘀咕了几句,佩妮谨慎地点头。

    ★★★ ★★★ ★★★

    “我的演技都能拿奥斯卡了!”洋洋得意地走在图萨西塔的身边,夏月白晃着脑袋,笑眯眯地说。

    微笑地看着她,不语。

    “现在怎么办?你吓一吓他们,就能抓到那个小偷吗?”不知道将昨夜的人归咎于哪类人,暂且就当他是小偷吧。

    “也许能,也许不能。”模棱两可地说。

    “如果抓不到他,就浪费我这么好的表演力了。”

    “胆子小的,一定会露出破绽。胆子大的,也会收敛行为,暂时不会乱来。”

    “你不担心?”真是想不明白,有人在自己家里偷偷摸摸,这位女王怎么还能如此冷静镇定。

    瞥了她一眼,轻牵嘴角浅浅一笑,有丝黯然无奈的意味。“我担心……可是事情也要分轻重缓急,现在不是为了一个人影,就忧心忡忡的时候。”

    “你在烦恼利比亚的事,边境还没有消息吗?”

    “有。”

    “怎么样了?”

    “你怎么突然开始关心埃及的事情了,难道想留下来?”迎面走来的一队侍女,看见图萨西塔后立刻退到廊边齐齐地跪下。

    扫向这些恭顺俯首的侍女,她们手里拎着藤条篮子,里面放着各色物品,应该是在为即将来临的新年忙碌。“我住在这里,当然应该密切关注埃及会不会打仗,我理应关心这个国家的安危,这也是关心我自己的安全。”

    “你很安全,放心。”

    “放心……怎么放?”挑眉,带着置疑的反问。这个时代的通讯慢得让人欲哭无泪,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交通只有马,边境真出了事情,底比斯得到消息都不知道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军队会死守三角洲,你要相信埃及将士的能力和毅力,他们是宣誓效忠保护瑞和我的军人。任何想要欺凌埃及的敌人,在他们的面前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她说,顽佞恣意的像个不服输的孩子,语气却又重如千钧。

    “图萨西塔,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我相信你和你的将士,埃及是一个强大的帝国,历史已经证明了一切。”

    “历史……”怅然一声,低低的声音,视线投向院中的喷泉,璀璨的水光,映得那双棕色眸子暗得好像一片永远等不到黎明的黑夜。

    皱眉,懊恼。

    自己一句无心的话,给这位女王带来了一股子挥不去的阴郁,她眼底的凄迷很浅,隐约一抹恍若隔世的神情却也淡得融化在她微扬的唇线里,那道勾着绚烂光线的嘴角,浸透了一种漠视一切的狂傲劲头。

    ☆、第 十八 章

    为了查明昨天夜里在王宫发生的事情,霍克提莫斯将当晚值班的侍卫全部监禁起来,准备逐个审问之际,却没发现多奎的身影,询问身边的部下,他们也摇头不知多奎去了何处。

    审问王宫的近卫军,直接统帅怎么能够缺席,命人赶快将多奎找来,霍克提莫斯皱着眉在屋里来回踱步等待。

    半晌,派去寻找多奎的人小跑进门,跪地禀报四处都找不到多奎的身影,霍克提莫斯才惊觉事情不太对劲。

    立刻发令全城搜寻多奎,但要谨慎行事,不要惊动王宫。

    这一找,就是一天时间。

    幕色低垂,寻找仍然无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王宫近卫军的将军失踪了,这事是瞒不住的,霍克提莫斯硬着头皮将此事禀报了图萨西塔。

    沉默了片刻,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霍克提莫斯,触及他眸底猛然一缩的惊惧,图萨西塔的目光却依旧平静如昔。

    命令马里埃去搜捕多奎,不管是死是活,她都要一个交待。

    正好也给这小子一个活动筋骨的机会,免得他为了不能去西奈的事情耿耿于怀,整天无精打采的像只斗败的公牛。

    不负期望,马里埃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找到了潜逃的多奎。

    “王,马里埃将军到。”

    一声通报,打破了一室有些沉闷的宁静。图萨西塔朝夏月白看了一眼,随即直起上身离开了窗畔,朝那侍卫点点头。“让他进来。”

    “是。”守卫的话音刚刚消失,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忽然从门外直透了进来。随着一种略带滞缓的脚步声由外至内越来越近,那股腥气竟然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将这熏香缭绕的宫殿浸了一室。

    坐在桌后的夏月白也因着这股浓烈刺鼻的味道,忍不住放下笔,朝门外看去。

    疑惑的侧目,正巧对上图萨西塔笑意轻浅地朝她投来的目光,夏月白装作没看见,单手托腮,视线依旧循着那越来越浓的味道注视着门口,没去理会她。

    门外立着两条血色的身影。

    衣服和铠甲磨损的极其严重,满身的尘沙夹杂着暗红半干的血块,在四周金碧辉煌的折射下,散发着一种破败糜烂的死亡气息。

    “王。”刚过门槛,站在后方的马里埃突然抬腿一脚踹向前面人的后膝,冷眼看着多奎一团烂泥般跌倒在地上,马里埃对着图萨西塔的方向单膝跪下。“多奎带到。”

    “辛苦了,马里埃。”说这话时,年轻法老并未朝倒在地上,因浑身的伤口而抽搐不停的多奎看上一眼,微笑望着跪在地上的马里埃,仿佛看着某天忽尔登门造访的老友。“起来吧。”

    马里埃闻言不语,只是将头低了低,那犀利如鹰般的眸子里,悄然闪过一丝浅浅的骄傲温度。

    即使满脸尘土和血迹都掩盖不了多奎彪悍的相貌,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图萨西塔那样安静平淡的话音中,整个人颤抖得更为厉害了。

    夏月白甚至能从他抖动的双唇中清晰地辨别出牙关打颤的声音。被他那身凝结了血块与伤痕的样子惊到了,胃里隐隐有些不适,不禁蹙眉。

    “追到哪里了?”

    “帝王谷以西,快到沙岛了。”

    “沙岛……”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图萨西塔反剪着双手,朝他俩的方向迈出一步。“想从那里消失在沙漠里吗?”

    “王!”缩在地上颤抖的身影突然直起,连滚带爬地移到图萨西塔的身边,将她的足踝紧紧抱住。“王!原谅臣!原谅臣!臣不敢了!臣只忠于王……”

    两旁的侍卫见状正要过来拉他,却见图萨西塔抬起手,轻轻一摆。

    于是他们重新站定,手按在刀鞘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突然间歇斯底里的男人。

    “只忠于我?”看着脚下多奎痛哭流涕的样子,图萨西塔语气依旧一成不变的漠然。“那你……逃什么?”

    “王,臣是不得已啊!臣不想逃走,可臣的家人……”

    “家人?”笑了,那淡然的眸子因这笑美得如同沙漠中的月牙湖,却在多奎的眼中竟似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生生地从他脏得辨不出原来颜色的脸上,显出一层濒临崩溃的死灰来。

    他的手不知不觉得地从图萨西塔的足踝上松开,只是整个下颌,被她蓦然伸出的手轻轻捏着,一动不能动。“你以为你干的那些勾当,我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徇私舞弊,不是你贪脏枉法,谁能够威胁到你这个近卫军的将军?”

    图萨西塔看着他的眼,低声说着,那声音仿佛在催眠。而那眼神,亦如吐信的蛇般,魅如盅惑。“背叛我的代价,你应该早在心里算过,到底值不值呢……”

    手指突然一松,毫无防备的,多奎一头往下栽倒,却在落地的刹那,整个人硬生生地被图萨西塔飞起的一巴掌给扇得滚回了大门边。

    语气瞬时间冰箭般尖锐,图萨西塔静静地盯着他蜷缩在地的身影,一字一句说道:“敢做就要敢当,别为今天的下场找理由。”

    眼睛里渗出的恐惧,在听到图萨西塔最后说出的那几个字后,骤然间缩成一团暗黑色的绝望。多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逐步朝他走来,那目光冷漠如冰山般的埃及女王。这面色已如尸体般的将军,突然不可抑制地挣扎起来。“是塞普!是他!都是他唔唔!”

    话音未落,在一阵窒息般的呜咽声过后,多奎带着一张因绝望和愤怒而扭曲的面孔,骤然间停止了呼吸。

    一柄漆黑色的短剑直直贯穿了他的咽喉,黄金剑柄无声地紧握于图萨西塔修长的手掌中。

    四周一片死寂,就连马里埃也用疑惑的眼神,由背后凝然望着图萨西塔抽剑而起的身影。

    图萨西塔在低头看着什么,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专注的眼神不知究竟是在看脚边的尸体,还是在看剑拔出后无声爬满地面,淅淅沥沥如一道艳红色溪水的血迹。

    沉默,空气因着她的静止而逐渐丧失了流动的能力,新鲜血液在这样浓稠滞缓的空气里沉重的流动,片刻间,竟然厚重得让人有种想吐的冲动。

    手紧捂着口鼻,压住了差一点冲口而出的尖叫,早在多奎被一剑穿喉的瞬间,夏月白的眼底就涨满了骇然的惊恐,整张脸更是惨白的毫无血色。

    平生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在自己的眼前。

    想吐,胃里被掏空的感觉,翻江倒海的难受。

    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瞥见图萨西塔抬眸,对门口的侍卫微微一笑。“你们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

    几乎是同时,所有侍卫齐声跪倒在地。“禀王,多奎刚才什么也没有说。”

    微微颔首,她将剑收回悬挂在腰际的鞘里,沉吟片刻,轻声道:“反叛者多奎,借由审问妄图行刺于我,现已被我处决,你们可都看清楚了?”

    “是。”

    “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我不想在外面听见一个字。”

    “是。”

    双眼微微眯起,含着笑意的目光在门口侍卫那些紧绷的脸上逐一掠过,她轻轻点了点头,斜睨着地上的尸体,手一挥。

    侍卫无声而迅捷地围拢,不多会儿,已用披风将地上的尸体包裹住,一前一后抬着,消失在宫外漆黑的长廊。

    四下依旧一片死寂。

    人死了,尸体搬走了,看来一切都似乎完结了,可一股比刚才更为浓稠的压抑,正沿着图萨西塔伫立在血迹旁静止不动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在整个宫殿里蔓延。

    夏月白想离开,但是那种压抑真切得让她无法动弹,双腿发软只能呆怔地坐在椅上,用一双骇然的眼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马里埃,下去休息吧。”

    “是。”愣了一下,他朝着迈步走向软椅的背影颔首。

    等马里埃也走了,屋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斜睨了夏月白一眼,图萨西塔侧倚在椅中,刚才执剑的手,此刻正握着精美的金杯,笑意涟漪的棕眸,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怎么了?”

    皱眉,不语,她怕一张口就会吐出来。

    扬眉,笑。“第一次看见死人?”

    点头。

    了然于心的神情,浅饮了一口,放下杯子,幽幽一声叹息,被身旁一阵夏风吹散抖开,沉默。

    深吸气,强压下阵阵呕吐的冲动,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为什么要杀掉他?你什么都没有问……动机目的,主谋同谋,你都不问吗?”

    “不需要问。”

    懵懂,对于图萨西塔的回答,她实在无法理解。

    “他刚才明明说了‘塞普’,你也当没听见?”多奎知道自己必死,他为求自保喊出这个名字,必然藏着许多的隐情,图萨西塔却在此刻一剑了结他,明摆的就是为了堵上他的嘴。

    “是。”

    半惊半疑,一脸迷惑。 “图萨西塔,为什么?!”

    “月白,有些事,不需要一清二楚。”

    刹那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夏月白冷不丁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直视晃着酒杯的图萨西塔,在她端着杯子靠近唇边的时候,笃定地说道:“你早就知道多奎的同谋是谁了。”

    金色的杯沿挨上一条微扬的唇线,双目轻敛,无声地喝酒,微垂的眼帘下一泓金光斑斓,亦魔亦兽的邪魅,森寒得让人不禁发颤。

    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在面对这样难以捉摸的图萨西塔时,夏月白的话都塞在了僵硬的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位埃及法老,心机深似海的女王,世人只看见了她执政时铮铮的铁腕手段,却没有看见她深藏不露的智谋,这样的人,总不免让人又敬又怕。

    ★★★ ★★★ ★★★

    隔天后,三角洲再一次送来了利比亚的消息,这是十天之内第二封边境的敌报。

    利比亚的军队大批逼近三角洲,他们在两国之间的绿洲安营扎寨,导致过往商队不敢继续往来只得折返他路,从埃及出来的商团也不得已返回三角洲,贸易出现了短暂的阻塞。好在三角洲的百姓已经提前开始了迁徙,贸易的不畅,并未过多影响人们的生活。

    然而,那块被利比亚人占领的绿洲,是一片不属于两国的共公领域,地处于两国的交界线,利比亚在绿洲步步为营的行径,已经触动了两国的边境平衡,他是在试探埃及忍让的最后底线。

    握着一张羊皮纸,图萨西塔悄然无声的视线逐个扫过殿内文武纷列的大臣,在他们接触到自己目光后垂头的片刻,她面色冷竣地俯视着他们。

    “出兵。”她说,平静如水的声调,没有激昂,没有怒火,犹如一卷河风吹过,拂平了多日以来众人对边境形势的担忧与猜测。

    “传令克蒙特出击,势必让利比亚人退出绿洲。”

    “是。”巴哈里颔首。

    “马里埃,传令你在西奈的副将,随时准备支援克蒙特,另外也要看好叙利亚,堤防它与利比亚同时动手。”看向马里埃,图萨西塔有条不紊地交待。

    “是,王。”

    “一旦利比亚人退出绿洲,军队就撤回境内,不必追击。”她扫了一眼巴哈里,又补充了一句。

    “是,臣会交待清楚。”

    点头,羊皮纸从松开的掌中滑到桌面,被捏得皱巴巴的褶痕在暖风中缓慢地舒展,还没等它展开,即被图萨西塔反手一掌按住,单手按着桌上的羊皮纸,站起身。

    “新年将至,战事却起,你们都要提高警惕,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每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要有分寸。”

    “是,臣明白。”群臣整齐应声,躬身行礼。

    轻挑眉梢,沉冷的棕眸,凝炼了阳光浓郁的色泽,绽放出冰晶般剔透的金属光泽。

    ★★★ ★★★ ★★★

    “赫梯……阿娜希迦。”敛眼,兀自沉呤。

    “王,听闻这位赫梯公主与赫梯王蒙巴萨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是感情很要好,赫梯王对她极为珍视。自从阿娜希迦成年以来,上门求婚的王公贵族络绎不绝,却都被蒙巴萨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以至于她已经二十三岁了,仍然未婚独居王宫。阿娜希迦不喜欢抛头露面,几乎从未离开过赫梯,赫梯王此次派遣她来埃及,名义上是来参加新年,可她们到达的时候新年早已过去多日,可见她此行的目的并非贺新,您看……” 霍克提莫斯看向窗畔远眺的挺拔人影,言下之意已然呼之欲出。

    单手扶着窗框,指尖刮擦着白色的木质窗框,漫不经心的眼神,扫过窗外一片耀眼的苍翠。“既然她要来,就是埃及的客人,按礼数迎接就是了。埃及与赫梯贸易互通,我们与赫梯目前也无分歧,不管赫梯王派她来埃及有什么企图,表面上不要怠慢了那两位公主。”

    “是,臣明白,臣会吩咐小心筹备。巴哈里大人忙着新年的其他事情,这件事臣会仔细的去办。”

    “好。”点头,笑。忽尔开口一句,有点莫名其妙的。“阿尔尼斯就快到底比斯了。”

    陡然一怔,在这个名字钻进耳中的刹那,霍克提莫斯将头低了低,不语。

    侧目,眼角睨向身后年过三十的将军,钢筋铁骨的气质,都是多年军旅生涯给他烙上的一生也抹不掉铁血印记。“你也该好好准备一下,你们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身体震了震,肩膀僵在四下淡香荼蘼的微风中,低垂的脸始终没有抬起,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应声:“是,臣知道。”

    不期然地笑起,温和迷人的浅笑,发丝随风扬在耳畔藏起了脸庞一丝微不可闻的促狭神情,棕色的眼重又移向窗外,沉醉于夏风拨动池水的一涟温柔潋滟。

    凝眸而视,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秋会隔天更,啊哈哈,偏不!

    ☆、第 十九 章

    “真的要打仗了?”

    “嗯。”

    “巴比伦军队不是没到吗?”眉头紧蹙,话音里疑虑丛生,没想到这一战来的这么快。

    “等不了。”扫了一眼窗外的庭院,微风中掺杂着侍女窃窃私语的嬉笑声,暧昧而温柔,轻盈一如羽毛轻扫皮肤。

    焦虑地看着一脸淡然的图萨西塔,夏月白实在不明白到了现在她怎么还能如此的悠闲懒散。“那怎么办?”

    “不一定非要巴比伦人帮助,以目前的情况,埃及能应付得了。”这是实话,前提是叙利亚残军不来捣乱,以三角洲的军队应付利比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出生在和平年代,夏月白所了解的古今中外的战争,都只限于文字和影视作品,不管她的想像力多么丰富,也无法构建出一幅远古战场的血腥画面。

    即使战场远在千里之外的沙漠,当她得知埃及将与利比亚开战的消息,仍然心有胆怯。

    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刚想开口,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气息流露出一丝慌乱。

    “王,芒卡将军在议事厅。”

    “他?”眸子一凛,放下酒杯的同时,跃下窗台。

    “怎么了?”跟着起身,站在桌边茫然地看着图萨西塔,阳光轻舔的慵懒笑意从棕色眼底褪去,凌厉阴沉的光芒占据了那双刚才还温和戏谑的眸子,仅仅只在一瞬间。

    单手扶着窗沿,侧目,安静的眼轻扫夏月白的脸庞,在她有丝疑惑的眼底稍作停留,收回视线,步子已然迈出。“没事,晚些时候我们在聊。”

    如果不是图萨西塔的步子太过仓促,夏月白真的会相信她的话,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旁吹进的夏风里,蹙眉,莫名地不安。

    “佩妮,芒卡将军是什么人?”

    “芒卡将军是跟随阿尔尼斯殿下的将军,自从殿下离开底比斯,王就派芒卡将军保护殿下的安全。”

    图萨西塔说阿尔尼斯还有几天才能到达底比斯,这位专职保护王子的将军,为什么不在阿尔尼斯的身边履行职责,反而一个人提前到了?

    抬头,望向门口,灿烂的光线轻舔着白色的门框飞入,同样纯白的地面被反射出一片耀眼斑斓的光辉,刺得人眼睛涩涩地痛,不适地眯了眯眼,夏月白有些缓慢地坐回椅子。

    ★★★ ★★★ ★★★

    “阿尔尼斯怎么样?”

    “殿下无恙,倒是乌纳斯大人为了保护殿下,受了一点伤。”芒卡盯着在身边来回踱步的年轻王者,垂下头。

    反背双手,缓步走到桌边,停下。“竟敢在阿比多城外动手,那里离底比斯才六天路程而已,好大的胆子。”

    芒卡的身躯震了一下,就在图萨西塔一拳砸上桌面的瞬间,他突地跪下。不眠不休地从阿比多城赶来,汗水混合着灰尘染黑了疲惫的脸堂,看着桌边那道沐浴在阳光中却散发着极致阴寒的侧影时,芒卡觉得来自身体的疲劳陡然被彻底惊散了。

    “抓到活口了吗?”

    “没有,他们见袭击失败,撤退的速度很迅速。”

    “是什么人?”

    “王,据臣看来,很可能是希伯来人或者利比亚人。”只有常年居住在埃及境内的希伯来人,还有埃及的邻居位于三角洲附近的利比亚人,才会如此了解尼罗河流域的地型。从他们选择伏击的有利地段,以及后来撤退的路线,不难看出这些人相当熟悉尼罗河下游的地型。

    那只蓄满恼怒的拳头仍然抵着木质桌面,油亮的漆黑桌面映出泛青的骨关节。片刻,侍卫通传,巴哈里和霍克提莫斯在殿外求见。

    门被从外面拉开,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霍克提莫斯瞥见跪在地上的芒卡,脸色微变。与巴哈里一同跪下行礼,他的眼角又瞟向芒卡,正巧碰上芒卡从低垂的头颅下投向他的一瞥,匆匆地。

    “都起来。”她绕过书桌,坐下。

    “王,阿尔尼斯殿下现在如何了?”巴哈里略微焦急地问,他朝芒卡看去,芒卡对着他颔首。

    “他没事。”

    巴哈里长嘘一口气,霍克提莫斯显然没那么放心,眼神凌厉,似乎正在努力强压着怒火。“请王允许臣赶去阿多比城,护送阿尔尼斯殿下回底比斯。”

    眉头微动,视线移到霍克提莫斯的身上,沉默。

    “王,”芒卡瞅了一眼身旁单膝跪下,背脊却僵直的男人,道:“霍克提莫斯将军可以和臣一同走,明早臣就出发。”

    巴哈里没有说话,他看着一言不发的图萨西塔,见她若有所思的目光正随着滑动在桌面的指尖游移不定。时不时的,她的指尖碰上一旁的卷宗,停下,又原路折回来,如此往复了大约片刻,手指一掸。

    只是一个轻巧的小动作,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位埃及女王已经做出决定了。

    “霍克提莫斯,你在底比斯待着。”

    “可是,王”接下来还想恳求的话,停在嘴边。

    因着图萨西塔扬了扬眉,她说:“我去接他。”

    怔愣,同时来自三个人,在听清图萨西塔的命令后,他们只是停歇了短暂的片刻,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三个不同的声音,说着不同的话,却是一个意思。

    阻止。

    抬手,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手臂摊在半空的巴哈里,张开的嘴里还滚动着半句话,被他硬生生咽回喉咙,只能用焦急的眼睛,望着桌后那双正出神望着窗外庭院的棕色眸子,淡淡的金在她的眼底闪烁,妖冶的色泽,诡谲的令人心头一凉。

    “明早出发,芒卡和我走。我不在的这段期间,由巴哈里与霍克提莫斯共同主事。”

    霍克提莫斯迈前半步,刚要开口,身后伸出一只手挡下他的手臂,回头,看见芒卡很轻地摇了摇头。

    咬紧牙关,敛眼。

    “有人问起我去哪里,就说我去河谷了。不要惊动任何人,我要安静地离开。”她的声音,伴着窗外侍女呢喃的轻声笑语传来,很轻,如同春风掠过水面。

    “是。”无法阻止,无法规劝,她的固执总是让人又敬又恨。

    ★★★ ★★★ ★★★

    三个人走出偏殿,巴哈里要去为图萨西塔的离开做些准备,向芒卡打听了阿尔尼斯的近况,这位大宰相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独自匆匆地离去了。

    巴哈里才刚走,霍克提莫斯扭头一拳,打上身侧芒卡的脸,可怜芒卡连一丁点准备也没有,整张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向右一偏,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

    摸着下巴,裂开的唇角流出一丝血,用手背擦掉。芒卡似乎并不生气,他只是懊恼的皱着眉,说道:“哥,回去打不行吗?这里是王宫。”

    “王派你去保护殿下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绝对不会让殿下受到任何伤害。”

    “现在呢?突袭!你这个将军是怎么当的,区区一个突袭,你都挡不住吗?”愤怒,忘记了他们还在偏殿的走廊,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声音不可抑制地扬高几分。

    “你知道他们这一次派了多少人来吗?三百人!在我们的国家,在尼罗河旁,谁能想到这些人会这样明目张胆的袭击我们?”在埃及的疆土,以这种规模袭击埃及的王子,谁能料想的到?

    指着芒卡的鼻子,霍克提莫斯腾腾地怒火喷涌而出,像座压也压不住的火山。“你的人呢?一千的近卫军,难道怕三百个连身份都不敢报出来的无名小卒?”

    “这次回来没带走全部的近卫军,只带了五十人,加上乌纳斯的侍卫,一共不足一百人。”

    “什么?五……十人!你脑子是不是被风吹干了,带这么一点人能管什么用,芒卡”

    “这是殿下的意思!”实在忍不住了,低吼出来,随即立刻看向不远处金色的高大殿门,两扇精美的大门安静的关着,嘘了一口气。

    “……”

    “大哥,先回家,要打要骂随便你,我知道是自己疏忽了,让殿下受了惊吓。索性殿下安然无事,否则我就是死了,也没脸回来见王和你。”伸手碰了碰霍克提莫斯的佩剑,被他一掌拍开,霍克提莫斯愤恨地瞪了他一眼,魁梧高大的芒卡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模样。

    “去,把脸洗干净在回家,母亲天天叨念你要回来了,看见你这副鬼样子,她非担心死不可。”

    “是,大哥。”咧开嘴,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痛得眉毛一抽。

    两人走在宫里的小广场,狮头喷洒出的水花落入水里,碧绿色的池水泛起金色的涟漪,一层推着一层消失在池畔。“他……殿下,身体怎么样了?”

    摇头,长长地叹息。“入春以后,好一阵病一阵。天气变热,殿下不舒服的日子也多起来,三天两头不能去神庙,只能待在寝宫。”

    浓黑的眉陡然一拧,折断了头顶阳光的影子,迎面走来的侍卫向他行礼,被他铁青的脸色吓得一愣。“怎么回事?上个月的信里还说身体转好了,孟菲斯的医官都应该宰了喂狼,一群没用的废物!”

    “殿下是怕王担心,才编了那些话安慰王。等王见到殿下,一定会责备殿下隐瞒了病情。”唉声叹气地又摇了摇头,他是阿尔尼斯身边的人,明知他对图萨西塔隐瞒病情,却不能据实汇报,夹在这对兄妹之间,他更是左右为难。

    不语,霍克提莫斯摸上佩剑,手指握住黑色的剑柄,悄然使力。

    这一对兄妹,一个是埃及女王,一个是大祭司,相同的出身,给他们带来的命运却是如此不同。

    原本有机会坐上王位的人,应该是身为男子的阿尔尼斯,可是他从降生的那一刻起,神便剥夺了他成为继承人的权利。

    然而,从来不在继承人之列的图萨西塔,却凭借自己暗中培养的势力,最终以杀兄夺位扫除异党的铁血手腕,走上了埃及的权力之巅,摘走了那顶鹰蛇并驾的法老王冠。

    这就是命运吧,看似只是人生不经意的设计,实则却是神的精心安排,猜不出看不透的微妙结局。

    ★★★ ★★★ ★★★

    得知图萨西塔要离开底比斯,已经是深夜。

    命令侍女全部退下,屋内只剩下火苗的咝咝声在晚风中迤逦潜行。没由来的,一股沉静的气氛翩翩笼罩而下,宛若浓墨氤氲的夜色,婆娑无声地将一切拢入夜幕。

    夏月白坐在窗旁的藤椅上,夜风攀着纱帘飞入,一缕院中的暗香轻擦着脸颊掠过,淡淡地,味道很宜人,却隐匿着一丁点的寂寞气息。

    “阿比多城离底比斯很远吗?”

    目不转睛地看着脸色微白的夏月白,图萨西塔语气平静的开口。“不算远,来回一趟要十天左右。我不在底比斯的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出宫,马里埃的人会保护你,王宫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我很放心,只是……”皱眉,视线在风中轻轻偏开,看向柜边半人高的黄铜落地灯,不太习惯图萨西塔这样毫不掩饰的直视目光,以及她在望着自己时眼底异常明亮却又闪烁不定的光芒。

    “什么?”轻牵嘴角,她笑着问。

    “你现在离开底比斯合适吗?又是新年,又是打仗,这个时候离开,会不会……”

    “没事,巴哈里他们能处理好其他事情。到是你,别到处乱跑,老实待着,明白吗?”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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