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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月醒河央 作者:中秋

    第9节

    “知道了,我足不出户,天天在宫里抄文书,行了吧……王?”没好气的应声,借由戏谑不屑的神情,藏起心里不明究理的担忧情绪。

    挑眉,扬起的唇角勾着一丝顽劣,笑而无声。

    忽尔,沉默。

    “你休息吧。”不知过了多久,图萨西塔缓缓起身,眼神掠过些许浅淡地疲惫。

    点头,看着她步履稳健地走向门口,心中蓦然一紧,急切地脱口而出。“一路小心。”

    白色的背影旋即驻立而停,金边镶嵌的袍角如水微漾,随风兜转而起。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眼睛映出半片灯火的璀璨,分不清到底是火光摇曳而出的金色美景迷人,还是那双邪魅的金瞳溢出的金沙流影更为醉人……一瞬间,令人微微无措。

    不置一词,图萨西塔笑了,迈开步子的瞬间,身影消失在晚风流淌的门边。

    失神地望着门口,空荡荡的白色门框,笔直地截断了夏夜寂静的暮色,只有微凉的晚风独自盘旋在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门槛,与无声的烛火一同编织出波光粼粼的斑斓夜景。

    ★★★ ★★★ ★★★

    图萨西塔率领一支近卫军,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离开了底比斯,大家都以为女王去河谷视察了,并未起疑心。

    夏月白遵守承诺,每天洗漱用餐之后,就去南苑抄录文书。

    巴哈里仍与其他大臣每天来南苑处理国事,他们已经习惯了夏月白的存在,几乎没人在意角落小桌后那个低头俯案的身影,他们自顾自的议论争辩,时不时还会因为意见不一致而高声争吵。

    从他们的交谈中,夏月白听到一些关于三角洲的战况,克蒙特率领第四军团进攻绿洲,与利比亚人展开了激烈的交战,两边虽然均有伤亡,但明显利比亚人处于劣势,克蒙特进军绿洲逼退了敌人,获得了初次的胜利。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新年不断地临近,据说还有七天天狼星就要与太阳同时出现在地平线上,到时尼罗河上游的滚滚河浪将会携带着大量的淤泥奔腾而下,不知图萨西塔能不能及时地赶回底比斯。

    抬头,转动着酸痛的颈子,眼睛瞟向屋内正中绽放着金色光芒的巨大书桌,几支精美的金质芦苇笔整齐地摆放在笔架,一沓卷轴安静地躺在和煦的微风里,几缕阳光掠过羊皮卷落在桌面,沉静,优雅,一如那位女王幽静默然的笑容。

    那把属于法老王的椅子,并未因空无一人而显得落寞萎靡,依然一如既往地散发着霸道无声的王者气势,提醒着人们它所代表的是至高无尚的神圣王权。

    叹息,迷蒙的黑眸,映出那一桌一椅的影子……威风凛凛的模样,不知为何,看在夏月白的眼中却是一番落寞孤独的味道。

    微风缠着阳光,悄无声息地渗入安静的空间,明明自己向来就喜欢安静的环境,可是当独自一人身处这间精美奢华的房内,夏月白才觉得这样的冷清也有一些恼人。

    好像缺少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少了什么东西……

    无奈地摇头,惆怅地再一次叹息,嘲笑自己奇怪的感觉,目光重回纸上,手中的笔继续在细腻的纸面沙沙作响。

    身后,染上香气的夏风缠上一排青白的纱帘,宛若蝴蝶翩翩起舞,婆娑出一片寂静无声的悠闲景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上不太好,下午要去医院检查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好担心。。。但愿一切无恙。

    只要秋的问题不大,会尽量保证更新,文的质量也是一定会保证的,感谢支持!!

    ☆、第 二十 章

    阿比多城行宫

    自从芒卡去底比斯汇报遇袭的情况,阿尔尼斯便暂时留在了阿比多城,一来他们不敢继续冒险前行,不管偷袭者如何大胆,在城里毕竟没有动手的机会;二来乌纳斯受了伤不方便立刻赶路,不如暂缓行程,等待底比斯派人接应。

    只是让阿尔尼斯始料不及的是,来接他的竟然是图萨西塔。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图萨西塔前往三角洲视察,途径孟菲斯时去看望他,她只逗留了短短的三天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自己的妹妹,这位手握埃及命脉的女王,桀骜稳健的气势不减反增,那一身收放自如的掠夺气焰竟比两年前更加张扬夺目了。

    “你打算到什么时候才告诉我,你已经病成这样了?”不大不小的声音充满了愠怒地语气,比她暗沉的声音还要阴郁的是她的眼睛,森森地寒缭绕着棕色的眸子,密布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焦躁目光。

    无所谓地笑了笑。“没王讲的那么严重。”

    “你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你这模样有多糟糕吗?”

    “臣不敢把王当瞎子。”

    “你身边那些人都应该处死,竟然帮着你一起欺骗我。”面无表情的说,陡然握紧藤椅的扶手,指关节泛出青筋,一丝暴戾的杀气从指缝泻出。

    “王,何必拿他们出气,要怪就怪我,与他们无关。”轻声劝慰,苍白的脸色微微涨红,皱眉。

    偏开脸,不语。

    叹息,阿尔尼斯靠着柔软的垫子,几缕发丝滑落肩膀无力地垂在胸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发梢,道:“王,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你能找到送她回去的方法吗?”以问作答,她又看向他。

    眼神轻闪,沉吟片刻,缓缓地摇头。“不能。”

    眉心蹙起,问。“一点方法也没有?”

    坚定地摇头,怅惘无奈地开口。“时空之门掌握在神的手里,就算我有一点窥探未来的能力,也没有开启那扇门的神力。在这个世上,凡人根本不可能具备那样巨大的力量。”

    敛眼,沉默。

    “王,我已经仔细试了几次,不论用什么方法我都无法看见她的未来。如果我看不见她的未来,那就意味着她在我们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未来。”人都有未来,可是他却无法看见夏月白的将来,不论出于何种原因,这都叫人相当的担心。

    “没有未来……”她复念了一遍,神色轻敛,眸底微微划过一片暗光,太快。

    阿尔尼斯静静观察着她的表情,这张线条俊朗的深邃轮廓染上了阳光的金色,温暖的色泽,淡淡地散发着沉寂的黯然光芒,莫名地让人心揪起。“王,你在担心什么?”

    “听到你不能帮她回家,月白会很失望。”低低一声,含糊其辞的语气。

    说不清道不明地,阿尔尼斯皱起眉头,望着桌边一身白衣的人影。蓦然,他觉得一阵恍惚不安。

    “我去看一看乌纳斯,你先休息,明天动身。”说着,她起身,朝阿尔尼斯投去一抹微笑的淡然目光。

    “好。”微浅地颔首,看着图萨西塔转身离开,视线追随着她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边,阿尔尼斯有些疲倦地向后倚入榻里,再一次深深地叹息。

    虽然,他看不见夏月白的未来,可他却清楚地看见了这位埃及女王的未来死亡。

    随着时间的脚步,越走越近。

    让他如何开口,向她和盘托出她将不久于人世的命运……他说不出口,他真的无法说出口。

    四年前,当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未来时,他隐瞒了一切,固执地离开底比斯,为得就是能在远离图萨西塔的地方,研究如何帮助她扭转乾坤。

    拼尽全力想要改变图萨西塔的未来,借由自己天赋异禀的能力试着给她改命。到头来的结果,却是陪上了自己的身体,还是不能改变她正走向死亡的人生轨迹。

    不仅如此,随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竟然还泄露了夏月白的踪迹,令她完全暴露于那人的面前,并被不知名的力量带到了古埃及。

    这股不知来自何处的诡秘力量,充满了无法抗拒的巨大能量,而这力量是自己难以匹敌的能力。阿尔尼斯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就是这股亦魔亦神的气息正在逼近埃及,不久的将来便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 ★★★ ★★★

    与底比斯阔别了四年,这座宏伟的王城还是如此震撼人心,飘散着浓郁香料味的空气里,弥漫着精美奢华的气息,将大地都烤得滚烫的太阳挥洒着万丈光芒,为这样一座庞大的城市镀上一层耀眼夺目的金色。

    阿尔尼斯的到来,为底比斯注入了无比欢乐的气氛,这位深得百姓爱戴的大祭司,在新年之际重回底比斯,着实让所有人都惊讶又狂喜。

    不畏惧夏日炎热的高温,人们自发形成的欢迎队伍从城门一路绵延到王宫广场,他们高呼着“伟大的法老”和“大祭司”的口号,虔诚地跪拜在道路两侧,面带崇敬地望着浩浩荡荡的车马从眼前经过。

    ★★★ ★★★ ★★★

    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外,夏月白探头探脑地朝虚掩的两扇镂空木门望去,朦胧不清的光影从空心的雕花缝隙漏出,隐约能辨出晃动的人影,伴随着细微的响动从门里传出。

    侍女从里面推开门,朝夏月白躬身,轻道:“夏小姐,王请您进去。”

    微笑点头,迈入房间。

    由侍女引领来到一座室内的小花园,又在曲折的回廊转了两道拐,才最终进入了位于宫殿深处的内庭。

    示意夏月白进屋,侍女安静地退到一旁。

    理了理裙子,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间,淡淡的香味顺着微风钻入呼吸,不同于其他宫殿使用的浓烈香熏,这间屋子的香气很淡,很舒服的感觉。

    抬眸一瞥,窗畔映入眼帘的熟悉身影,愣是让夏月白一阵张皇失措,悄悄地移开闪烁不定的视线,匆匆亦仓促。

    图萨西塔坐在窗边,微弯的棕色眸子,将夏月白笨拙调开视线的模样尽收眼底,牵起嘴角,一抹惬意的笑容在金色的瞳孔晕开,无声无息。“月白,来见一见我的哥哥,埃及伟大的大祭司。”

    顺着她下巴微昂的方向,夏月白朝前看去,一方巨大的金色软榻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有点苍白的侧脸,被冗长的发丝半掩着,夕阳金红的光勾勒着一道精致的轮廓,斜靠在藤编的榻上,漫不经心地挥洒出一层慵懒至极的美……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用“美丽”来形容一个男人,这个美到连性别都混淆不清的男人,就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希望。

    然而,夏月白的心却微微一凉,正如阿尔尼斯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真是难得一见的小美人。”悠悠地出声,阿尔尼斯微笑地朝她招了招手,温柔地说道:“来,到我身边坐。”

    “是。”微愣,扫了一眼窗边的人,走到榻边坐下。

    打量着坐在身边的年轻女孩,他笑眯眯地开口。“王,您怎么没告诉我,我们埃及的贵客竟是如此漂亮?”

    图萨西塔冲他扬了扬眉,意味不明的笑抖散在窗畔细致的微风中,棕眸抹过一丝明亮,不语。

    “你叫夏月白?”侧目,他问。

    “是,你叫我月白就行。”离得这么近,她能看见阿尔尼斯过于苍白的皮肤底下隐藏的血管,这个男人的肤色透出病态的白皙,完全不同于图萨西塔健康的小麦色。

    “月白,我叫阿尔尼斯,你一定听别人提起过我吧?”

    “是的。”

    “月白,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无法帮助你回到你的世界,很抱歉。”直截了当的说出事实,他不想绕圈子,毕竟自己的能力有限。

    “……”蓦地,失望兜头袭来。

    虽然早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可是当听他如此开门见山地说出这句话。一瞬间,她仍然还是想哭。

    垂下头,借此藏起眼底泛滥的泪光。

    一声轻叹,来自窗边。

    “王,能不能让我和月白单独待一会儿。”

    点头,目光落在榻边垂头丧气缩成一团的纤瘦侧影,图萨西塔动了动唇,视线触及到阿尔尼斯投来的阻止眼神,她下巴一紧,沉默地起身,阴郁的视线在夏月白的身上逗留了片刻,悄然无声地迈步离开了房间。

    “月白,别难过,虽然我没办法帮助你。但是我会继续想办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尽力。”轻声安慰,不忍心看这个年轻女孩脸上萎顿无依的可怜模样。

    抬头,吸着鼻子,有丝哽咽。“谢谢你。”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帮助我多了解一些情况。”

    无力地笑起,点头道:“你问吧。”

    温柔地微笑,阿尔尼斯稍许地停顿,继而开口将心里的疑惑问出,阳光从庭院滑进窗台,一片五彩斑斓的光晕安静地流淌在微醺的淡香中,兀自静悄悄地聆听着两人的话语。

    ★★★ ★★★ ★★★

    一连几天,夏月白没有去南苑,她待在自己的房间,一言不发坐在窗边望着绿意葱郁的浓荫,安静地发呆,安静地出神。

    佩妮偷偷在一旁着急,眼见夏月白一天比一天消沉,那张失去了笑容的漂亮脸庞,被一种可怕的灰色绝望密实的笼罩着,仿佛一团散不掉的浓雾已经将她彻底困住了,阻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讯息。

    有时候,你和她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你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这种陷入自闭状态的情况不断持续,已经严重到了令人提心吊胆的程度。

    佩妮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旁,焦虑又无奈,对于沉默不言的夏月白,佩妮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安慰她。

    乌纳斯来过几次,看见强颜欢笑的夏月白,他扬着温柔的英俊笑脸说着宽慰的话,那些无力的语言,如同他的笑容般毫无说服力。

    阿尔尼斯将夏月白喊去了一次,当她从他那里回来的时候,除了黯然神伤的神情,只有一双无动于衷的空洞眼神……她的沉默,她的消沉,都变得更加深不见底,几乎将她零星残存的气息全部吞噬了。

    “王。”佩妮看见走进来的人,赶紧跪下,恭敬地行礼。

    从进屋就一直注视着夏月白的眸子没有移开,窗边纹丝未动的人,晚风缭绕在她漆黑如夜的发间,如果不是柔软的发梢在风中轻盈的晃动,你几乎会以为那是一座被月光凝固的雕像。

    “月白。”

    一片沉寂,静得令图萨西塔不自觉地皱眉。

    “月白……”再开口,声音略大。

    片刻,窗边的人影动了一下,迟钝地转头,黑色的眼睛朝她投来木然的视线。

    有那么一个瞬间,心里隐隐痛了一下。“和我走。”

    “去哪?”张口的声音有些干涩。

    “出宫。”丢下一句,她兀自转身离去。

    无奈地叹息,望着图萨西塔离开时的固执背影,夏月白只得勉强打起精神,接过佩妮递来的斗篷,有气无力地跨入灯火阑珊的长廊。

    ★★★ ★★★ ★★★

    纵马奔驰,将底比斯远远抛在滚滚烟尘之后,耳边传来尼罗河浑厚的波涛声,以为会在河边停下,没想到图萨西塔并未勒马,马队沿着河滩奔驰了大约几分钟,一座木质的大船陡然出现在夏月白微惊的眸中。

    没有停顿,图萨西塔低呵一声,马儿踩着踏板登上宽阔的甲板,铁蹄踏着坚实的木板,发出沉闷的整齐节奏,宛若声声震耳的闷雷,伴随着河水的滚动,将浓黑的夜色搅得沸沸扬扬。

    安静地坐在图萨西塔的身前,随着起伏的船身,身体微微起伏,夏月白的心情却安静平稳,黑发缠着四下狂吼的河风扯乱了目光,船外的景物看不太清,匆匆只能辨出一片绵延迤逦的黑影。

    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也不想问。

    漠然的黑色眼睛,融入了天空的色泽,一片黯淡无光。

    船驶过了河,侍卫将踏板搭好,图萨西塔策马下船,自始至终她们都没有离开马背。

    河对岸没有火把照亮,唯一的照明只有头顶那轮硕大的月亮。继续行进了十几分钟,夏月白能够感觉到地面出现了变化,马蹄声越来越小,借着月光眺望四周一眼看不见边的平原,才惊觉她们过河来到了底比斯的西岸……

    底比斯是一座横跨尼罗河两岸的庞大城市,东岸是政治中心,城市围绕着王宫,贸易与日常生活都在这里行进;而西岸则是宗教中心,汇集了大量的神庙,著名的帝王谷就在此处。

    拍在脸上的风,失去了充斥在古埃及街头巷尾的各种浓郁的香料味,扬起的沙尘中隐约混合了一缕陌生的味道,像是新鲜泥土的气味,又似尘埃被扬入空中的呛息。

    夏月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背部撞上身后的人,摩擦出淡淡的温度,混合了晚风的一缕凉。

    捂住口鼻,视线扫过黑漆漆的前方,模模糊糊地看见一座建筑物卧于沙漠平原的边缘,在月光中挥洒着银色的光芒。

    待她们接近那座建筑物,夏月白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高耸整齐的立柱,宽阔精美的门檐,笔直平整的阶梯,外形类似一座宫殿,却比王宫中任何一个宫殿都显得精简肃穆,这里应该是一座神庙。

    图萨西塔勒紧缰绳,马儿一声嘶鸣,停下脚步。

    翻身下马,图萨西塔朝身后的近卫军看了一眼,示意他们在外面守候,将夏月白扶下马,两人一前一后踏上石梯。

    走入神庙,里面很安静,像一片凝固了夜色的无底深渊,沉寂,深邃,幽暗。

    每隔几根石柱就有一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黄铜台子,上面摆着巨大的火盆,金色的火苗伸出盆口摇曳着美丽的光芒,与穿透大门投射进来的银色月光交相辉映,织出一方水火交融的梦幻空间。

    不明白图萨西塔为什么带她来这里,这座神庙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一些壁画的颜色略有剥脱,露出斑驳的底色。

    “这是哪里?”跟在她的身边,打量着四周,不远处矗立着几尊巨大的雕像,除了古埃及人崇拜的太阳神,还有其他几位神灵。

    “古纳神庙。”

    “来这里干什么?”

    侧目,看了她一眼,牵了牵嘴角,轻声开口。“带你出来散散心。”

    怔,眼底溢出一丝混乱,瞬间。

    感觉到了什么,图萨西塔出其不意地朝她看来,似笑非笑的唇,淡淡勾着一道随性的弧度。

    “……谢谢。”心脏,突然有种被一团东西密密堵住的感觉,闷得发慌,难以呼吸……

    菀尔一笑,收回视线看向一扇半圆形石门,门后露出一段蜿蜒向上的楼梯,图萨西塔走上前,从门边墙壁上拨出火把,率先踏上楼梯。

    抬头朝里面望了望,石梯呈螺旋状缓缓向上延伸,竟然看不见终点在哪里。

    轻提裙摆,跟在她的身后踏上楼梯。

    大概太久没人来过,楼梯落满了灰尘,随着裙角的扫动,一层细细的粉尘被扬起,浮游在火把折射而出的摇曳光线中。

    夏月白没有细数她们到底爬了多少级台阶,只知道自己的腿已经开始觉得酸痛了,这旋涡般绕得人头晕的楼梯仍然没到尽头。抬眸望向举着火把走在前面的图萨西塔,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累,步履悠闲轻盈,白色的背影披着闪烁的明亮火光,一截阴影沿着她的长袍滑落在自己的脚边。

    调整呼吸,伸手抹去额头细密的汗水,再一次抬头时,发现一线亮光洒落在前方的台阶,凉爽的空气旋即涌来,吹散了狭窄空间里的闷热。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视野陡然开阔,周身浸在如水似浪的银茫之间,迤逦地夜风抖散了身后的长发,波浪般曼妙飞舞……

    目光所及之处,是月夜一笔勾出的苍茫世界……宽阔的露台,毫无遮拦的绽放在墨色深沉的星空下,巧夺天工的典雅之美,细腻静谧的一如天地初始。

    极缓极慢地,转了一个圈,环顾着身处的地方,夏月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切,用着惊艳诧异的目光。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了血液汹涌地奔流在身体,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有感觉的麻木灵魂,悄然体味到了另一番亦喜亦惊的奇异情绪……

    ☆、第 二十一 章

    静静地,月光无声地流淌。

    安静地凝视着周遭的景色,生怕唇边颤抖的呼吸过于用力,将眼前这片缥缈如梦的美景惊醒了。

    小心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自己的影子藏在荡漾开来的裙边,像个蓦然闯入精彩世界的胆小孩子,紧紧贴在夏月白同样犹豫不决的脚旁。

    图萨西塔将火把丢入火盆,一卷火焰舒展地腾起,随着木头在火中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夜风抖开了金色的火光。

    回头,看了一眼走在身后的人,夏月白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艳神色,映着通红的火光,更添一层惹人想要轻抚浅尝的晶莹蜜色。

    收回视线,淡淡一笑,风中飞扬的发丝挡住了图萨西塔眼底一闪即逝的温柔目光。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太……美了!”赞叹,发自内心。

    图萨西塔走到屋顶边缘站定,俯瞰着脚下浓稠如墨的夜色,稀疏零星的光亮散落其间,滚滚的波涛声依稀可闻。“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

    “小时候?你是公主,能随便出宫吗?”来到她的身边,铺天盖地的漆黑,霸占了广阔的空间,更加占据了溢满惊艳的黑眸。

    “我七岁就离开了王宫,住进巴哈里的府中。”

    侧目,透过斑斓的夜风看向她,不语。

    感觉到了夏月白的目光,图萨西塔朝她看去,棕色的眸子沉淀着浓郁的夜色,尖锐的金斑蛰伏在她的眼底,宛若潜伏在暗夜深处的野兽,悄然屏息打量着一切。

    移开眼,仓促。害怕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呼吸都在她的注视下变得滞缓了。“我听阿尔尼斯说过,你们很小就搬去巴哈里的家里,直到你……你继承王位,你们才搬回王宫。”

    笑,目光重新投向前方。“他都和你说过什么?”

    “说的很少,只有一点。”

    “他有没有告诉你,我杀了很多人,其中包括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们。”

    其实就算阿尔尼斯没说,夏月白也早从史料里知道了这些事情。只是,自己已经完全不相信那些苍白无力的文字记载。

    她动摇了,被身旁这位朝夕相处的女王。

    “我都忘记了,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些事了……我在你的世界,已经是历史了。”

    夏月白想要辩解些什么,呼吸一乱,思绪更乱,沉默。

    眸子闪了闪,仰望着天空,低语。“月白,既然目前你无法回到自己的世界,眼下的生活还是要延续下去。人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希望。”

    “希望……太渺茫了,阿尔尼斯都说没办法,我还能抱什么希望?”失望,亦或是绝望,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还能对什么充满希望。

    家,亲人,原来的生活,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被一个陌生的时空阻隔在她根本触摸不到的地方。

    抬手,指着远方稀疏的光明,道:“那是底比斯城墙上的篝火,它们昼夜不断地燃烧,从不熄灭。”

    循着她的指引望去,遥远的地方绵延着许多亮点,像条金鳞抖动的火龙,静静卧在猎猎河风搅动的沙漠边缘,照耀着深沉的夜空,突兀地闪烁在黑茫茫的天地中。

    “如果有一天,它们熄灭了,那就是底比斯沦陷之时。”轻柔好听的声音,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图萨西塔的笑容依旧淡然地辨不出任何情绪。

    惊诧,瞬间。看了图萨西塔一眼,夏月白觉得手心有点发凉。

    “这些篝火,它们是这座城市的希望,是这座城里所有人的希望。人们只要抬起头,看见城楼上的篝火燃烧着,他们就能安心的生活,他们的希望就还在。”

    风,兜转在如水涟漪的月光下,卷着细沙盘旋在脚边,一阵细细悉悉的动静来自四面八方,寂静美妙却又不安份的月夜。

    “你失去了和亲人相聚的希望,但你并没有失去活下去的希望,生活里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你去期待。月白,你很聪明,我想你会明白。”

    “图萨西塔……谢谢。”

    笑,温和一如暗夜里流淌的清冷月光,细致无声地抚平了夏夜的燥热。坐下,图萨西塔沉默地眺望着远方的夜景,没在说话。

    挨着她一同坐在露台的边缘,双腿挂在檐外,瞄了一眼下面,至少有七八层楼的高度,黑乎乎的看不清地面。

    “阿尔尼斯说那首小谣,是你的母亲哄你们睡觉时哼唱的歌谣,我真要感谢这首催眠曲,如果没有它,我就被你杀了。”侧目看向身边的图萨西塔,银色的月光轻舔着一张漂亮的侧脸,优雅的线条勾勒出坚毅柔韧的美,精致沉默的气息中隐隐有一种慵懒的张狂劲。

    转过脸看向夏月白,眉稍轻挑。“你是在变着方法指责我滥杀无辜吗?”

    “我不敢指责埃及女王,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我要真想杀你,那一箭就不会射在你的腿上。”

    “是,王的箭术精湛,我亲身领教了。”一翻白眼,恨得牙根痒痒。图萨西塔毫不掩饰的狂妄气焰,总是让人莫名的狂躁。

    不置一词的笑了,视线重回前方,神色安静。

    透过脸边飞过的夜风看着她,视线随着微风轻轻缭绕着身旁安静不语的人,夏月白的目光在夜色里微微混乱,不知为何。“只有一句吗?”

    “什么?”她没头没脑的抛来一个问题,令图萨西塔不解的皱眉。

    “那首小谣,还有其他的句子吗?”

    “有,你想听?”

    “嗯。”认真地点头,表情恳切。

    “尼罗河上,漂泊着雪白色的月光,像你的翅膀,将我拥入怀中。尼罗河里,游弋着绿色的波浪,像我的眼泪,将你融化心上。我拥抱着月光,我拥抱着河浪,进入梦乡。孩子,我永远在你的身旁。”

    她的声音很轻,低沉而温柔,透着一种魅惑人心的奇异力量,仿佛黑夜摩擦出火焰的温度,无声无息地烫着了盘旋舞动的夜风。

    夏月白静静地聆听,不明白只是简单的几句话,竟然令她有种沉迷沦陷的错觉。唇边的呼吸很轻盈,心跳亦是轻得好像羽毛缤纷落下。

    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纠缠着她的思绪,有种失重下落时空茫怯深的无措感……眼神闪了闪,一层淡淡的月光潋滟在眼底,柔软地闪耀着银色的雾光。

    “你的母亲,非常爱你和阿尔尼斯。”

    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来回拨弄着戒指,视线闪过一丝悲凉,声音透着低迷的笑意。“她是一个温顺又安静的女人,像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很爱自己的孩子,却无力保护他们。”

    “生在皇家,谁都无法真正保护谁。虽然流着相同的血液,但是为了至高无尚的王权,手足相残父子反目,屡见不鲜。”古今中外的芸芸众生,都逃不开权力的诱惑,这是人性中永远无法照亮的阴暗角落。

    笑,侧目,目光轻浅的闪烁,唇线勾着月夜的一抹顽皮。“小丫头,你懂什么是权力杀戮吗?瞧你说的,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对于她傲慢轻视的语气,夏月白决定不去计较。“我是没有经历过,我也不想经历这种事情。做一个小老百姓,要比王公贵族快活多了。”

    笑了笑,半是默认,半是无奈。

    “你会唱小谣吗?”好奇地问,夏月白将头发绕在指间,来回拨弄着。

    沉默,图萨西塔望着远方,仿佛没有听见来自身旁的声音。

    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早对这位女王的冷漠态度产生了免疫力,夏月白自顾自地又开口。“图萨西塔,唱给我听一听吧。”

    “你知道自己提了什么要求吗?”侧目,眼神淡然。

    “知道,让你唱小谣。”

    “你知道我是谁吗?”

    “法老,埃及女王。”理所应当的回答,脸上的笑容有些傻里傻气的认真。

    调开目光,眼底充满了浓郁的夜色,隐隐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倏忽明灭。“你觉得,我会唱歌来取悦你吗?”

    “取悦?我只是想听一首歌而已,这么简单的事情被你一说,怎么就变味了。不唱算了,回去找阿尔尼斯唱给我听,他一定愿意。”皱着眉头,实在无法理解图萨西塔的思维,让她唱一首催眠曲罢了,哪来这么严重的形容……取悦,真亏她想的出来。

    “你从小都这样无法无天吗?”一手撑在地面,一手搭在曲起的膝上,附和着呼啸不停的晚风,指尖敲打出漫不经心的节奏。

    “如果要求别人唱一首歌,也算是无法无天的话,那我的确从小就这样。”理直气壮地仰起下巴,夏月白说地振振有词。

    一声低低地笑滑出,伴随着她眉间月光的明媚闪烁,棕色的眸中流露出丝丝缕缕无可奈何的宠溺意味。“和我交换一个条件,我就唱。”

    “什么条件?”

    “明天,来南苑抄文书。”

    愣了一下,没想到图萨西塔的条件竟然是这个。倏尔,心底泛起一阵涟漪,宛若一片无风自漾的池水,淅淅沥沥地扰乱了安静的心情,心脏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波动中,变得很奇怪……有些说不出来的欢喜,有些讲不明白的惊慌,还有一团乱七八糟理不出头绪的郁结。

    眉目微垂,片刻后,仰起脸看向她。娇柔一如月色的笑靥,烂漫,璀璨。“好。”

    深棕色的眸,掠过一丝异样,淡金色的瞳,绽放出一抹耀眼的光。这道摩挲缭绕于夏月白脸庞的目光,被图萨西塔悄悄地收回了,无息无声翻腾在眼底的波澜,一时半会儿却无法平息。

    一声长叹,来自图萨西塔重新眺望底比斯的瞬间。

    当这首救命的小谣从她的口中溢出的刹那,夏月白忘记移开胶着在她脸上的惊艳目光,完完全全地呆怔在这一曲异域风情的古朴小调中。

    低沉婉转的声音,退去了一惯漠然高傲的腔调;温和细腻的神情,隐去了平日里王者的冷峻威严。

    此刻的图萨西塔,更像一个游历四方的旅人,倜傥而悠哉,温柔而多情,挥散着亦邪亦魔的洒脱美。

    这样的埃及女王,又有几人能亲眼得见……

    心,在缓慢地沉没,伴随着夜风浸润了图萨西塔歌声的美妙,夏月白终于不在紧抓着思乡的苦涩心情,她试着慢慢地放开了手……心底最后一丝无法返回家园的怅然悲伤,如清晨湖面盘旋不散的浓雾,逐渐在千缕万道的晨曦照耀中渐消逐散。

    是的,图萨西塔说的没错,希望……永远都在,只要不放弃。

    这位女王的宽慰话,让人心里暖融融地,虽然只是寥寥数句平淡无奇的言辞,却给了日渐消沉的夏月白又一个继续坚强起来的理由。

    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身畔歌声悠扬的年轻女子,静心陶醉于涌入耳膜的逐字逐句,夏月白扬起嘴角,笑的恬淡而快乐……

    ★★★ ★★★ ★★★

    抱着几个卷轴步入阿尔尼斯寝宫的后花园,这些卷轴都是阿尔尼斯借给她的,里面记载的故事都与埃及众神有关,读过这些羊皮纸后,夏月白才发觉自己对于古埃及神的了解竟然是如此的贫瘠。

    打算将这些卷轴还给他,顺便请教一些里面自己看不懂的地方。

    “将军,殿下此刻正忙,不能见您,请您回去吧。”侍女躬身,轻声说道。

    青藤廊下站着一个男人,那个背影夏月白认得,是霍克提莫斯。

    身着将军短袍的霍克提莫斯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开口说道:“我已经来过四次,每次你都说殿下有事,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殿下?”

    侍女胆怯地颔首,笑容微微僵硬。“将军,殿下事务繁多,等殿下空闲了,自然会召见将军的。将军,请您还是先回去吧。”

    夏月白放慢了脚步,掂了掂怀里略沉的卷轴,盯着浓荫笼罩的高大背影,她的眼神暗自一闪。

    霍克提莫斯抬眼看着几步之遥的两扇紧闭门扉,沉吟半晌,重重地,低叹一声,眉头紧锁地转身离开。垂头走了几步,蓦然抬头,看见迎面走来的夏月白,他愣了一下,随即礼貌性的颔首致意。

    夏月白微笑着点头,两人擦身而过,支字未语。

    侍女瞧见夏月白,躬身,道:“夏小姐。”

    “既然阿尔尼斯在忙,麻烦你将这些卷轴帮我还给他,等他不忙了,我在来找他。”将卷轴交给侍女,夏月白正欲离开,却被侍女唤住。

    “夏小姐,殿下交待过,如果您来了,就请您进去。”侍女抱着卷轴,退后一步让出路,态度恭顺的腰弯行礼。

    “可你刚才不是说……”略微有些迟疑,回头看了一眼霍克提莫斯消失的方向,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

    “夏小姐,请。”侍女仍然微笑如故,神色温顺地弯着腰,并不在意夏月白的疑惑。

    收回目光,朝侍女点头,提着裙子迈入了荡漾着徐徐微风的后殿。

    疑惑,也有猜测,更有少许的一知半解,阿尔尼斯不想见霍克提莫斯,这很明显。至于,他为什么不想见这位身负大权的将军,必定有一个非常值得推敲的原因。

    ★★★ ★★★ ★★★

    “你要见我?”图萨西塔缓步走入阿尔尼斯的内殿,微笑地看着榻上时值夏季却仍需盖着薄毯的男子,金色的骄阳从阿尔尼斯消瘦的肩膀散落在他苍白的颈间,衬得那张温和的漂亮面孔闪烁着淡金色的光晕。

    听见动静,正要起身行礼,只见图萨西塔摆手示意,阿尔尼斯坐着颔首。“王,后天就是新年典礼,一切都还顺利吗?”

    “很顺利,关键是今年你能回到底比斯亲自主持尼罗河祭祀仪式,不光是我和大臣们高兴,整个底比斯都欣喜若狂了。”走到阿尔尼斯的榻边坐下,解下华丽的胸饰丢在一旁,刚从正殿接见外邦使节就直接过来了,一身奢华沉重的礼服还未换掉。

    苍白俊美的脸上带着迷人的浅笑,看着为了典礼连日忙碌的图萨西塔,他关切地嘱咐道:“一年一度的盛典固然重要,但是王的身体更加重要,请王不要过度操劳,一定要保重身体。”

    笑着点头,侧身倒入宽大的地榻,拉过一个软垫塞在肘下,问道:“什么事情?”

    轻敛眼帘,一片沉寂。少顷,轻道:“等典礼结束后,我想立即离开底比斯。”

    微惊,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开口的语气里半是疑问,半是恳求。“何必这么急着走呢,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多待几天不好吗?”

    对于自己在这世上的骨血至亲,阿尔尼斯实在无法直视图萨西塔写满恳切的面孔,叹息着望向窗户,被那一片明亮耀眼的阳光刺得眯起眼,他悠悠地应道:“王,我本就不该回来。如果不是为了月白,我根本不会回底比斯。既然已经见过她,我也没有必要继续待下去,还是尽早回孟菲斯比较好。”

    指尖揉上眉心,看似温润如水的阿尔尼斯一旦固执起来,根本没人能说服他。无奈的一声唉叹,沉声。“我留不住你,好吧,你想什么时候走,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一切。”

    “还有一事,我要和王说。”

    “什么事?”

    “我要带月白……一起离开。”

    “什么!”

    “王,月白不能留在底比斯。”图萨西塔眼底一闪即逝的光芒,没能逃过他的眼睛,那束惊诧的目光中藏着令阿尔尼斯担忧的东西。

    坐正身体,沉郁的眸子紧紧盯着阿尔尼斯的脸,窗旁的微风抖开了她肩上的几缕发丝,阳光缠上黑发闪耀在不安份的发间,亦如她瞳膜中金属般坚硬的光泽,冷漠,黯然,不易捕捉。“什么叫她不能留在底比斯?阿尔尼斯,你给我把话讲清楚。”

    移开被阳光刺痛的目光,扫视着一屋子的侍女,侍女们在他的注视下躬身退出了房间,最后一个侍女转身合上了房门。

    原本就已经安静的内殿,因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显得格外寂静,宛若一片冬雪里突然凝固的湖水。

    视线悠悠地落在图萨西塔的身上,她闷不吭声的冷凝气息令屋里的空气变得有些滞缓,从她僵直的背脊散发的极度不悦,致使那一双锐利的棕色眉目更添一份严肃。

    深深地,一声长叹,面对这样的图萨西塔,他竟然有些虚脱的感觉。“王,在我解释原因之前,请听我给您讲一个故事。”

    沉默,眼神闪了闪,面色阴郁地点头。

    “这个故事,要从上古创世神将混沌不清的天地,分成三界说起……”

    ☆、第 二十二 章

    “创世时,众神将天地分成三界,天国与冥界居住着至高无上的众神,而在人世间则是万物苍茫,芸芸众生轮回不止。太阳神瑞阿蒙是天国的王,冥王自然是奥西里斯,而您则是这人世间的法老王。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在死后,他的灵魂能够直接进入天国,与众神同享永生,那就是您我的王。而其他人死后,包括我在内,我们的灵魂都必须先来到冥界,由冥王奥西里斯审判我们一生的善恶行径,宣判我们是应该进入天国得到永生,还是留在冥界遭受无尽的折磨。冥王奥西里斯将衡量人心的重任交给了自己的儿子……阿努比斯(胡狼头人身的死神,亡灵引领者,心灵天秤的守护神),因为他相信阿努比斯是一个正直无私的死神。”说到此处,阿尔尼斯眼底清澈的目光,有着一丝微妙的变化,视线淡淡地扫过墙壁上阿努比斯的画像,精美的画轴极奇诡异地微微抖动了一下,窗边无风。

    图萨西塔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阿尔尼斯的脸,平静无波的棕色眸子,安静地分辨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阿努比斯用一座‘心灵天秤’称量人心,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准确衡量善恶的公正砝码。正在他烦恼之际,女神玛特(正义、秩序之神,唯一拥有羽毛的年轻女神,太阳瑞的女儿,其名暗示真实正义和秩序)将自己翅膀上的一根白色羽毛送给了阿努比斯,将玛特的羽毛放置在天秤的一端,死者的心脏放于另一端,如果心脏比羽毛重,那么此人生前必然做了亵渎神灵或者其他的恶事,他就必须下地狱受苦。如果心脏与羽毛的重量相当的话,这个人就能进入天国,并且得到永生。玛特女神是象征正义的女神,她代表了无私公正的秩序,有了她的羽毛,阿努比斯就能正确地衡量出人心的善恶,他轻松地完成了奥西里斯交给的任务。”

    “玛特女神……”轻念一句,眸子微微发亮。

    “王,您还记得吗?她是众神中年纪最小的女神,因为过于年轻,所以常被人忽视。然而,她却拥有一颗无人能及的公正之心,她的名字就是正义与秩序的代名词。”

    目光悄闪,点头。她当然记得玛特女神,只因这位女神实在太年轻,在埃及众多的古老神衹中并不显眼。

    见她点头,阿尔尼斯继续说道:“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努比斯自持为冥王之子,又是唯一一位介于黑夜与黎明状态之间的神祗,日渐强大的神权与神力,致使他越来越狂妄自大。慢慢地,他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被那些来到冥界的恶灵收买。阿努比斯擅自篡改了心灵天秤的计量结果,将恶人放入天国,将好人打入地狱。这件事被玛特知道了,她告诉了奥西里斯,盛怒之下的冥王剥夺了儿子的神权,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无尽轮回之海,期望他能在转世轮回中悟出善恶之道。”

    眼神从阿尔尼斯的脸上移开,窗边静垂的长纱栖在日头偏西的光线里,静谧美好的像个曼妙的少女偎在窗畔。这样的景致,藏着一缕让图萨西塔觉得熟悉的感觉,轻轻地调开视线,沉默地继续聆听。

    “玛特得知此事,深感自责,她没料到阿努比斯竟然受到这样的严惩,内疚的玛特女神自愿投入尘世,步入无穷无尽的轮回。原本,故事到了这里,应该结束了。可是,阿努比斯在被打入凡间时,曾立誓找到玛特,杀了她。在经历了绵绵无尽的生死轮回后,阿努比斯的怨恨有增无减。每一次转世,他都在茫茫人海中苦苦搜寻玛特企图杀了她,为自己报仇雪耻。”好像累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起苍白的脸,笑容里透着一抹病容。

    “月白……她是玛特?”虽然是一句问话,用得却是肯定的口吻,不轻不重的声音里传递出压抑过后的震惊骇然。

    颔首,笑,多是无奈。“是。月白初到我们的世界,我就已经察觉出了异样,所以才想亲眼见她一面。当我听她说,在穿越之前曾捡到一枚通体红色的圣甲虫,就更加肯定了她的身份。埃及的大祭祀代代相传了四样重要的东西,一件是记录了这个故事的卷轴,一件则是保护玛特不被阿努比斯找到而设下的护身咒语,另两件是封印了阿努比斯力量的圣血甲虫和解除封印的咒语,”

    挑眉,眸色沉下,快速消化了初听夏月白是埃及女神时的巨大骇然,强压下一堆宛若杂草般缭乱丛生的复杂情绪,她果断地道出心里的疑问。“这样说来,月白来到这里,绝对不是偶然,应该是阿努比斯捣得鬼。可你不是说,有护身咒语保护玛特不被阿努比斯找到,为什么她又被发现了?”

    一声有气无力地长叹,愧疚地低下头,缓缓地说道:“都怪我,都怪这个不争气的身体,这副病奄奄的身体用来维持护身咒越来越吃力,一定是结界出了漏洞,给阿努比斯找到了机会,召回了转世于另一个世界成为夏月白的玛特。”

    伸手握住他放在腿上的手,冰凉的手,夏天里居然都感觉不到太多的体温,图萨西塔心里不是滋味,眉宇间多出一些苦涩的阴影。“阿尔尼斯,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苦笑着摇头,垂散的冗长发丝披在肩上,被花香微醺的夏风拢出一道落莫寂寥的黑影,更显现出阿尔尼斯单薄的身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疲惫。

    沉吟,倏尔轻声开口,忧心忡忡地眼神。“王,阿努比斯即便转世成为普通人,可他仍然是神,他的力量原比我想像的强大太多。不要说现在的我,就算是一个健健康康的我,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他能找到办法解开身上的封印,那么这个世上……再无宁日。”

    “那枚圣血甲虫,现在何处?”夏月白会在未来遇见封印了阿努比斯的圣物,难道圣血甲虫已经遗失了?又被阿努比斯通过某种诡秘的方法送到了夏月白的世界,借此搭起一座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眉头皱了皱,答道:“在我这里。”

    棕色的眼,闪过金色的斑斓,炽热的色泽,危险的温度。“出现在月白世界里的那枚圣血甲虫,又是哪里来的?”

    “那是圣血甲虫的影子,万事万物都拥有自己的倒影,就像站在水边,看见水面的倒影是同一个道理。”抬起手,手掌悬在矮桌的金杯上,指尖轻动,杯中的水突兀地泛起涟漪,水面从微漾到抖动,依次循序见进,跳跃翻滚的水珠被阳光穿透,晶莹剔透的阴影折射于桌面,说不出来的波诡云谲。

    随着阿尔尼斯收手的动作,水珠一起落入杯中,一切又恢复了安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幻像。

    图萨西塔并未因眼前发生的现象而惊讶,从小到大,她不知多少次见过阿尔尼斯这种异于常人的能力,也正是因为这与生俱来的异世能量,令他们的命运走向了洒满了鲜血的杀戳之途。

    因为动用了力量,一阵寒意逼来,迫使阿尔尼斯干咳了几声,不稳地身体被图萨西塔伸过来的手扶住,他靠着她的手臂,气息略乱地说道:“能将圣血甲虫的倒影,做为两个世界的媒……媒介,咳咳……从而将月白带来我们的世界,阿努比斯的力量已然不容小觑。王想一想,如果他解开了封印,那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拦住他?”

    “我会拦住他。”

    骤惊,原本虚弱低垂的眼帘蓦然张开,眼底尽是惊恐不安。“王,他是神,是埃及的神……对抗神,就算是你,也会触怒众神。尤其是奥西里斯,他可以流放自己的儿子,却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阿努比斯。”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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