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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丞上启下 作者:委鬼乌衣

    第4节

    秦峥想起那个笑面虎一般的王爷世子还有他那个看似鲁莽的弟弟,皱了皱眉将帖子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邀请秦峥落日之时参加诗会,落款莫梓轩三个字,字是中规中矩,让人看不出特点,但却也不得不说一声好。

    秦峥合上帖子对着封希寒说道:“你去准备一下傍晚随我出门赴宴。”

    封希寒走后,卫之庆一脸好奇的看着秦峥:“我此前还听说你和安王世子有些冲突呢,怎么他还请你赴宴,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在?”说起八卦卫之庆满眼星光。

    秦峥没好气的将那帖子扔给他,对于要去见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的人,秦峥心情很不好,只是那次人家大方的把绿蝉给了他,再加上毕竟身份上得罪不起,这场宴席也是不好推脱。

    卫之庆接住扫了一眼,便随手拿在手中把玩,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安王世子进京才多久啊,能认识几个文人?这诗会能不能开得起来真是难说,幸好他知道邀请你去,长安县案首想必是个很好的招牌呢。”

    “我不会写诗。”秦峥板着脸说道,他只背过四书五经写过文赋,诗词小道秦闵一向不怎么让他接触,秦峥自己也不是很感兴趣。

    卫之庆眼睛转了两圈突然凑过来腆着脸说:“小峥带我一起去吧!”

    “你会写诗?”

    “呃,略懂略懂。”

    “只是略懂我带你干嘛?你能帮我写诗?”

    “呃,我不会可小顾会啊!这安王世子连你都请了,难道还能放过京城有名的大才子顾家顾二吗?”卫之庆讪笑着搓了搓手,好兄弟一样揽着秦峥的肩头,“我都好久没见到小顾了,每次来都正好不巧没遇上,这次怎么招也得逮着一回啊。”

    说起这事秦峥就觉得好笑,卫之庆和顾言泾俩人也不知怎么,卫之庆来了顾言泾正巧家中有事。顾言泾来了卫之庆却又与人有约,这么些天竟像是王不见王一样,再没见过。

    安王好文,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只是安王的宴会一向请的都是国子监祭酒那样的大儒,普通的文人士子是不可能在邀约之列的,而且安王一向闲赋在家,无大事从不进宫。不过与卫之庆想的不一样的是,当传出安王世子要开诗会,不知有多少寒门才子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就是那些有些自认有些才名的王公子弟也是以收到诗会请帖为荣,毕竟前不久安王世子就蒙天子召见,更得天子亲口赞许留他在京城长住,若是有幸借着一诗一词得世子青眼,有机会在圣上面前被提上一两句,这只要能在皇帝面前排个号,晋身的阶梯可谓一步登天。

    到得傍晚时分,安王府的长街前便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客人,启国民风好武,就是文人士子也多是通习六艺,所以大都是骑着马或者乘着马车,少有几个坐轿子的。

    时人爱貌,文人士子大多文雅风流,沿街之上少不得一些年轻姑娘驻足观望,夏季花开繁茂,京城女子都喜欢采花以作胭脂,姑娘们大方得很,见着长得英俊的便花篮里抽几枝抛出去,被马上公子伸手捞着便与旁边的几个姐妹吃吃地笑作一团。

    秦峥撩着马车的帘子,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庆幸自己没有骑马而是坐马车来的,正要放下帘子便与马车外一女子眼对眼瞧见了,那姑娘先是一呆,无意识的伸手捂着小嘴,等秦峥“唰”的一下放下帘子,只听见外面一阵尖叫,接着便是叽叽喳喳的妙龄少女的兴奋之语。

    “啊啊啊啊,秦公子看着我呢,好幸福!”

    “天哪!运气真好,差点就错过了!”

    “啊啊啊啊,秦公子好俊!”

    “秦公子快掀帘子,也看看奴家吧!”

    姑娘们兴奋之余也不忘将花朵、自绣的手帕、锦囊往马车上抛,秦峥隔着薄薄地门帘看着车夫坐着的位置上已布满了那些杂物,更有一些穿过帘子掉进了马车,每到这时,那些豪放的京城姑娘便拍手叫好,一阵阵欢笑引得周围的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快!加速前行!”封希寒见有被围观拥堵的趋势,赶紧吩咐车夫驱马离开。

    这种落荒而逃的姿态让围观的百姓都善意的哄堂大笑。

    秦峥在马车里臊得脸都热了起来,赶紧运行真气运转一周天,才复又恢复淡然。卫之庆坐在他旁边简直笑得牙都快掉了,直到到了王府门前才堪堪止住。

    莫梓轩亲自在门前等候,前来赴宴的士子们对安王世子的礼贤下士自然是受宠若惊,心里激荡下少不得对世子多了几分亲近。

    秦府的马车停了下来,莫梓轩与正在交谈的几个士子拱了拱手,便迎了上来,等到近前才看见那马车上百花妆点,手帕、锦囊到处都是,门口的众人自然好奇,便都停下脚步等着马车上的人下来。

    有眼尖的看见马车上的家徽,便知道来的是何人,毕竟这几个月来,要说京城最有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相府四公子秦峥。

    有那只听说过没见过秦峥的人,翘首以盼不知这位有着众多光环的少年究竟是和样貌。

    等马车帘子一动,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虽然面如玉冠,但并不如传言中的英俊,众人正有些失望,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穿了一件青袍宽袖腰间一柄长剑,轻飘飘地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人美下车的动作更美,不知怎的便让人想起翩若惊鸿这般美句。

    “见过世子。”秦峥对着安王世子拱手一礼,道歉道:“路上有些拥堵,来得晚了些,请世子见谅。”

    “哪里哪里,能来便是好的,家父一向对秦公子赞赏有加,本来在下怕打搅公子温习备考不敢贸然打扰,只是后来转念一想公子怕是早已胸有成竹,如此佳会哪有不请的道理,便赶着上午时分才下的请帖,是在考虑不周,秦公子没有责怪还如约而至,当是为兄给秦公子道歉才是。”

    “不敢不敢。”秦峥巴不得他忘了自己,当下也没耐心与他在这演戏,便指着卫之庆介绍道:“这是在下好友,江州卫之庆。”

    莫梓轩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便请了他们进了王府。

    ☆、第22章 诗会(中)

    一路进了安王府后花园,秦峥便让世子去招呼旁人,与卫之庆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几上有酒,酒是好酒,卫之庆非常自觉的倒了一杯,举壶向秦峥示意见他不要,便自己抿了起来。

    秦峥对这样的场合没什么兴趣,会来赴宴不过是想看看安王世子在京城的影响力,如今见着四周贵族子弟寒门士子济济一堂,秦峥垂眼暗思,不知为何对这笑眯眯地喜好礼贤下士的莫梓轩,他总是有些戒备。

    场间正有俩人在清谈,士子们都围坐在他们周围,秦峥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毕竟比起异军突起的秦峥,儒玄双通的京城大才子谢秋辰难得在公开场合与人清淡,这对于时下喜好玄学的士子来说,才是更引人注目的。

    谢秋辰广额秀眉,目若朗星,手持一柄薄如蝉翼的飞刀,摩挲把玩,清清冷冷的几句却把对方辨得脸色涨红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犀利的词峰很快让他的对手败下阵来,对于那些士子的恭维他不过矜持的点点头,就回了自己的位置坐着,一脸冷淡高傲的表情,使得想要上前与他攀谈的人都望而却步,不多时便干脆离去,只留他一人在那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秋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谢公子。”

    谢秋辰有些不悦,微微侧头往身后瞟去,只见对方是一个年轻贵介公子,看着有些面熟,谢秋辰不置可否的看着那人,等着对方说明来意。

    那人深知谢秋辰的高傲,要与他打交道首先就得忍受对方的脾气,他低垂着头轻声说道:“在下姜明,家父户部侍郎姜……”

    “你有什么事?”谢秋辰不耐烦的打断姜明的话,身为启国最有名的武道世家,谢秋辰又天赋出众不管是家传的飞刀还是儒学玄学都是一点就通,通而透透而精,他从小生活在光环之下,性子被养得有些古怪,对于他看不上的人,说话不留半点情面。

    姜明被他抢白,虽早就知道对方是这种性子,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大舒服,要不是对另一个人的恨意的支撑他早就甩袖而走。

    “听说谢公子文武全才,想必对那传言中的无忧剑很是感兴趣?”姜明快速的说道,见谢秋辰挑了挑眉他接着说道:“这次恩科那状元之位谢公子想必早有打算?只是不知有那相府公子在,那些个试官安能公正严明?”

    谢秋辰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眼神往场中扫视了一圈,待见到那个腰间别着一把古朴长剑的少年时眼前一亮。

    对方似有所感,抬眼与他对视,谢秋辰见对方眼中的精气,竟是比他这个年长几岁的还要内敛些,顿时眼泛异彩,那边姜明还在背后说着秦峥如何嚣张,如何高傲,谢秋辰自然知道他极尽挑衅只能只为他能出手针对秦峥,不过他难得见到一个棋逢相当的对手,此时也只是垂着眼任由对方将打听来的秦峥的事□□无巨细的一一相告。

    秦峥正抬眼打量刚才那道清冷目光的主人,便听身侧卫之庆惊呼了一声,转头去看只见安王世子身后那被人搀扶着的可不就是久侯不致的顾言泾吗?

    只见他脸上一道擦痕,捂着手臂脸上有几分痛苦,而那个搀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听说已经和他绝交的王弘烨。

    秦峥哪里还坐得住,起身便往那边走去。

    王弘烨抬头就见秦峥来势汹汹,对方阴沉的脸色让他心情更加的不爽,见秦峥理所当然的便要接过靠在他身上的顾言泾,他不禁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人。却换来顾言泾一声痛呼,秦峥眼里的冰寒更加浓郁,他一把将人抢过,看也不看王弘烨,转头对莫梓轩问道:“不知可否借世子客房一用?”

    “当然,我已吩咐人请了大夫,刚才侍卫也为顾公子查探过了,并无大碍,秦公子不必担心。”

    “多谢。”说完便由下人领着往扶着顾言泾往客房而去。

    王弘烨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中他都无知无觉,莫梓轩冷眼旁观,心里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等入了厢房,顾言泾缓了缓开口第一句就说道:“小峥,不关烨子的事!”

    秦峥刚才从下人口中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此时低头替他摸骨,确认没有移位才说道:“不关他事关谁事?”

    “是……是其他几个人……”顾言泾苦笑道,他也没想到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是在安王府门口与王弘烨那几个朋友相遇,那些人不仅出口不逊还推搡了一把,顾言泾正站在台阶上,脚下一滑便摔了下去。

    只是没想到晚来一步的王弘烨见他受伤却是急得满头大汗,一路上都亲自扶着他,原本世子是让他直接去往客房,但他怕若他不在王弘烨与秦峥会出什么冲突,才要求先去找到秦峥,只是现在这样好像也没比他们单独相见要好上多少。

    “那些人因为什么与你冲突?还不是因为他王弘烨?他们若不是想讨好他何必与你这京城老好人过不去?!如此还与那姓王的没关系?!”秦峥一连几问,一句比一句严厉。

    卫之庆还从没见过秦峥这么生气,他有些怕怕的拍了拍胸口,吞了口口水在顾言泾求助的目光中不得不顶着秦峥冰寒的目光说道:“小峥你先别生气,这件事毕竟与那王弘烨没有直接关系,何况你没看见那王弘烨的眼神吗?简直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难受,这也算是惩罚了,以后小顾别理他就行,错就错在那几个趋炎附势,仗势欺人的家伙身上,咱们得想法子好好教训他们才行。”

    卫之庆前面的话还挺有道理,越到后面越让顾言泾瞪大了眼睛,眉头一抽一抽的,想不通自己求他安抚秦峥,怎么他却在底下又点了把柴!

    秦峥摸了摸腰间的长剑,显然对卫之庆的话很是认同,便转头问顾言泾:“阿言你还记得那几个人的名字吗?”

    “……”顾言泾哭笑不得的说道:“小峥你该不会……这可是安王府!小峥你这样做会给相府树敌的!”

    “呃,是啊小峥,若你出手伤人,咱们就不占理了,舆论上也确实说不过去啊,别人会说你仗着武艺横行霸道的!”卫之庆没想到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少年脾气竟然如此火爆,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煽风点火。

    “你们放心,我当然不会就这样冲出去逮着人便打的。”秦峥撩了撩眼皮,两个好友的担心让他心里暗暗反省,难道自己平日里给他们的印象是如此鲁莽么?

    “现在已是傍晚,诗会才刚刚开始,论诗品诗后定然还有晚宴,等结束后早已入夜,他们不会看清打人的是我的。”秦峥说得轻巧,顾卫俩人却满头冷汗,见秦峥主意已定,顾言泾担心之余也有些感动,受了委屈有朋友为自己出气,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等王府请的大夫来时,秦峥早已记熟顾言泾描述的那几人,留了卫之庆在客房里照顾顾言泾,自己径直往诗会的后花园走去,他此前没见过那几人,还需过去对一对号才行,免得到时候打错人了,却是不好。

    此时诗会早已开始,只听世子朗声道:“诸位都是有才之人,只是文学之道也有优劣,不过今日的诗篇确实难以抉择,俗话说文无第一,文章无常势,若仅凭一首诗便断上下却是不妥。不如诸君再出一道题择出三首,与前头谢公子那首并为今日最佳吧。”

    谢秋辰水平太高,刚才那首诗一出来其中出尘飘逸的韵味,使得其他人黯然失色,咏景之篇今日怕是再无好句,世子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抛开谢秋辰另出一题,不用再与他教高下,因刚才悬殊太大而面色难看的众人的脸色顿时好上了几分,齐声称是,笑语渐起,便有人出咏物为题。

    场上众士子便一一诵咏,秦峥在人群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一圈并未见到王弘烨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便开始一一对应着刚才顾言泾所说的那几人。

    谢秋辰刚才见秦峥有事离开,还以为他不会再回来,此时他一进来,谢秋辰便紧紧盯着他看,见秦峥心思并不在诗会上,他突然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便朗声说道:“当年秦相才高八斗,说起作诗京城之中无人能及,秦公子家学渊源,既然来了,何不咏上一首,也好让大家见识一番秦相爷当年的风采。”

    秦峥没想到这人突然针对自己,当即皱了皱眉说道:“我不会作诗!”

    谢秋辰指尖转动着飞刀,清冷的脸色难得带着几分微笑,他并未言语,既然开了个头,自然有跳梁小丑出来蹦跶,他只是仔细观察着秦峥的神色。

    果然,那姜明自那次自作主张想要在县试之中压秦峥一头,反被秦峥一眼吓晕,这段时日早已成了京城的笑柄,此时这么好的机会哪里能放过,当即便站起身冷笑说道:“秦公子身为长安县案首,怕是早已不将天下才子不放在眼里,今日如此盛会,更有京城第一才子谢公子当场,秦公子竟是不屑与我等同场技艺么?果然眼界极高!”

    听他如此说法,那几个早在秦峥动手名单上的几人都纷纷应和,跳出来讥笑,倒省了秦峥一个个寻找。

    秦峥面色淡淡,不过是动手的名单上又添了一人而已,倒是那谢秋辰,秦峥抬眼与他对视,俩人眼中喷薄而出的战意,渐渐地让身边的人都有些受不了,此时那些人再也说不下去,只觉得冷冽寒冬就此降临在这夏日的傍晚。场上视线都聚焦到俩人身上,一时噤若寒蝉。

    安王世子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起身圆场道:“二位稍待,今日以诗会友,两位公子若要比武还请改日。”

    谢秋辰聚集的战意被打断,冷下了脸色拱了拱手向世子告罪道:“今日是在下鲁莽,请世子见谅,在下另有要事先行告辞。”

    说罢竟是起身一路出了花园,临走之时对着秦峥说了句唇语,秦峥心里一笑回道:“我也期待与兄台一绝高下的那天。”

    谢秋辰走后,场中一时寂静片刻,世子费了好些功夫才缓和了气氛,只是再也没人敢让秦峥作诗了,不过他们心里怎么讥笑他却是秦峥懒得管的,他静静地坐在席上,看着场中的人你来我往,为着几句乏善可陈的句子争得面红耳赤,正觉得无聊,便有那先前为他们引路的下人来到他身边,轻声说了几句。

    秦峥沉思片刻,虽不知顾言泾怎么还有兴致作诗,但朋友所请他自然会为他达成,当下便起身寻了场中伺候的婢女要了笔墨,秦峥虽然不说话,但在场众人哪里会不去关注他,此时见他似要写诗,纷纷好奇的凑了过去。

    秦峥提笔示意,那下人便朗声诵道: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注)”

    “好!好诗!”安王世子不禁眼前一亮,这首诗咏得是风,风无形却咏出了风的力量,如此洒脱豪气,却是是好诗。待见到秦峥笔走龙蛇的行书他更是赞叹道:“真是好诗配好字,秦公子果然了得。”

    “诗是好诗,顾公子不愧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姜明不希望这首诗是秦峥所作,这首诗看似简单细细品味却能知其不凡,就是传唱千年也未必不可。

    只是事与愿违,那下人也不知被卫之庆和顾言泾忽悠了什么,望着秦峥的眼中满是崇拜,当下朗声道:“这首诗便是秦公子平日的习作,只是秦公子多是论经诵文,这等普通的习作都是写过就忘,顾公子身为朋友当然知道秦公子才学如何,不过怕他忘记便提醒一二。”

    等秦峥默默点头众人才相信这首诗确实是秦峥所作,不过那下人话里的意思却是这样的诗,秦峥只是随手所作,而且多得是?

    此时院中之人望向秦峥的神色出了惧怕他的武功之外更多了些惊叹与承认。

    不管其他人什么态度,秦峥却是有些郁闷,这首诗确实是他所作,不过并不是像那下人所说的随手而作,而是他作好后,由顾言泾修改的,他不过写了个框架,那些抠字眼的改词改句子都是顾言泾的功劳,可他偏偏又不能说这首诗不是他作的,看来顾言泾知道他从不屑剽窃特地找了这么首他们共同完成的诗句来给他撑面子。

    ☆、第23章 诗会(下)

    安王府后花园的围墙外便是一座假山,山上一座小亭,亭上的帷幔静止的垂立不动,王弘烨此时便坐在那亭上,身边是莫梓函和五个女子,这些女子只有一人端坐,其他都侍立在她身后。那是一个穿着藕荷色的素锦长裙看起来十四五岁天真烂漫的年纪,只是那双本应狡黠的乌溜溜大眼,此时却微眯着眼,看着下方的花园,眉头紧皱,夕阳正将落下,晚霞映照在她的脸上上,莫名让人觉察出一份清愁,下面的花园已经点起了灯笼,上面看去人脸都已模糊。

    王弘烨目光灼灼的看向客房的方向,此时也已昏暗看不清晰,他收回目光转头望着那个女子问道:“楚倩你觉得怎么样?”

    莫楚倩听着这话,心里纷乱,茫然无措的摇了摇头。

    莫梓函在旁边夸张的说道:“难道那京城有名的大才子谢秋辰妹妹也看不上眼吗?我可听说京城的闺阁小姐们都为他争破了头呢!”

    定安公主是先皇最年纪最小的孩子,身份尊贵,一直是养在深宫,性子虽有些跳脱,但到底年幼,对于男女情、事平日里都羞于提起,此时突然要她在那些才子中择一夫婿,她自然是心乱如麻,但想到若不在消息传开前求皇帝哥哥赐婚,那她很有可能就要和亲梁国,到时候不知这辈子还有踏上故土的机会没。

    梁国派使臣出访启国,声势自然浩大,虽路途遥远,但京城之中消息灵通的都已知道此次梁国使者的目的是求亲,只是还未在民间传开而已,不过随着使节团临近,这只是迟早的事,那日顾言泾得知后便想法子递了消息给定安公主。莫楚倩也知这种国家大事去求皇帝和太后是没用的,自己母妃性子柔弱,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无措,莫楚倩无法只好病急乱投医的找到了王皇后家的王弘烨,自皇后进宫后王弘烨经常来中宫玩耍,是莫楚倩难得的几个朋友之一。但王弘烨交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连他自己都看不上眼,又如何配得上金枝玉叶的定安公主。

    直到那次安王世子进宫,各宫太妃处都有拜访,母妃忧心她的事情一直眉头未展,安王世子言谈之中便问了出来,继而给她出了这个主意——开诗会选才子为驸马。但一时之间莫楚倩真的不知该作何选择。

    “那谢秋辰太过高傲,不过是小有名气的武道世家,三代都未出一个一品,也不知他傲些什么!楚倩金枝玉叶可受不得他那付性子。”王弘烨本身是个高高在上的脾气,对谢秋辰那样的一向敬而远之,“要我说这主意本身就荒唐得很,我们这样的身份,婚事何时由我们自己做过主了?”王弘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情越发低落。

    莫梓函皱眉看了看脸色黯然的定安,虽埋怨王弘烨说得沉重但实际上在世家子弟看来为家族而牺牲自己的婚姻大事本就是一种无奈的常态,但总得给定安一些期盼不是,便笑道:“妹妹不如选个武艺高强的,到时候你们两情相悦,实在不行还可带你离开京城,双宿双栖做一对神仙眷侣也是好的。”

    莫楚倩咬了咬下唇,有些心动,只是少女的矜持让她默然不言。

    而王弘烨听到这话简直嗤之以鼻,冷笑道:“荒唐!”

    “确实荒唐!”忽然亭外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在场之人瞬时就听出那人是谁俱都跪倒在地:“见过陛下。”

    “先不说你们这样择婿选的人好不好,想来你们怕是忘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警句吧!”莫卿华踱步进了亭子,转身在亭上坐下,低头看了看定安的脸色,只见她咬着唇,强撑着不落泪,心底叹了口气,语气却依然严厉,“都起来吧,这么荒唐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朕真不知你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如此作为若是传扬出去,就不怕与楚倩名声有碍?居然还敢怂恿公主出走!你当皇家立的那宗正府是养着吃闲饭的吗!?到时候你安王府国舅府如何向朕向太后交待?!”莫卿华很少这样摆足了威仪,说出的话犹如雷霆般一句句打在三人的心上,莫梓函此时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与传言中不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定安的事,他看上去有些严厉,黑色常服上绣着繁复的暗纹,刀裁的眉紧拧着,高挺的鼻尖、紧抿的嘴唇无带着天子的威仪与雍容,莫梓函竟觉得有些不敢直视,只学着王弘烨一般低垂着头,只是心里在想些什么却没人知道。

    “那哥哥说说楚倩该怎么办?”莫楚倩霍然抬头,定安公主看似与她那母妃一般柔弱,实际上骨子里向往的却是江湖中快意恩仇的女子,要不然她也不会在听说秦岚于马术战阵上有些研究便日日往她院子跑了,此刻豁出去一般面色冷凝的看向兄长,竟与她平日里的天真无暇判若两人。

    莫卿华见定安如此,心下也是叹了口气,但他身为皇帝要考虑的事情多着,虽然心疼妹妹,却只半闭了眼,等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平静:“此事朕自有安排,尔等不比多言。”想了想终究怕莫楚倩想不开便又说道:“朕只有定安你一个妹妹,只要事情可为,朕定会为你打算。”

    ≈≈≈≈≈

    王府的诗会结束后果然如秦峥所料,世子又留了人用了晚宴,等散场时,早已过了掌灯时分,今晚朔月,天上没有月光,星星点点的星光也稍显暗淡。

    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秦峥早已打听清楚那几个人回家的路线,一个个摸过去,以真气将照明的灯笼扑灭,再潜入黑暗中将随从护卫敲晕,最后只剩目标人物,以秦峥的鬼魅身法,那些人如何看得清楚,俱都以为遇见了哪路的神仙鬼怪,趁着夜色跑上来玩儿,还没挨揍便跪地求饶吓了个半死,倒叫秦峥郁闷的很,根本没揍几下人就晕了。

    如今只剩下一个姜明,那姜明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没落了秦峥面子,心里不爽,王府的晚宴都没心思享用早早就告辞离去,却不是回家只自去画舫花天酒地了一番,等到回家时才发现快要到宵禁时间,便紧赶慢赶的抄近路回去。那是一条靠着宫墙的小道,平日里少有人经过,此时夜深更是一片寂静,只有姜明骑着马的踢踏声和随从跟在身边小跑的声音。

    姜明心下有些不安,只是夜色昏暗,快马疾驰容易出事,他只能耐着性子慢慢走着,马前一盏昏黄的灯笼被下人提在手中,晃晃悠悠,突然便有一阵邪风吹过,那灯笼不知怎么“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燃了片刻便熄灭了。

    姜明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他也算有些见识,想到万一马惊了,这黑灯瞎火的保不定便一路跑到阎王爷那地头去了,便翻身下马一边大怒道:“还不快吧灯点起来!”只是声音未免有些哆哆嗦嗦。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连身边的那匹马都像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样,姜明吓得腿肚子直打颤,夜色黑得伸不见五指,他此时连方向都分辨不出,只好哆嗦着问道:“有、有人、人没?”

    夏夜的凉风在这深深的巷子中,显得有些阴森,姜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双腿抖得更加的厉害,此时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身侧不远处幽幽响起,“奉劝你还是别说话的好!”

    姜明只觉得裆、下一热,却是吓出了尿,他惊恐的问道:“你!你是人是鬼!你把其他人怎么了?!”声音中充满了绝望,音量自然是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只听那道声音“啧”了一声,说了句,“你死定了!”姜明听见这句犹如地狱勾魂般的话,顿时翻了白眼,人往地上一倒晕了过去。

    “你也死定了!”一声阴柔的女声突然在那人耳边响起。

    两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是两个身穿黑衣的女子,黑色的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手中的长剑也漆着黑漆,穿着打扮身形样貌俱都一模一样,这样绝色的双胞胎刺客倒是生平仅见,只是既不隐藏相貌,想必对此次的刺杀相当有把握,必能令他命丧黄泉。

    确实他身边的暗卫都被人引往别处,留守的护卫都被这对双胞胎刺客屠、戮带劲,好不容易他逃到此处,却又因意外闯入的姜明而被她们发现。此时身边竟无一个可用之人,而此处偏僻寂静,无论如何大喊大叫都不会有人来救他,这样的时刻,那人却是斜靠在墙上,勾着嘴角笑道:“能有美人绝色相伴,便是地狱也可去得。”

    “哼!死到临头还口无遮拦,看我姐妹把你斩于剑下!”明明是两个人说话,却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声音,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长剑临头,那人星眸却越来越亮,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明显,嗤笑道:“啧啧,人丑还爱自作多情,我说的美人可不是你们。”

    便在此时一把古朴长剑如天外来客般横插过来,比起她们的剑,那把剑鬼魅如烟,灵动如蛇,暗淡的星光像是在那剑尖上炸亮,夺目的光彩投射在那两个女子眼中,从黑暗到暴亮,她们顿时眼前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清楚,生死之间历练出的经验,救了她们一命,心有灵犀的仰头倒去,堪堪躲过那凌厉的一击,然后俩人便一左一右翻滚着远离了那把长剑,不等看清那后来之人,便头也不回的往黑暗处遁去。

    秦峥持剑而立,剑尖上一抹嫣红的血珠,随着长剑的垂下而滴落在地上,开出片片血花,只听少年清朗的嗓音说道:“跑了。”声线中的遗憾不满非常明显,被救的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道面团儿你还需我赔你不成?”

    秦峥这才回头看向那个有些狼狈的人,皱眉说道:“你受伤了?”

    “没事,被弩、箭擦伤而已。”莫卿华满不在乎的说道。

    “可是有毒。”秦峥凑过头去抽了抽鼻翼,一丝极其幽淡的异香稍不注意便会错过。

    “是啊,所以我现在浑身无力站都站不稳啊。”莫卿华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下便把身体靠向秦峥,“非宁也不知被引去哪了,所以小峥你要送我回宫啊。”

    秦峥皱了皱眉,身体下意识的想把莫卿华推开,但此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伸手扶住莫卿华的身体,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姜明等人,想了想说道:“那你得帮我把这人给揍了。”

    “成交!”莫卿华含笑道,美人亲自送他回去,便是天大的事都能答应,何况只是这么一桩小事而已,想想马上就能软香在怀,莫卿华心里便一阵激荡。

    秦峥得到保证,便点了点头,一手扶着莫卿华的后背,一手抄起他的腿弯,一弯腰便把人给抱了起来,说道:“陛下指路吧。”

    ☆、第24章 梳头

    宫墙足足有五、六丈高,墙面光滑,根本没有一丝可以借力的地方,不过秦峥有这座雄伟宫殿的主人领路,自然另有法子,不用学那宵小翻墙而入。

    皇宫很大,仲夏的夜晚除了虫鸣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宫女太监们大都已经入睡,禁卫军十人一组拱卫森严的在宫内巡视,秦峥还穿着诗会上那件青袍,树林假山之中倒是不甚显眼,莫卿华在他怀里,因为要给他指路,嘴唇离得他的耳朵很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是不是的擦过他的耳垂,秦峥不适的抖了抖耳朵,要不是皇帝说不能被侍卫发现,他真想随手把他丢下。

    莫卿华指引的路线非常巧妙的避开了灯光,在禁卫的巡查中穿插而过,加上秦峥的轻功,两个人竟是一路闲游般行走在禁卫森严的皇宫之中,路过皇帝寝宫是秦峥脚步缓了下来。

    莫卿华被他抱着,从一开始的不大自在到悠然自得,刚才从一队禁卫身后穿过,他甚至还有些希望能有人回头看看,这是个多么难得的场景啊,此时见秦峥缓了脚步,他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伸手环住秦峥的脖子,把那努力远离他的头掰了过来,轻笑道:“就这么进去可不行呢,小峥想不想故地重游?”

    秦峥一顿,对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吐在他的耳边,说完后,还低头在他侧脸轻轻蹭了蹭,秦峥被痒得直想打喷嚏,好容易才忍住,想起那座梅园地下的密室,秦峥紧了紧眉,脚步一转,便往那处行去。

    梅园之说以冠以梅为名,当然是因为它后院的万株梅花,秦峥上次来的时候身上有伤,又急着出宫便未仔细观看,然而往那树林中穿过时,虽暗夜深重,但秦峥看着总觉得那不似梅树,只是天色暗得一路行进都是凭着他听声辩位的本事,也不知是否像德福所说了全部被莫卿华换成了杏树。

    前院的小楼里依旧有着灯光,里面显然有人,不过既然到了门前,莫卿华没有警示,自然是因为里面的人值得信任。莫卿华伸手在门板上轻叩了几下,长短不一,应是一种暗号,秦峥只听到里面的人,突地跳了起来连凳子都带倒了也不顾,疾步冲到门前拉开门就焦急的说道:“我的陛下哎!您总算是回来了~奴婢担心……”嗓音嘶哑里面的担心情真意切,端的是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好了好了,把你眼里鼻涕擦擦,脏死了。”

    若这话莫卿华平时说,德福少不得乖巧应是,再动作夸张的抹抹脸逗陛下开心,只是莫卿华此时被秦四公子抱着,双手环在秦公子颈间那一脸的高兴与秦峥板着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德福被他们这副样子怔住,半天说不出话。

    秦峥耐心告罄,挤开德福就往内房走去,记得那里有张床,可以赶紧将身上这人扒下来!

    莫卿华被重重地丢在床上,口中惊声“娇呼”德福在他眼神示意下根本不敢跟进来,此时房内,只有他和秦峥,莫卿华喘着气翻过身斜倚在床上,满脸幽怨的说道:“小峥,你弄得人好痛啊~”

    “陛下既已安全,草民先行告辞。”秦峥面无表情,转身便要离去,不防却被人死死的握住的手腕。

    “面团儿别走啊!你忘了我可是中毒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所以——宫中的太医都是养着好玩的吗?”秦峥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这深更半夜的,怎么好叫外臣到内宫来。”

    “陛下说笑了,皇帝相召任何人都必须随叫随到。”秦峥简直想自戳双目,省得再看启国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那一脸愚蠢的娇羞。

    “可是问题是,朕受伤中毒是绝对不能被人知晓的。”秦峥看似纤细柔弱,掌下的脉搏却强劲有力,皓白的手腕被他握着,微凉的体温传递过来,令莫卿华忍不住轻轻摩挲着。

    “……”秦峥卡了壳,皇帝私自出宫,遇袭受伤而回,怎么看传出去都会是令国朝震动的大事,他只好说道:“宫中自有解毒圣药……”

    “已经用过了,不然朕如何撑得了这么久。”莫卿华低垂了眼,那本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幸好他在见到刺客拿出弓、弩的一刹那为着保险便已服下解毒丸,不然他怕是只能每年等秦峥去他坟前祭拜才能再见到美人了,不过秦峥会不会去他坟前祭拜还是两说。

    “那……需得一内功高强之人为陛下逼毒,不知非宁大人……”

    “非宁还没回来!”莫卿华赶紧回道,“我身边没有其他内功深厚的高手了!”莫卿华就差没直接说面团儿你上吧!

    实际上德福刚刚从外面探头进来,打的手势便是非宁已回,只是他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忙使了眼色打发德福。

    秦峥犹疑片刻,终是因兹事体大,拱手道:“那草民勉力一试,还望陛下应允。”

    “嗯,朕允了。”皇帝的威严总算被莫卿华找回了一些。

    秦峥脱了鞋爬上床,在莫卿华背后坐下,抬头一看,便眼角狂抽道:“陛下……”

    国君威严只存片刻便荡然无存,“不用脱衣的。”

    “哦~”莫卿华深感可惜,随手拉起被他粗暴解下的中衣,外袍早已被丢在地上,他也懒得去捡,便只着中衣端坐在秦峥身前,感受到秦峥近在咫尺,不知为何心跳扑通扑通,弄得他心里痒得不行,但今天已经逗了秦峥好多次,再接着来,只怕小峥要恼羞成怒了,莫卿华耸了耸肩,只好见好就收。

    等秦峥双手贴上他的后背时,透过薄薄的中衣还能感受到秦峥掌心的凉意,莫卿华全身一震,只觉得一股霸道的真气直闯他的体内,赶忙收摄心神,再不言语。

    如此便是一夜过去,那毒端的是霸道的很,直到天色将明秦峥才睁开眼睛,因耗损了大量的内力,他眼前有些发黑,闭眼缓了片刻才看清东西,房内的灯油已经快要烧尽,正是黎明时分,离早朝也没多少时间了,他伸手将莫卿华扶着躺下,皇帝早已睡着,规律的呼吸放松的身体,此时的莫卿华是难得的是安静的,少有的几次见面,都让秦峥越发觉得这个皇帝捉摸不透。

    而此时的莫卿华,闭着眼睛,唇角微微翘着,也不知是否是沉入了一个甜美的梦中,秦峥这么看着,才觉得,除却皇帝的身份,这人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会因美梦而嘴角含笑。

    秦峥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内力还没有恢复,身上没力气懒懒的坐着不想动弹,直到莫卿华睁开眼睛。

    莫卿华刚醒,还有些迷糊,见面前是自己梦中的那个美人,便微微一笑,这个笑容很纯粹,纯粹到秦峥竟然会觉得这个笑容就这么被刻印在他心上,再难忘记。

    莫卿华笑完后才真正清醒过来,忽然眼神复杂的看了秦峥一眼,轻声说道:“辛苦你了。”

    “不会。”秦峥说完后,房里便一片寂静,莫卿华心里并不如面上一般平静,其中的惊涛骇然连他自己都有些心惊,他闭了闭眼,起身圾了鞋,走到铜镜前,自己拿起梳子笼起了发,等他整肃完毕,秦峥也已穿戴整齐,期间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交流。

    秦峥不大习惯这样的莫卿华,他难得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告辞离去,便见那背对着他的莫卿华叹了口气,从铜镜中看着他说,“小峥你头发有些乱,你过来我给你梳头。”

    是我不是朕,莫卿华虽然在他面前不经常用“朕”这个自称,但不知为何,这次秦峥却觉得这个“我”更加的难能可贵。

    这样的莫卿华秦峥无法拒绝,安静的在他身前的凳子上坐下,任由莫卿华将他头发打散拿着檀木梳子缓缓地小心翼翼的替他梳头,木齿在柔顺的发丝间滑动,秦峥没想到莫卿华一个皇帝,居然会自己梳头穿衣,甚至替他梳得也很好,打结的发尾,便轻轻挑起,托在手心慢慢的梳着,那样子竟像是生怕弄痛了他一样。

    秦峥不知为何开始有些不自在,便说道:“直接挽起来就好了。”

    “等等,有些打结,不梳顺来可不行。”

    秦峥低垂着眼,面前的铜镜太过清晰,莫卿华的神态太过专注,他只好垂眼不看,等到头发被重新束起,秦峥才终于松了口气。

    正好德福也进来伺候,离上朝已经不远了,只是还没等秦峥告辞离去,莫卿华便抢先说道:“小峥留下来吧。”

    冲动说完又觉得不妥,便加了句:“现在天已大亮,不比晚间,你此时出去,怕是难隐踪迹,不如待到晚上再行出宫吧。”

    “这……”秦峥内力还没完全恢复,确实没有自信能不被人发现,只是就这么呆在这却是妥当吗?他昨晚整晚没回去,家中定会担心。

    莫卿华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便说道:“相府那边不用担心,待会儿下朝让德福去告知秦丞相便是。”只有莫卿华自己知道心里的期盼是那么的深,等到秦峥缓缓点头,莫卿华觉得自己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

    “这栋小楼你随便看,不会有人来这里,只要别出院子就行。”因赶着上朝还得回寝宫换朝服,莫卿华只说了两句便进了那密道,与德福俩人消失在那处。

    ☆、第25章 兔子

    皇帝走后秦峥打坐调息了一会儿,然后才有空打量起这座远离其他宫殿的独立小楼,楼下是很普通的两居室,分外室和内室,一眼便内忘尽,内室进门处便是那个密道入口,闭合得无一丝一毫的缝隙,若不是事先知道,秦峥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平常的地方地底下竟然藏着一个密室,而且看样子竟然还联通着皇帝的寝宫。

    不过这不是秦峥能够研究的,抬头看了看楼板,他正有些无聊,便顺着楼梯上了二楼,那是一个很大的充满书卷气息的书房,整个二楼只有那一间房,四面都有书架,上面堆得满满地都是书,书案后头的墙上挂着一副画像,一个宫装丽人盈盈独立,落款便是卿华二字,这让秦峥想起家门上悬挂的那张牌匾,知道了莫卿华的名字,自然是明白那张看似不起眼的牌匾是如何的荣宠。

    这幅画上的女子年约三十许,作画者画出了一个母亲最美好的笑靥,秦峥心里一动,这位恐怕便是皇帝生母丽太妃了。

    她只是一个模样标志的普通宫女,尽管为先皇诞下皇子,所得的位份依旧不高,她在莫卿华年幼时就已去世,莫卿华被养在中宫后,还是由中宫提议先皇才为她升了嫔位,等莫卿华登基后,这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女子也不过才追封为太妃。并不是莫卿华不想为生母晋位,而是后妃的位份追封都有一定的规矩,不是莫卿华想如何便如何的,而且莫卿华是过继在秦太后名下,还得考虑太后的面子,毕竟按皇家宗谱中的记载秦太后才是他的母亲。

    然而哪有儿子不想娘的,莫卿华画这幅画像时内心的情感都流于笔尖,秦峥看着也有些触动。

    如果说这幅画让秦峥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莫卿华,书架上堆满的书,则是让秦峥有些震撼,随手抽出一本便是经史子集、兵法谋略,不仅有被经常翻动的痕迹,上面更是用蝇头小字写着密密麻麻的注释。

    秦峥手中正是一本吴子,一本兵书却用对问的形式,写得生动而形象,莫卿华的注解也写得有趣,秦峥便来了兴致,哪有少年人不爱戎装,他也懒得走去那书案,见地上干净便盘膝而坐,捧着那书看了起来。

    ≈≈≈≈

    太和殿中,皇帝高坐龙椅之上,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德福踏前一步大声宣道:“朝会开始,众大臣觐见!”

    文官以秦闵为首,武官则是一须发皆白的魁梧老者,动作铿锵威风赫赫,听罢众人便叩拜觐见。

    “众卿免礼!”皇帝的声音在太和殿四壁之上回荡,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有本上奏,无本退朝。”德福作为掌印太监,自然是及其熟悉这一套,不过身为皇帝贴身服侍的大太监必须要急皇帝之所急,所以今日他的声音中比起往常多了几分急切。

    “臣柳寅有本上奏!”位列秦闵身后的工部尚书柳寅跨出手持笏板躬身道。

    莫卿华本身就想早点结束朝会,此时出列的又是早已被他打入厌弃角落的柳寅,当下只冷冷开口道:“说。”

    “启奏陛下,夏汛将致河南道豫章道等地都报需兴修渠堰疏降……”

    “这等小事,你直接报与户部,让户部拨款便是!”此时是个人都听出皇帝的不耐。

    柳寅本低垂着头,此时却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一样,眼睛盯着一个方向道:“月余前工部便已上报户部,只是如今汛期将至,却不见户部有何动作。”

    “户部尚书何在?”皇帝冷哼一声,在龙椅上挪了挪屁股,似乎是坐得不舒服一样。

    户部尚书崔合贵快步出列站在柳寅身边躬身道:“回禀陛下,工部确实于月余前上报了今年防汛的款项,只是并不是如柳尚书所说的一般,户部没有动作。工部上报的金额比往年多了三倍有余,户部多次文书往来请工部给出解释,然工部并未理会。”

    “上报时就已说的清楚,今年雨水繁多,治理水患自然需要下更大的功夫,还要如何解释!你户部拖着赖着尸位素餐,就如此弃两江百姓性命财产于不顾吗?!”柳寅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炮仗,上来就对着崔合贵喷道。

    “够了!”莫卿华大喝,“些许小事,连仪态也不顾了么?工部列出详细列表所需用度一一列明,三日之内报与户部,十日内防汛款项朕要看到它出长安城门!”

    奇怪的是柳寅虽然被骂却依然一副耀武扬威得意洋洋的样子,反而被皇帝暗护的户部尚书满头大汗头都不敢抬的跪倒在地:“回禀陛下,户部……户部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钱。”支吾再三崔合贵知道躲不过,只好直言道。

    “你说什么!防汛大事,国库历年都需留空出来,那些银钱哪去了!”莫卿华皱眉道,这崔合贵该不会胆子那么大敢挪用吧。

    “启禀陛下,留空之事微臣不敢马虎,只是工部今年所需款项比往年多了,国库之中……”

    “国库的钱都用光了?”莫卿华眯了眯眼,盯着崔尚书光秃秃的额头,语气森寒。

    “今年入春以来宛国在常望城屯兵,陛下下旨兵部增兵驻守工部增添军器、兵粮,所用折合白银共计五百五十万两,礼部又上报要修葺太庙拨款两百万两,如今国库已经青黄不接,微臣……微臣也没办法啊!”崔合贵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了,管家公不好当啊。

    “好一个没办法!你这户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皇帝震怒,众大臣俱都噤若寒蝉,礼部的王国舅王凤南眯看着前头文官首列的秦闵眯了眯眼。

    秦闵也是第一次听到,那柳寅分明是早已知道国库空虚之事,才会在朝会上紧咬不放。崔合贵也是,他就不能先答应下来,这不是还有十日时间,就算到时候筹备不齐,私下觐见皇帝禀告,也好过在朝会上捅出来的好。秦闵虽气恼崔合贵的隐瞒,但毕竟是关中世家,又是亲家,当下便上前一步道,“陛下,当务之急是防汛之事,如今盐税也快收上来了,不如先行用盐税那块填了空缺?”

    莫卿华闭了眼,像是在思考。

    已出列的几人都躬身等候,便在皇帝睁眼刹那,王凤南走到中间躬身道:“启禀陛下,臣有话说。”

    “说。”

    “微臣之子王思皓不才添为城防卫将官,正是今年负责协助户部运送税收,据他统计今年运往户部的盐税不足往年三成。”王凤南长相阴柔说起话来也是柔媚十足,若是披散头发,在学女子捏着嗓子说话,怕是都要被人认作女子。

    不过此时无人欣赏这朝堂上难得的风景,美人话里的意思,众大臣心里各有计较。

    秦闵皱了皱眉,淡淡说道:“本官还是第一次听说城防卫什么时候还兼了户部的账房,户部统计都还没出来,王守备心细陆发博学多才啊。”

    王凤南只斜眼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秦闵却暗道不好,王思皓虽有打探户部事物的嫌疑,但若是王国舅所言属实,户部怕是要不好了,所以王凤南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才会不把他的挤兑放在眼里,此时想来恐怕工部上报那份防汛用度时——弄不好礼部修葺太庙也是,太庙并不常用,什么时候不修偏偏是今年。看来他们从那时便已在等着今日之事了,只是不知他们如何得知盐税那块会出问题?

    “着,户部三日内统计出盐税税收,朕要知道我朝历来的税收重点究竟是有多少!又比往年少了多少!退朝!”说罢皇帝便起身拂袖走出了太和殿。

    德福仓促的高声宣道:“陛下退朝!”

    “恭送陛下!”虽然皇帝早已走得没影了,但该做的还是得一丝不苟的完成,众人都按部就班的退出了太和殿。

    秦闵略留了留,此时他还需避嫌,不合适与崔合贵走在一处,见亲家脚步蹒跚,周围的大臣都冷眼旁观,秦闵皱了皱眉看向顾瑞之,此事牵扯不到武官,顾瑞之点了点头追上崔合贵与他一同出了太和殿。

    秦闵抬步欲走,身后却传来一道略显尖利的声音道:“秦大人慢走。”

    “原来是德公公,不知公公找本官有何要事。”德福年净身入宫时年已十岁,残缺之人无面目面对先祖,便隐去了姓氏,只以德福为名,如今四十多年过去,这宫中除了他自己怕是已无人记得了。

    “是陛下。”德福躬身施礼,满脸堆笑道:“好叫秦相得知,秦四公子安然无恙,陛下留了人在宫中用膳,特地嘱咐咱家来告知您,让您不必忧心。”

    “多谢。”秦闵叹了口气,此事他早已猜到定然与陛下有关,非宁大内第一高手的名号他还是听过的,昨日封希寒与皇帝暗卫起了误会,要不是封白及时赶到怕是要受些苦楚,此时知道秦峥无事便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不知小儿何时归家,还望公公告知。”

    “秦相晚间便能见着秦公子了,陛下那离不得,咱家告辞。”德福微笑着躬身一礼,秦闵皱了皱眉,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陛下对秦峥如此另眼相看,也不知是好是坏,秦闵摇了摇头转身也出了太和殿。

    莫卿华下了朝,换了身常服便径直往小楼那处去了,到得院里,却见楼内安安静静,一副无人在内的模样,顿时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身为皇帝,还从未有人敢违抗他的话,偏偏秦峥那副耿直少年的模样,令莫卿华对他多了几分宽仁,只是此时他因朝会之事正心情烦躁,此时再发现秦峥并未听他的话留下来,早晨时心中的雀跃渐渐被阴郁所萦绕。

    便在这时,二楼的窗户突然被人推了开来,秦峥站在那里,手上捧着本书,眼睛向下瞟了一眼,便像是不舍得一般又移回了书上。

    莫卿华瞪大了眼睛抬头看着楼上那个少年。

    秦峥看书看得正入迷,却突然听见一道脚步声响起,下意识的便起身推开窗,想看看是谁,等看到莫卿华才意识到他此时并不是在家中,而是这仿佛如后宫禁地一般的宫中小楼。

    不过,秦峥不是能够一心两用的人,心神沉在了书中,很快便又忘了楼下的莫卿华,盖因他心想莫卿华自己长着腿呢,又是他的地盘,难道还能傻站着不上来么?

    没想到皇帝便真的傻站着也不上来,秦峥许久都没听见楼梯被踩的声音,便好奇的探头去看,只见莫卿华依然如刚才一样瞪着眼抬头看着他,那副模样不知怎么让秦峥想起了以前在无忧谷捡到的一只笨兔子,恐怕是肚子饿坏了才会在见着他手上拿着点心时连跑都忘了,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讨食吃——后来那只兔子被他与师兄烤了吃了。

    秦峥突然便笑出了声,玩心大起,手扶窗框一个翻身便跃了下去,莫卿华见他下来还未问他为何发笑,便后领一紧,脚下一空,人就已在半空之中,腰上环着一只手臂,十七岁的少年骨架较之成年人更为纤细些,不过身高却已如他先前所预料的一般,堪堪只比他矮上些许而已,莫卿华心跳又如晨间那般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就连何时到了二楼书房也不知道。

    秦峥此时正贴着他的后背,自然是感受到了他加速的心跳,不过秦峥只以为是自己唐突,把皇帝吓着了,便吐了吐舌头,放开了环在莫卿华腰上的手臂。刚才他跳下去的时候,是想着像提小兔子一样提着莫卿华的后领,但幸好他及时想起身前这位是启国的皇帝陛下,这才改成环在腰际。

    莫卿华缓了许久才安抚下躁动的心情,见秦峥正翻着书看,这里是他以前读书写字的地方,原本并没有什么,但见秦峥翻看的书,上头都有他看书时随手写就的一些评语,有些是正儿八经的注释,有些是胡搅蛮缠或者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突然就觉得秦峥呆在这里,好像要把他的一切都看穿一样,感觉十分的不妥,便轻咳了声说道:“今日散朝得早,小峥还没仔细看过这院子吧,朕带你逛逛?”

    ☆、第26章 一日

    秦峥看了看莫卿华,直把他看得一阵紧张,才放下手中的书点点头道:“甚好。”

    这里位置偏僻与其他宫殿相距甚远,加上被莫卿华列为禁地,除皇帝允许外任何人不得入内,所以在这小园中倒是不虞被人看见。

    前院不大但精致,花草树木亭台水榭自然都是极好的,不过皇家的地方没有哪一处不气派,真正好看的是后院那些梅树,到冬天落雪的时候一片片红梅连成一片宛如肤白细腻的少女脸上的胭脂一般。

    只是此时,那万株梅花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株株杏树,现在不是花季,刚被移植过来不就的杏树叶片都有些恹恹的,没有夏季的繁茂,想要恢复,怕是需要等来年才行。

    莫卿华下了楼才想起,才移栽不久而且又过了花期,俩人对着光秃秃的树木实在没啥看得,莫卿华尴尬一笑,正想说还是回去楼里好了,便见秦峥饶有兴致的踱步进了林子。

    秦峥伸手抚上一棵苍老杏花树的树干,眼里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树看起来已有百年之龄,陛下从哪里移过来的?花期动土居然还能养得活?”

    莫卿华闻言倒是顿了一顿,看了秦峥一眼才说道:“城外有座道观,道观后有座山,初建道观的人在那里种满了杏花,那座道观历史悠久,距今最少也有千年了。至于养活嘛,宫中自然有熟悉花草的内侍伺候着,只要没伤了根系都没什么大碍的。”

    秦峥却是笑道:“那这么说来陛下岂不是把人家道观里的花树全都挖光了?那可是人世世代代的辛苦劳动才养得这么好的树,人家道观主人就肯?”

    “皇家采购自然有一定的补偿,他们不会吃亏的。”莫卿华满不在乎的说道。

    “怎么不会吃亏,满山的树没了,还变得到处是坑,一点仙家气派都没了,哪里还会有人去寻仙入道,陛下这不是等于断了人家的传承嘛!”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莫卿华没好气的拍了拍秦峥的肩头,继而又笑道:“不过那道观里想是种树种习惯了,前几天德福说那山上又种满了杏树,小峥你几时有兴致可以去看看。”

    “嗯,有机会确实要去看看,我院子里那颗好像也是阿姐从那里移的吧。”秦峥顺着林间的小道一路走着,没注意莫卿华放慢了脚步,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嘴上却如常的应道:“那山上还有颗千年古树,是道观的宝,被单独围了起来,还专人看守,说什么都不让皇家征收,还搬出阴阳鬼神之说,听得邪气的很,朕便让德福放着别管。”“

    “咦?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秦峥转头有些好奇的看着莫卿华。

    据说十几年前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那棵树被雷击过,第二天道观的人前去查看,却发现树木被烧得焦黑,树下却满满都是鲜血,却不见任何尸体。”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了。”皇帝却摊了摊手,表示故事到此结束。

    秦峥被勾起了好奇心,心急的追问道:“那既然那树都已经烧焦了,为何道观的人还将它当成宝?”

    “这个嘛。”莫卿华挑了挑眉,旋身往林外走去,任由被吊了胃口的秦峥跟随在他身后追问。

    秦峥见莫卿华只一味的卖关子,心里有些生气,冷哼道:“陛下不说草民也能猜到。”

    “哦?你猜到什么?”

    “无非就是枯木逢春,老树抽芽罢了,有什么难猜的!”这么点事也拿来吊人胃口,皇帝陛下也真是闲的慌,秦峥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急切的追问,这会儿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哎呀!面团儿真聪明!”莫卿华拍手鼓掌道。

    “……”秦峥这才知道这人又逗他玩儿,看着皇帝笑得灿烂,秦峥只能在心里默默给他又记上一笔。

    俩人走着走着便又回到了前院,莫卿华指了那座小亭道:“日头有些晒了,这亭子景色不错,屋里有些闷热,我们上那坐坐吧。”

    见秦峥点头,莫卿华便对着不远处侍立着的几个小太监招了招手,不一会儿那水亭上便被收拾干净,铺上了坐垫,备了香茗点心,还摆了个造型像只鸟雀的香炉,袅袅的烟细线一样从鸟的嘴里吐出,硬生生的填了份出尘的韵味。

    莫卿华携了秦峥过去,俩人相对而坐,今日的气氛很好,秦峥在莫卿华面前从来没注意过什么君臣礼仪,此时自也一样,莫卿华坐下他也坐下,少年人食量大,早膳用的太早,此时秦峥已经有些饿了见着有点心,伸手便捏了一个往嘴里送。

    等到对面莫卿华轻哼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好似有些没礼貌,刚沾了唇的糕点又缩了回去,他平时在外面并不会这样的,只是莫卿华对他的态度一向随意,连他自己不知不觉间也随意了起来,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手中的桂花糕也不知到底该继续吃还是放回盘子。

    莫卿华微微一笑,开口道:“小峥莫急,朕这就让人备午膳,饿不着你的。”莫卿华顿了顿,看了秦峥手中的点心,“至于这桂花糕嘛。”

    秦峥见莫卿华前倾了身子,以为他要说什么,也没有防备,哪知他突然探过头,大嘴一张便把他手上那块糕点“嗷呜”一口包进嘴里,秦峥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手,手指上还沾着点心屑,又看了看重新坐回去的莫卿华一脸满足的吃着从他这抢走的桂花糕。

    直到午膳上来,俩人用完膳,秦峥都没再理过那位皇帝陛下,尽管他丝毫没有皇帝威严的一直讨好他,又是夹菜又是帮他添饭的。

    下午皇帝去了御书房处理公务,秦峥则继续呆在小楼翻看那些书,虽然莫卿华走的时候一脸纠结,似乎不大希望他留在这,但既然是他找借口拖着秦峥,这会儿自然不好又赶人走,只好心绪纷乱的离开。

    等到晚间用了晚膳,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秦峥就起身告辞,不知不觉便在宫里呆了一整天,这对秦峥来说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以前总觉得皇宫神秘森严,住在里面的人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一般,压抑不得自由,此时却觉得除去皇宫的象征意义,这里其实也只是皇室的住宅而已,没什么特殊的。

    有夜色的掩护,秦峥的内力也已恢复,顺着昨日皇帝亲指的路线,秦峥可以很顺利的离开皇宫而不被发现,此时若不想节外生枝,他应该马上离开,但在路过一处辉煌大气的院子的时候,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他却在树木的遮掩下攀着高墙翻了进去。

    这里是中宫凤栖殿的后殿,这座凤栖殿与宫里其他宫殿都不大一样,显得特别气派,秦峥还未看过皇帝的寝宫,不知是不是比这里还要磅礴大气。凤栖殿的廊柱都比其他宫殿的要粗一些,秦峥脚尖轻点在廊柱上百鸟朝凤的浮雕上,体内真气充足,轻易的便上了房顶,此时一小队宫女正从廊下穿过,手中捧着些杂物,领头的那个小声道:“都给我快点,皇后娘娘正等着更衣呢!还有你们几个,娘娘待会儿有客到,你们赶紧去寝宫收拾一下,奉上香茗点上檀香知道么!”

    身后众人低声应是,分开两队各往目的地快步行去。秦峥甄别了一下去往寝宫的那队,在房顶上一路跟着她们来到了皇后娘娘的寝殿,此时皇后不在寝宫,他小心翼翼的趴在屋脊上,伸出两根白玉般的手指,往那琉璃瓦上轻轻一戳,无声无息便穿出两个孔洞,秦峥将眼覆上透过那孔洞往下看去,里头灯光明亮,秦峥自刚才便冥冥有些感应,在这凤栖殿里恐怕有一绝顶高手在此。

    果然,不多时空荡荡的寝宫内便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人,前面的正是在太后寿宴上见过的皇后娘娘,只是今日的皇后与那日看到的好似不大一样。

    只见王皇后径直走到榻前脱了鞋轻松写意的斜倚在榻上,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王国舅的妹妹,刚刚沐浴过的少妇看上去妩媚动人,一脸的慵懒之色,身上一件轻薄的淡色宫装,灯光之下越发显得曲线傲人。秦峥皱了皱眉,这一国皇后怎么看起来没有半分母仪天下的端庄,反而、反而……秦峥从小见过的女子都是如母亲那样的端庄贵妇,要不然就是如秦岚一般的巾帼女子,他自是不知道,有些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成熟妩媚的气质,不管她面对的是什么人,只要是男人就行了。

    只是她面前的这人还能不能被称为男人,还很难说。

    那是一个满脸皱得跟橘子皮一样的年老太监,看起来能有六十上下,只听他说道:“娘娘所请,兹事体大,咱家怕是无法胜任。”

    王皇后嫣然一笑,声音如她的哥哥一般阴柔,“不过就是杀几个人罢了,对公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皇后娘娘说笑了,宫中禁卫统领和江南道御史不管是其中任何一个出事,都是朝野震动陛下震怒的大事,咱家年老体弱实在是再经不起那般风浪了,还请娘娘另选他人吧!”

    王皇后莲足轻踩,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本宫在这宫中哪还有其他人得力的人呢,哥哥说鲁公公是先皇忠心的,是本宫可以依仗的人,若是连公公都不帮本宫,本宫是真的没办法了。”

    鲁公公听到她提起先皇,长长的白眉跳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王皇后一直打量着他的表情,只是那张苍老的脸上一直都是平淡无奇,她抿了抿唇稍稍坐起了身子,柔声道:“哥哥说当年鲁公公替先皇掌管暗卫,哥哥当年在天牢之中只是为公公行些便利,能逃出生天全靠公公自己的本事,只不知公公这本事如今可还管用?”

    鲁公公见她一再提起王凤南,就是要提醒他当年的救命之恩,他一生跌宕起伏,若这句话是王凤南说他怕是得卖他几分面子,如今不过是个无知妇人,他哪里会放在眼里。

    “难道公公竟然不知那江南道巡查御史姓秦名秦峰么?”王皇后成为后宫之首已有五年,后宫这种复杂的地方资质再愚钝也能百炼成精,鲁公公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王皇后察言观色惯了,对方眼里流露出的不以为然她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秦家?!”鲁公公霍然抬头,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越发深刻。

    ☆、第27章 谋害

    “哪个秦家?”鲁公公眼睛微眯,一股阴寒之气渐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秦峥趴在瓦上暗暗心惊,这个老太监练得什么功?好强的阴寒内力。要不是秦峥先行等在这里,而是后来,哪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此时也会在劫难逃,秦峥从鲁公公来以后不敢稍动,有些冰凉的手指贴在瓦上,整个人稳稳地毫不动弹。

    也幸好今日秦峥一时兴起,没想到竟会在如此平常的日子,就这么不经意间听到一件惊天大事。罗晟是天子近臣,陛下手中的一张盾,秦峰是闻叔家的堂哥,年纪轻轻就出任江南道监察御史,深受皇帝信任。这样的国朝栋梁,到了王皇后的口中不过就是杀几个人而已?

    行事如此阴险毒辣,秦峥突然就有些替莫卿华不平起来,那个看起来有些蠢蠢的皇帝,枕边之人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想想还真是有些可怜。

    夏夜的凉风轻轻抚过,秦峥更加小心的隐藏自己,只听皇后娇笑一声说道:“公公明知故问了,这京城之中,还有哪个秦家尽出些可恶的竖子!”王皇后面上微笑着,说出的话却是寒意十足,她淡淡道:“公公这些年遭受的不白冤屈,全都是拜秦家那个老不死的女人所赐,而我王家,这些年也一直备受打压,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何不联手,也好全当年我家哥哥与公公对先皇的一片衷心?”

    “呵呵,只要能对付秦家,咱家听凭娘娘差遣。”

    “如此甚好!”

    “这样公公十日后城外……”

    两人商议完毕鲁公公离开后,秦峥才动了动早已僵硬的身子,被凉风一吹后背上汗湿的地方陡然升起一股寒意。若王皇后的计划得以实施,不仅秦峰性命堪忧,便是深宫之中的秦岚也会受到牵连,弄不好便是打入冷宫一辈子不见天日的后果。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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