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丞上启下 > 丞上启下
错误举报

正文 第10节

    丞上启下 作者:委鬼乌衣

    第10节

    巨掌的主人很听从这道声音,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秦峥的剑既已出鞘就绝不会无功而返,长剑划破那只手掌,一道浅浅的伤痕渗着血,他这才知道若不是刚才那道声音的阻止,他这只手怕是就此毁了也不一定。

    大汉似乎是被激怒了一般,大吼一声,手掌扇了过来,然而秦峥速度很快,左挪右挪,他连边都挨不着,只是大汉个子巨大,两手张开,将秦峥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秦峥只能暂时打消突围的念头,快剑连连刺去,一时间也算占了上风,只是心里满是讶异,这大汉皮也太硬了吧,刚才那一剑若是旁人,手掌早就被削断了,这人却只是破了点点皮而已,秦峥心里满是沉重,这个人明显是那中年男子的仆从,穿着简朴只会大吼大喊,粗鄙的很,但却天生神力,铜墙铁壁,这人就如此难以对付,还不知那另外之人如何。

    秦峥的长剑如跗骨之蛆紧紧贴着那只手掌,招式变化之间灵动如蛇,那人换了几个方向双掌都无法脱离长剑的包裹。

    只见巨汉大喝一声,收掌握拳,秦峥这才有空看大汉的样貌,果然是个如铁塔般的巨汉,只见他咧嘴一笑,满脸都是嗜血的意味,微微歪了歪头,双手握拳上下两路狠狠打了过来。

    秦峥全身都被笼罩在他的拳风之下,跟那巨汉一对比他顿时觉得自己就好比三岁小儿,手中拿着的只是根绣花针,俩人离得太近,秦峥的长剑反而不好施展,只见他轻轻一跃就到了巨汉头顶,脚尖在巨汉头上一点,身子便向后翻了一圈,稳稳落在大殿神像的烛台上,他只来得及扫了一眼殿内的另一人,那巨汉就狂吼一声又冲了过来。

    不过那一眼就已足够,巨汉的同伴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即使受了伤也是龙章凤姿一看就知年轻时定是俊美无涛的美男子,他站在大殿中央,饶有兴致的看着秦峥,他身量很高,秦峥目测应该是比他自己高上半个头,虽然比起巨汉,殿中的另外俩人实在称不上高。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但秦峥就是觉得,他就好似这殿中的主人一般,身上仿佛天生带着些气场,秦峥不过扫了一眼,那人的身影便像是烙印在了脑中。

    秦峥还待再看,无奈那巨汉实在太过高大,秦峥即使站在台子上也依然被挡得严严实实。

    秦峥便收回心思专心应付起那巨汉,他依然想要速战速决离开此处,尽管他是真的对那中年男子很好奇。脚下的台子被巨汉一拳砸的粉碎,木屑纷乱中长剑挥舞在巨汉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但巨汉就真如铜墙铁壁一般,长剑入肉都不深,要知道秦峥的剑可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但那大汉却丝毫不以为意,当真是铜皮铁骨。

    只要不是秦峥的长剑要刺他的手掌、要害,他都不曾在意。

    秦峥本欲寻了空子离开,然而不管他速度怎么快,巨汉一跨步就追上了他,秦峥心里有些急躁起来,他也是豁了出去,在大汉一拳击来时,他并未如之前那样躲闪,而是用左手将巨汉那一拳档了下来。

    兵器与肉掌相交的声音,秦峥手中握着莫卿华的折扇,硬是接下了这一招,只是拳头上的力道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秦峥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来,左手承受的力道是他从未见过的,就在他快撑不住时,右手长剑对着那巨汉的腰腹横扫过去,他知道自己手中的是把宝剑,这一击是致命的,出招之时秦峥很冷静,并没有第一次取人性命的罪恶感。

    他能感到这巨汉满手血腥,杀的人怕是不下百数,对于这样的人优柔寡断手下留情只会害了自己的性命,所以他这一击一往无前。

    然而他虽然没有忘记那个大殿中央的中年男子,但他实在没想到对方的真气居然如此诡异,那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长剑是何时脱手的,长剑有灵,他能够勉强施以御剑之术,长剑会有所回应,那种回应很玄妙,秦峥无法描述。

    但此刻,秦峥却觉得长剑几乎是欢快的从他的手中挣脱,投奔那人男人手中。

    巨汉趁此机会一掌拍向秦峥的右肩,秦峥大惊,左手折扇只来的及挡在那处,人却来不及退后,硬生生受了这一击,秦峥只觉得肩头处一股钝痛深入骨髓,这股痛一直痛到胸腔里,他‘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但秦峥骨子里那股狠绝也因这血被激发出来,初次首次重创他竟然一声不吭,手中无剑他就用左手握着折扇,打开其上的机关,扇骨之中弹出几道细长锋利的匕首,他跳了起来,双腿夹着巨汉的脖子,左手抓着扇骨狠狠往那大汉眼窝之中插去。

    不管那中年男子是如何将他的剑夺去的,也不管他是不是那男子的对手,等会儿面对他的时候会不会无法力敌而惨死在他手上。至少他解决了这个大汉,也算是一命换一命,不算亏了!

    中年男子看着轰然倒下的的巨汉,又看着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粗喘着瞪着他的秦峥,大汉的脸从右眼开始被割裂成了两半,右眼那处已是一个黑洞,破裂的眼球掉落在男子一步之遥的地方,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鲜血一点点蜿蜒像他流了过来。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跨前一步避开那流过来的血,出乎秦峥意料的调转长剑,将剑柄对着秦峥,剑尖对着自己递了过来。

    秦峥低头看了看面前熟悉的剑柄,喘着气抬头道:“我杀了你的人。”

    “是他大意了,不算技不如人。”男子看向那大汉的尸体,眼中有些伤感,就像失去了一位常年陪伴的好友,然而他却毫无报仇的举动,甚至对着秦峥礼貌的笑了笑。

    “你不替他报仇?就算你身上有伤,我也打不过你……”中年男子似是受了些内伤,秦峥想起在山上听到的打斗声,和刚才在中庭时看到地上被折断的扫帚,也不知这道观之中何人能有本事伤了这人。

    “你是故人之徒,这次我不会杀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那人微笑的说道,剑又往前递了一分,也没否认他身上带伤的事。

    “无殇。”秦峥接过长剑,低头看了看毫无标示的古朴长剑,这把剑虽说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但就样式来说,只是作的古旧了些,没有其他特异之处。

    “无殇么,好名字,难得你师尊也有这柔情的一面,我还以为他就如那神像一般,无情无欲呢!”男子指着大殿上的老君神像,说起秦峥的师尊语气满是稔熟。

    只是秦峥不想问,他想的是男子的第一句话。话中的意思他明白,他眯了眯眼道:“我与先生有杀仆之仇,先生此时放过我,难道下次相见就有把握取我性命?要知道这是启国京都,在下是今科状元,看先生穿着不似我国百姓,难道就不怕我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回去带了人来,连先生也一并留下吗?!”

    男人轻笑出声,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也很自信,只听他说道:“你这孩子还挺狠的,我说你是故人之徒,你竟毫不在意,也不相问,难道就不怕我是你师尊的好友?既然动手就要狠绝到底么,倒是有老子当年的风范,哈哈哈哈。”原本看着是个儒雅之人,口中却突然冒出一个这样的自称,秦峥不禁侧目,这个人太矛盾了,明明那个像是他手下的巨汉死的时候,秦峥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悲伤,但对于秦峥这杀人凶手却丝毫没有恨意,反而柔声与他说话。

    但若说他就此放过秦峥,他却只是说这次不会杀他,这意思不就是下次遇见就要动手取他性命么?

    秦峥想得脑袋都有些晕了,也想不出那人为何会如此行事。

    “况且……我打赌你不会回去找人再回来。”男子笑了笑,秦峥发现他好像很爱笑,右脸颊上居然还有个浅浅的酒窝,“今日太液池启帝宴请新科进士,最最重要的便是这探花的风俗,你既然是状元,那定是探花使,如今日落将至,不知状元郎可还有空理会我?”

    这人竟然对启朝的习俗如此熟悉?也是要不是从穿着上发现这俩人服饰古怪,还有那巨汉说话带着奇怪的口音,这个中年男子倒是一口流利标准的启国官话,想来应是在启国待过段时间的。

    秦峥抬头看了看窗外,可不是快要日落了,他想了想终是拱手道:“既如此,在下谢先生不杀之恩,若下次先生落在在下手里,在下定然会还这一命,告辞!”

    说罢,长剑入鞘,目不斜视出了殿门,竟是毫不犹豫,那人更加来了兴致,看着秦峥的背影喃喃道:“原来如此,既然来日还须相杀,干脆就当没有那一层关系么,这么说来,这孩子竟然看出了朕的身份?!呵呵,有趣啊,有趣的很!”

    男子身上突然迸发出了强大的气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整个人的气场甚至盖过了殿中的神像,莅临天下不类凡俗。

    只见他龙行虎步的走到大汉身边,单手一提就将大汉巨大身子扛在了肩上,那大汉的身高是他的一个半高,但他却丝毫不显得吃力,拍了拍大汉的背他低声说道:“好兄弟,朕会亲自安葬你,安心去吧!”

    那男子说的不错,秦峥确实猜出了他身份,毕竟那样的气场秦峥便是在莫卿华身上都没看见过,加上他们的服饰——秦峥不得不说,这人也太自负了,俩人就穿着宛国的服饰大摇大摆的来到启国长安城外。

    什么都不隐藏,就这么明明白白的表露,就好像在额头上写了名字一般显眼,梁国的皇帝已老迈,秦峥不相信那梁国的几个皇子能有这种气势,如此便只有一个可猜,那便是宛国的那个疯子皇帝——百里铭!

    ☆、第58章 簪花

    在道观门外不远处的杏花林中,有两人目送着秦峥上马离去,待到百里铭扛了巨汉出来也消失在道观前的小路上,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清一师兄,那个百里铭究竟是……为何你就肯定百里铭不会伤了秦公子?”问话的人四十上下,穿着道袍梳着道髻,颌下留着两绺长须,一派仙风道骨。

    “感觉。”奇怪的是被称为师兄的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稚子,小道士老气横秋的背负着手,站在一根树枝上,低头看了眼树下的师弟说,“此人虽被称为疯子,但做事最讲因果缘由,他不会无缘无故丢下大宛跑到启国京都的,更不会是无意间路过此处。秦峥是无忧谷的人,他不会轻易对他动手。”

    道士点了点头显然对清一的说法很赞同,“不过,百里铭死了一个人,以他的脾性定会替他下属报仇,看来须得注意些。也真是巧,那位刚刚报信来说秦公子近日会来,师弟我特意等在门前,却只等来了个百里铭,幸好师兄今日在观中,不然怕是有负那位所托。”

    “百里铭问了你什么?”清一小道士对此也很好奇,百里铭行事讲因果只是讲他自己的的因果,任何人都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什么也没问,就坐着喝茶,我弹了首道曲给他听,才刚到结尾他就说了句‘可以了。’然后那巨汉就动手了,幸亏师兄及时赶到,不然清卓……”道士对着清一躬身一礼道,“还要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不用。”清一摇了摇头,看向百里铭消失的地方,想不透他此番究竟为何而来。

    日头已然偏西,奉旨去探花的进士们大多数已回了长春仙馆,虽然他们不像三位探花一样有资格登上鸣玉溪面呈,但若有合心意的皇帝也会派人来嘉奖几句,赐些赏赐下来。不过奇怪的是三位探花只得谢秋辰一人带回一盆十八学士,另外两位都还不见踪影。那谢秋辰也是性子古怪,别人都是折了一枝回来,偏偏只有他连花盆都般了过来。

    据说御前皇帝问他为何,他却答道养花不易,名花更是娇贵易折,他不舍得被折下的花就此凋零,所以才整盆搬了过来。

    皇帝又问折一枝花就够令养花人心痛了,这是从哪抢来一盆,献了给陛下,那养花之人怕不是得哭晕咯。

    没成想那谢秋辰满不在乎,只说是他父亲所养,请陛下放心,他父亲不敢来要。

    皇帝听闻哈哈大笑,当真就收了下来,还当场取了笔墨挥毫,片刻便将那十八学士描绘了下来,赐给谢秋辰,说是让他挂在房里。

    不提长春仙馆中的热闹,西宫门处,裴英杰骑着马匆匆而来,下马进宫之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侍卫问道,“不知可曾看见秦状元入宫?”

    “不曾看见,倒是谢公子和其他进士已经回了,就差您和状元郎了,裴公子快请吧,不然就来不及了!”侍卫好心提醒道,但裴英杰听闻秦峥还没回来,刚刚还雀跃的心情突然就低落了起来,他摇摇头道,“我待会儿再进去。”

    侍卫不解,马上就要日落了,若是过了时辰,陛下定然会不悦,他还待再劝,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状元郎回来了!”侍卫眼尖见到那骑在马上的红袍便知道定是秦峥,他立刻叫了一声,向那边指去。

    裴英杰眼睛不好,眯了半饷才看清楚方位,等秦峥近了,他立刻小跑了过去,“秦、秦公子你可回来了,我……”

    秦峥翻身下马,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还不进去?待在这干嘛?”

    “我、我等你啊!”裴英杰很高兴,他伸手进怀里,摸到那个用手帕包起的花,正想拿出来就听秦峥道,“等我?所为何事?”

    “我……”听着秦峥这样问他却不敢拿出来了,说出的话都有些结巴了,“没、没什么、么事。”

    “既如此,在下先行一步。”秦峥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随即就像是不敢兴趣一样,拱手一礼,然后大步进了宫。

    先前那侍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见秦峥走的飞快,一点都没有要等裴英杰的意思,顿时有些打抱不平道,“这状元郎好大的架子,裴公子好心等候,却连句谢都没有,真当自己了不起啊,还不是有个当丞相的爹……”

    “闭嘴!”侍卫话没说完就被人恶狠狠的打断,待他反应过来那人是刚才那个柔柔弱弱的裴英杰时,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只见裴英杰宛若好女的脸上阴云密布,瞪着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语气森寒的说道:“在让我听到你说他不好,我就撕了你的嘴!听清楚没!”

    侍卫像是被他吓住一样,诚惶诚恐的弯腰点头,不过他心里却是一点都不害怕,裴英杰生得实在是太柔弱了些,一点令人恐惧的气势都没。

    等裴英杰转身离去,他便与身旁的同伴嗤笑道:“这位裴公子真是如痴情女子一般啊,某也懒得跟他计较!”

    同伴却颤抖着捅了他几下,一个劲摇头示意他别说话,等他抬头去看时,却只见到裴英杰的背影,本想耻笑同伴,却见他满头冷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侍卫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么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并且觉得这预感不用多久就会应验!

    秦峥来到鸣玉溪下,谢秋辰还未离开,他特意在等他,见秦峥终于姗姗来迟,他挑眉道,“你摘的花呢?”秦峥两手空空,面容有些憔悴,他看了两眼,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但秦峥没回答他,只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物,顿时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

    谢秋辰看着秦峥手中的那截树枝,皱了皱眉,树枝上只剩一朵快要凋零的杏花,那花个头倒是不同一般的杏花,若是这花没凋落,或许能拔头筹也不一定。然而这就差是枝秃枝了,即使是谢秋辰这样离经叛道的也不敢在御前进献这样的败落了的花。

    他看了看四周,见虽然都是名花,但也不甚突出,皱眉说道:“你还是去院子里摘上一枝吧,总比你这枝好。”

    旁边也有人帮腔道,“是啊秦公子,你着花就算之前开得再好,但是你捂在怀里,已经捂坏了啊,不如重新摘一枝吧!”别人都是小心翼翼,要不拿帕子层层包裹,要不就找个篮子,哪有像秦峥一样的,随手就塞进怀里了。

    秦峥淡淡道,“多谢各位好意,不必了。”说罢就要越过众人走上那鸣玉溪,路过谢秋辰时,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秦峥不由得闷哼出声,只听谢秋辰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没看错,你果然受伤了,出什么事了?”

    “无事,多谢谢兄关心。”秦峥用另一只手抹开谢秋辰握着他手腕的手,快步登上鸣玉溪。

    莫卿华和秦岚一直在等他,知道他上来,早就屏退了左右。

    一看见他出现,莫卿华满脸堆笑,只是等他看到秦峥的脸色的时候,却突然沉声对着德福吩咐道,“快去请太医过来!!”

    “陛下!不必了,微臣来路上已经处理过了。”秦峥不想因为太医的诊治拖延时间,日落后外臣不得逗留宫中,他没多少时间了。

    秦岚从帘后出来,想要上前查看也被他给挡了开来。

    他直视着莫卿华问道,“陛下对固国长公主莫楚瑶的事知道多少?”

    他问的这么直接,令莫卿华和秦岚都是一惊,虽然莫卿华本意是想让他去那看看,然后慢慢将事情揭开,怎么他突然就提到了莫楚瑶,像是知道了内情一样。

    不过莫卿华立刻便想到,那道观是秦闵的地方,应该是秦闵吩咐了要告诉他的吧,如此,莫卿华心里放下心来,对着秦岚摇了摇头,轻声道,“楚瑶姐的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朕会找时间……”

    “我现在就想知道!”秦峥突然就爆发了,他打断莫卿华的话,眼神凶狠的瞪着他,莫卿华却不以为意,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枝只剩一朵的杏花,他眼睛一亮,笑道,“这便是小峥你替我摘的花?”

    本是启朝风俗被他说成好像是秦峥特意去摘了送他的,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秦峥心里的火气就好像破了洞的牛皮囊一样,瞬间泄得干干净净。

    秦岚没见过他们两单独相处的样子,此时才发现莫卿华竟然对秦峥如此容忍,她紧蹙着眉,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对莫卿华了解很深,他是个十分没耐性的人,但看他与秦峥说话的样子,却是有着无限的包容,秦岚不得不心里打上个疑问。

    “……”秦峥不说话,任由莫卿华将那枝花拿走,兴高采烈的摘下来别在头上,转头对着秦岚问道:“好看么?”

    “……”秦岚觉得这人怕是有病!

    ☆、第59章 推论

    秦峥被他这一打断,顿时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头咽都咽不下去,一不小心就牵动了身上的伤,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秦岚想要上前帮他拍背,却被莫卿华抢了先,皇帝陛下一改刚才的不正经,表情竟是有些严肃威严,他几乎是强制性的拉着秦峥坐下,手指按在他的脉上,凝神细查了片刻,才松了口气道:“还好,不算严重,休息数日就好了。”

    见秦峥咳得难受,他亲自倒了杯水递了过去,秦峥很自然的接了,仰头喝下,总算是好上几分。

    “臣妾还从来不知,陛下还会把脉?”秦岚虽然担心弟弟,但他们之间的相处更让她觉得疑心,更神奇的是这位高贵的皇帝陛下,居然连探脉都会,怎么不叫秦岚心里疑惑。

    “朕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多着呢!”莫卿华翻了个白眼,他一见到秦峥,就恨不得跟他独处,身边一个外人都没,只是秦岚肯定无法随意赶走,莫卿华心里不爽,只是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秦峥。

    莫卿华转头沉着脸问道:“小峥,是谁伤了你?”

    秦峥刻意掩饰自己右肩的伤势,抬头看着俩人道:“百里铭!”

    “百里铭?!”秦岚和莫卿华异口同声,这话要不是从秦峥口中说出来,他们定不会相信。

    “你在哪见到他的?”秦岚抢先道,随即又想到秦峥今日去过的那处,便道:“那个道观?”

    “你与他交手了?”莫卿华紧随其后。

    “便是在那儿遇见的,没与他交手,是他的一个仆人,长得十分高大!练得是铜皮铁骨的功夫。”秦峥点点头,他深吸了口气,心里明白刚才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急躁了,莫卿华才会用簪花来故意打岔好让他冷静下来,一口气吐完他,他才真正的找回了自己,“我不是百里铭的对手,他……很厉害!我杀了他的仆人,本以为必死,没想到他竟与师尊有些渊源,他说……这次放过我。”

    现在着急的却莫卿华了,只见皇帝腾地起身,行至亭外,招了招手,便有侯在外面的小太监立刻赶来,莫卿华低声吩咐了几句,才转身回来,面上都是煞气,他沉声说道:“既然敢善入我启朝帝都,朕必叫他有来无回!!”

    说罢他又抬头道:“小峥别怕,我替你报仇!”

    “……”秦岚鼻子都快气疯了,她垫着脚指着皇帝的鼻子说道:“报什么仇!你可别蠢到派兵绞杀他啊!那可是一国皇帝,陛下你想挑起两国之战吗?”

    “朕的边境有你家大哥守卫,他此番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必定带不了太多人,很有可能身边就只有那个被小峥杀了的,这么好的机会,不就正好可以把他干掉,宛国皇室只得他一人,到时候北边大乱,朕还愁不能灭了它么?”莫卿华越想越觉得可行,启国与宛国已多年不往来,但世代为敌的两个国家之间的仇怨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化解的。莫卿华知道若是百里铭朝中风平浪静能够腾的出手,必定会对启国发起侵略,而莫卿华也是这样打算的。这两个国家,上到君臣下到黎明百姓都对打灭对方,有着浓厚的兴趣。

    “你今天脑子是被猪吃了还是怎么着?!”秦岚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都要喷出火来,“要是不成功呢,陛下你想过后果吗?这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挑起战争的举动啊!”

    “自然是想过的。”莫卿华长身玉立,背手而立,面上雄心勃勃,“只是这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朕若不试上一试,日后回想心里必然难安,天若予之,不取反受其害!启宛两国早晚必有一战,就算被他逃回去,也不过是在百里铭心里再添上一笔,要知道当年他在我大启受的屈辱还不够多吗?若他有把握,早就兵发兖州,大军推进了,他此番偷偷摸摸进京,没有公开身份,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只要不是光明正大的出使,朕就算当着天下人也敢指鹿为马,诛杀此僚!”

    秦岚一时被莫卿华的气势摄住,有些说不出话来,抛开此举的成功率,这确实是一件可操作的事情,万一成了呢?那可是开疆拓土的千古伟业啊,秦岚一向对征战沙场有着不一般的祈愿,她被莫卿华一通话,说得心扑通扑通跳,激动的纤手紧握。

    秦峥此时却张口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要绞杀百里铭,臣以为没有千军万马,数万大军倾巢而动办不到!”秦峥无视了那两双热血的眼睛,慢慢冷却,他接着打击道:“而且,臣以为,陛下必须加紧宫中守卫,防止那百里铭进宫刺杀!”

    “……你的意思是,百里铭武功高得如你师公一般,数万大军中来去自由?便是连朕这宫墙也不能阻挡?”莫卿华有些惊骇,他小时候不是没见过百里铭,他先是被宛国关押,后又被送到长安,就算之前有满身武艺,也被毁得干干净净。

    莫卿华见到他的时候,他脸色苍白,看起来一副命不久矣的文弱样子。后来他诈死出逃,听说是恢复了武功,才有了宛国皇宫的那一场大屠杀。

    那一场,宛国皇宫里榜上有名的高手几乎都死在他手上,莫卿华后来听说也不觉得奇怪,毕竟百里铭少年时便名扬天下,现在想想,被废的武功是如何恢复的?可不能是假装,宛国当年的废太子,可是视他为眼中钉,要不是先皇率军攻打,他早已死在宛国天牢。

    “难道他有什么奇遇?”莫卿华想着便随口说了出来。

    “他的武功很怪异……”秦峥听闻便回想道,“他明明离我有段距离,却不知如何夺了我的剑,我却连剑是什么时候失的,又是如何到他手中的,我一概不知!”

    “就像……就像是同出一源般,我的真气本能的对他不排斥。”秦峥觉得百里铭的武功给他的感觉,就好像师尊一般,师尊指导他的时候,他便是这样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得出这个结论,三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不过,他那样厉害,那道观里却有人伤了他,只是不知是谁?”秦峥想起在道观中的所遇,越想越觉得那个道观和道观里的人都很神秘,那个小道士绝对不止他外表那般年纪。

    “他受伤了?”莫卿华被压下的念头又有些蠢蠢欲动。

    “嗯,不过,他本旧伤未愈,这次在道观里又添新伤,只是依然是深不可测。”秦峥见到百里铭时就发现他受了伤,而且新旧混杂,不过这样的百里铭依旧是恐怖的,至少秦峥所见过的人中,除了师尊,没有人能敌得过他,“而且,虽然都传百里铭是个疯子,但臣以为不然,他……”秦峥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

    只好叹道:“百里铭此来定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臣看他应是胆大心细之人,陛下想要一举消灭此人,怕是不宜,还是不要派人去送死的好。”

    “你放心,我只是派人去查探消息,命他们发现之后远远查探,并没有让人动手。”莫卿华知道秦峥心善,不愿手下人做无谓的牺牲,他在秦峥身边坐下,拍了拍他放在膝上的手,此时秦峥已经没有刚回来时的激动,莫卿华便慢慢将他所了解的固国公主莫楚瑶的事情,一点点讲给他听,时不时拍拍他的背。

    秦岚在起先还补充几句,后来就交给皇帝解说,她在一旁看着,莫楚瑶去世的时候,她才刚刚出生,对她的事情了解甚少,只是看着看着,秦岚却觉得有几分不对。

    秦峥说过皇帝与他相处多有迁就,秦岚和皇帝那时候都误以为秦峥的父亲是先皇,她害怕莫卿华会对他不利,所以希望秦峥远离他,如今这曾经的误会也不好对秦峥提起,本来是觉得秦峥与皇帝成为知己也好。但如今,她却越瞧越觉得难受,秦峥自己或许不知道,他看莫卿华的眼神隐隐带着些依赖,这是秦峥从小只对她才有的眼神。

    秦岚心里很不舒服,她是个很霸道的性子,弟弟是自己的,大哥和二哥都不敢跟她抢,凭什么莫卿华就有本事趁她不注意,勾走小峥的心思,秦岚心里决定,定要找个时间,狠狠修理莫卿华一顿!

    秦峥从鸣玉溪下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完全降了下去,山下的人莫卿华早就派了人打发走了,他更是厚颜无耻的宣布,今科探花以秦峥为魁首。看着莫卿华发髻上别着一朵杏花,就这么一路回宫去了,秦峥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幸好下来不用面对那些同科进士的眼神,秦峥还能安慰自己,作弊的是考官,不是他这个考生。

    “秦公子。”身侧传来一声轻呼,秦峥这才看到迷蒙的黄昏,假山阴影处,蹲着一个少年,突然跳起来叫道。

    “原来是你?”秦峥惊讶的看着这个跳了一半就身子一歪,像是要倒下去的红袍公子,他上前两步将他拉住,才免得他摔在地上。

    “秦公子、我、我脚蹲麻了。”裴英杰脸色微红,心里安慰自己,现在天色已暗,秦峥看不清楚。

    秦峥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可不似普通的文人,裴英杰羞得通红的脸,他看得分明,白皙的脸上如同抹了胭脂一般。他心里一动问道:“你一直在等我?”秦峥话刚出口,就想起裴英杰比他还后进宫,想来是还未面圣,但所有人包括传旨的德福都把他给忘了,秦峥顿时觉得这个之前还看着厌烦的人,倒是有些可怜了。

    “是啊!”秦峥本已准备安慰他几句,没想到裴英杰就高兴的点点头,继而从怀里小心翼翼的的拿出一个东西。

    那是雪白的帕子包裹的东西,包了一层又一层,裴英杰小心的揭开它,露出里面一朵娇艳的花朵,轻轻捏着花茎递到秦峥面前道:“送给你!”

    ☆、第60章 芍药

    那是一朵粉白的海棠花,花型很大,开得娇艳动人,既香且艳,秦峥看着递到面前的这朵花,心里满是疑问,裴英杰是探花郎,这花应该是献给皇帝的吧,就算陛下已经起驾回宫,这再转送给他也是不妥。

    秦峥正待拒绝,就听裴英杰大声说道:“秦、秦公子,这朵芍药送、送给你……你、你……”你了半天都没你下去,裴英杰就满脸通红,芍药是七夕之花,一般用于情侣之间,以寄托那恋恋不舍之情。

    裴英杰看到这朵花时,就想起秦峥,他们从县试开始一直到会试座位都是相邻的,秦峥好像从未注意到他。但这并不妨碍裴英杰的憧憬之心。他将花一把塞到秦峥手里,手指相接处,令他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他只得掩面而走,不敢见人。

    “……”秦峥捏着那朵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还来不及说一声,“……芍药六、七月才开……”裴英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英杰连花都会认错,秦峥想当然的以为他不知道芍药花的含义,便也没放在心上,径直出宫上马。

    裴英杰这个乌龙,令秦峥心情好上不少,他轻嗅那朵海棠,低笑出声,这个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家中,他甚至带着这朵海棠去了秦闵书房。

    书房里面,秦闵已经等了他许久。

    见他进来时,面上还带着笑,秦闵紧张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见过父亲。”秦峥行礼后,看着手中这朵花笑道:“父亲书房太过冷清了,不如孩儿找个瓶子把这花养起来,也好为父亲填些春、色。”

    “你喜欢就好。”秦闵见秦峥当真出去喊了下人,找了个玉净瓶将那花摆在他案上,心里越发觉得疑惑,忍不住问道:“峥儿没什么想问为父的吗?”

    “自然是想的。”秦峥轻抚着花瓣的手一顿,差点没见那脆弱的花瓣揉碎,他干脆收回手道:“既然父亲已经愿意告诉孩儿,孩儿何必急那一时?已经十七年了,峥儿就是再急也没有用了,不是吗?”说道最后,他转头凝视着秦闵,眼里闪着泪光。

    秦闵一时也觉得眼眶里热热的,他闭了闭眼,叹息着说出那个名字——莫楚瑶,这些年来这个名字已成为禁忌,先皇在位时不敢提起,先皇去世后则是已经习惯不去想起,那就像一根扎在心底的刺一样,当年那个明媚善良的长公主,他与妻子都很喜欢,将她当做亲妹妹一般爱护。

    当时楚瑶被发现怀有身孕差点就被先皇当场杖杀,太后拼死保护,才救下她一条小命,被幽禁深宫,要不是他持着太后交予的无忧谷令牌请来了无忧谷谷主,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楚瑶从宫中救了出来,怕是她等不到腹中胎儿出世便要香消玉殒。

    只是在冷宫之中楚瑶受了很多苦楚,胎位不稳不能长途跋涉随着无忧谷主离去,只得留在京城郊外的道观之中养胎。

    待到孩子足月出生,那晚电闪雷鸣,崔氏也正好生产,他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暴雨之中满地鲜血,楚瑶在山顶在那颗杏树下在大雨磅礴之中生下了秦峥。

    挣扎着最后一口气请他照顾这个孩子,希望他的成长能少受束缚,不管是婚姻还是仕途都能自己选择。

    秦闵说着自己那晚看到的情景,他一直觉得楚瑶是一个孩子,一朵需要保护的温养牡丹,但那一刻看着她一个人黑夜之中躲避着追杀爬到那高高的山顶,身边没有稳婆没有侍女,坚强地独自生下了孩子,秦闵真的觉得世上最好的母亲便是这样的。

    “……是先皇?”秦峥仰着头,好让眼里的泪不那么容易掉下来,“派去刺杀的是先皇的人?”

    秦闵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她……她难道不是他的孩子?为何?”秦峥简直不敢相信,太后对他如何,他看在眼里。想来因着身世的缘故,太后对他竟是比对皇帝还要好。他之前虽觉得奇怪,但都归咎为他无忧谷传人的身份上,加上太后也颇合眼缘,他便将心里的疑惑压下。

    但同样是血肉至亲,为何先皇就容不下固国长公主?!难道是因为……

    “……他是谁?”秦峥想来想去,便只有因他血缘的另一半之故才会令先皇对爱女痛下杀手。

    秦闵当然不可能对他说起先皇阴暗的心思,见他心思转向他处,秦闵也是松了口气,但那个人是谁他多年来也一直毫无头绪,只能摇头道:“我们不知道那人是谁,连太后都不知道,只有楚瑶自己知道,但她一个字都不肯说。”

    秦峥缓缓吐了口气,胸中隐隐作痛,受伤的肩上此时药效已过,一阵阵麻木的抽痛。要不是先前在宫中平缓了下心情,秦峥知道,今日他身上的伤怕是要更重几分。

    但饶是如此,他也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心像是被人揪住一样,揪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喝道:“难道她为他受苦时!那个男人也没出现?!”

    当然没有出现,秦峥这句话问得毫无意义,若他真有出现,如今当不是如此局面。

    秦闵看着他心里也很难受,他起身来到秦峥身旁,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发,会试之前他已为秦峥加冠,这个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

    他看着这个孩子从小小的干巴巴的好像一只小猴子一样,长到这般丰神俊秀,秦闵如何能舍得让他难过。只是秦闵相信他的孩子已经长大,他必然不想当一个被蒙在鼓里护在怀里永远长不大的孩童。

    秦峥感受着头上父亲温柔的抚弄,想起多年来父亲的教导、母亲的慈爱,他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只是他自小自制力强,只一会儿便平复了情绪,抬起头眼眶微红的看着秦闵说:“多谢父亲。”

    “你现在怎么打算?”秦闵收回手,起身背对着秦峥,悄悄抹了抹眼睛,才说道。

    “她……可有灵位?”

    “有的,原本是葬在那个道观里,陛下登基后,悄悄移去了皇陵。那里原本就有她的位置,只是那时候我们都不知先皇会如何处置,只好将她的尸身藏了起来。如今牌位也供奉在皇家宗祠。峥儿若想去祭拜……宗祠是进不去了,却是可以求陛下要个通行令牌,陵寝那边宗府监管没那么严。”

    “嗯。”秦峥点点头,起身道:“多谢父亲。”这是他今日对秦闵说的第二句多谢,说完后他便告辞出门,秦闵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道:“这十几年来,为父一直有在查那人的身份,但因为楚瑶身边的人多数被盛怒下的先皇杖杀,知晓当年之事的人实在有限,峥儿你……切不可急躁,懂吗?”

    “孩儿晓得,多谢……父亲。”秦峥又说了一遍父亲,虽然知道一切都不会改变,秦闵和崔氏始终都会待他如亲子一般,但他就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说出来才能令他心里平静些。

    他回头看了秦闵一眼,五十多岁的老父两鬓斑白,常年严肃的面容上皮肤松弛满是深深的沟壑,眼睛已不复清明,但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满是慈爱。秦峥心里一酸,他转身在门边双膝下跪,行了一个大拜之礼。

    “天色已晚,父亲早些安歇吧,孩儿告退。”

    秦峥又去了崔氏那里,崔氏早已哭的眼睛红肿,但见到他来,依然抱着他问他冷热,等秦峥回到自己房里时,夷骍正在摆碗筷,闻着饭菜的香味,他才想起他已错过了晚饭。

    “公子您回来啦?饭菜都是夫人吩咐厨房一直给您温着,快来吃吧!”

    “嗯。”

    秦峥相府公子的身份,与他考试之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在任官守选上却是占了大大的便宜,皇帝本就有心为他找个好位置,若他只是寒门士子,只能老老实实的等候三年,但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世人眼里,只要有缘由,再奇怪的事情都能够自找释义。

    秦闵身为当朝丞相,他的儿子便是授再大的官也是应有之义,最多腹诽皇帝太过偏袒了,但一个小小的县尉,虽然在京,但真的不算太过显眼。

    那裴英杰可是得了个校书郎的清贵闲职,也没人说什么,毕竟裴家比起秦家也差不到哪去。

    倒是那谢秋辰,中了进士后,皇帝本想亲自授官,他却表示应举只为完成家里的心愿,既已达成就不想白白占了个位置尸位素餐,更愿意游历天下,为陛下观这大好河山,是否太平安康。

    莫卿华不是迂腐之人,谢秋辰本就是江湖做派,这样的人也确实不会做官,早早出去也好,免得留在京里得罪人,便爽快的赐了他一枚玉佩,紧急之时可调用官府的通信,奏报直达天听。

    这三人有这般待遇,一是才学,二是家世,此两样缺一不可,其他同科进士便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只能老老实实等上三年,吏部挪出空缺才能补官,若是运气好的一两年便可,运气不好蹉跎十几年也还只是个空有进士之名,而无官位的备选官。

    ☆、第61章 卿华

    那日长春仙馆的事,莫卿华得知后气得摔了个上好的碧玉壶,好不容易这日授官之时见到秦峥,却又看到在他身边的裴英杰,莫卿华恨得磨牙,却不得不一副施恩赏赐的模样对着那个看起来就一副娇弱无骨样子的裴英杰。

    太极殿侧殿上,等三人谢恩完毕告退时,他突然轻咳一声,秦峥立刻会意,落后另外两人。本想不动声色的留下,不想那裴英杰却突然回头讶异的问道:“秦公子?”

    秦峥顿了顿心里有几分不好意思,本想就此算了,提步欲跟上他们,那边已行至后殿的莫卿华却突然重重的咳了起来。秦峥无法,只好停下脚步,见裴英杰好奇的看着,又像是要回来拉他同走一样,秦峥顿时觉得心里有几分不自在。

    那边谢秋辰将一切看在眼里,回头冲秦峥眨了眨眼,拽着裴英杰的胳膊就往外走,对方那微小的反抗被他忽略不计,他可不是听见别人痛呼就会紧张的松手的人。

    裴英杰的小身板根本无力反抗,一直被拽到殿外广场上,谢秋辰才放开他,裴英杰气得面色涨红,忍不住大声道:“谢兄何以如此蛮不讲理?!在下与秦公子还有话要说!”

    “你有何话要说?告诉在下,下次在下去见秦峥的时候一并帮你说了吧。”谢秋辰眯了眯眼,抱胸歪头缓缓道,“现在嘛,裴小公子你就乖乖回家去吧,别碍事!”

    “你要去见秦公子?什么时候?”裴英杰耳朵抖了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过还不忘反驳谢秋辰的话,“不是裴小公子,我比你大!”

    “……”谢秋辰装作没听到后面那句,提着裴英杰的衣领脚步飞快的往外走,口中敷衍道,“在下已与秦峥约好离京之时,他会前来相送,裴小公子也要来送在下么?”

    “要的要的,我也要去、呃,去送你!”裴英杰哪里还在乎称呼的问题,虽然他已经二十五了,谢秋辰才刚过二十,比他小得多,但知道可以沾着他的光见到秦峥,他便也就不顾了,一路上鸟雀般叽叽喳喳问着谢秋辰关于秦峥的事。

    谢秋辰不过是想临走之前跟秦峥比试一场,哪里就和他熟悉了,裴英杰问的问题他一个也答不出来,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裴英杰,他可自认不是什么闲人从不爱说闲话!

    另一边秦峥刚刚才踏进太极殿供皇帝休息的后殿,就听见莫卿华幽幽道:“得美人赠花,秦大人是不是要还君明月珠啊?”

    秦峥抬头见莫卿华臭着一张脸,心下有些不解,随即想到,裴英杰奉旨探花,最后没献给皇帝却送给了他,这已是大大的犯了忌讳,皇帝心里不悦也是应该。

    本想拱手致歉,但又想起现如今他已入朝为官,却不能再与之前一般随便了,秦峥撩起衣摆,正准备行拜礼,那边一直眼角余光看人的莫卿华惊得立刻起身,两步就窜到他身边,在秦峥膝盖还未沾地之时将他拉了起来,口中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秦峥茫然的眨了眨眼,“行礼啊,微臣有错,特向陛下赔礼道歉。”

    “……”莫卿华等秦峥站稳,松开手神情严峻的看着他。

    秦峥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踌躇道:“刚才在侧殿的时候不是还……陛下此番却为何生气?”

    “那不一样!”莫卿华气的胸膛上下起伏,见秦峥还张口说道,“如何不一样,陛下是君,微臣是臣……”

    “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莫卿华大声打断秦峥的话,背转过身子不肯看他。

    秦峥抬眼看着莫卿华的背,还从来没见过莫卿华生气,他生气的时候,背脊挺得直直的,双手紧握成拳,高高仰起头,鼻息沉重,一副隐忍的模样。

    秦峥看着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安,他觉得此时的莫卿华好像有些伤心,然而他却不知他究竟错在何处。

    只听莫卿华背对着他说道:“小峥,别这么对我……好吗?”说道最后,竟像是请求一般。

    秦峥大惊,他上前两步,伸手去拉莫卿华的手,但却被甩开,莫卿华前进几步与秦峥拉开距离,竟是一副要走的样子,秦峥心里突然就慌了,“等一下!陛下……微臣、我我知道了,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定不会如此了!”

    “嗯。”良久莫卿华才用浓重的鼻音回答秦峥,实际上他脸上就差笑开了花,心里狠狠将自己夸了一遍,这才整肃了表情转过头来,淡淡道:“今日之言你记住就好。”

    “定会谨记于心!”秦峥眼神诚恳,他答应的事定会做到。

    俩人这才入坐,秦峥见莫卿华神色如常,心里才安下心来,他没想到莫卿华竟然真心视他为友,所以刚才见他想要定下君臣之别才会那么难过吧,秦峥心下叹了口气,心里也觉得刚才是自己过分了。

    他不过是答应以后没有外人在场之时以待他以平常之态,莫卿华就高兴成这样,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可见莫卿华也是个寂寞的人。

    正被秦峥标记为寂寞人儿的莫卿华心情好的不得了,得寸进尺的笑道:“小峥以后可不能接别人送的花啊!也不许送给别人,只准送给朕!”

    秦峥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他没事送人花干嘛,不过他也懒得计较这些,点点头说道:“陛下……”

    “嗯?你叫我什么?”莫卿华起身隔着桌子伸手挑上秦峥的下颌,秦峥被他的举动弄的懵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莫卿华看着那微张的檀口,心里痒得不行,最近他晚上做梦老梦见秦峥,这双唇这张脸这双手,甚至是还未见过的其他地方,都在他梦中任他肆、意亵、玩。

    此时真人就在他面前,秦峥好像开始长胡渣了,手指上酥麻的触感让他觉得心里越发的麻痒,“你应该叫我的名字,小峥。”他说话时嘴唇微张轻挑舌尖,秦峥的名字好像在他舌上转了好几圈,才被他依依不舍的吐露出来,这样淫、靡的声音,衬着他迷离的目光,越发显得魅、惑。

    “……卿华?”莫卿华听着他的名字从秦峥口中被说了出来,即使是很正常的语调,但他就是觉得犹如一个响雷炸响在耳边,身、下那处立刻就起了反应,他摩挲着秦峥尖尖的下巴,头渐渐的向着对方倾斜过去。

    然而秦峥对于他的蠢蠢欲动一概不知,他皱了皱眉,一巴掌推开对方的脸说,“陛、嗯,我有一事相求。”要他自然的叫出莫卿华的名字,好像还有些困难,他看了看莫卿华,见他果然一副不高兴,没精神的样子,只好歉意的牵了下嘴角说道:“我想去先皇陵寝看看,望……您准予。”

    实际上莫卿华是被秦峥打断了旖旎的心思才耷拉脑袋的,他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陵寝啊,朕给你个令牌,你想去就去吧,只是斯人已逝,小峥你……别太伤心。”莫卿华早知他会来求,便递给秦峥一个铜质令牌。

    秦峥点点头,不大想提这个话题,转而聊起其他。

    莫卿华想着他过几日就要上任,便给他说了些他将要去的万年县的境况,只是莫卿华毕竟是皇帝,一个小小的万年县他最多只知道县令的名字,其他的也所知有限,索性万年县令本就是他看中的人,到时候嘱咐一声,让他多照顾秦峥便是,只是这些他却不会说给秦峥听的。

    三月长安城外灞桥前,正是折柳相送的好时节,秦峥下马来到谢秋辰面前,意外见裴英杰也在,便拱了拱手道了声,“裴兄。”他原本是不喜裴英杰的,但因那日送花之举,却觉得这裴英杰也是个有趣之人,况且裴英杰也从未有何处得罪过他,他的不喜倒是来得莫名其妙,他一向会反省,此时便率先打了个招呼。

    裴英杰羞的脸都红了,本想也回上一句,但不知怎么就是开不了口,急得满头大汗。

    秦峥没在意,他对着谢秋辰点了点头,“谢兄,在下前来赴约,不知谢兄可准备好了。”

    “自然,这便开始吧,省得待会儿被人围观,烦人得很!”谢秋辰甩开缰绳行至灞桥之上,转身看着秦峥。

    这番豪爽的江湖做派,秦峥很是想念,他持剑欲前,却被裴英杰张开双臂挡在面前,焦急的问道:“秦公子你们、你们这是、这是为何?!”他本来不知道秦峥说的前来赴约是什么意思,但见谢秋辰立在灞桥之上,身上气势陡然一变,秦峥也提剑上前,他才知道他们竟是要在这打一场。

    难怪谢秋辰说要早点出城,趁着日头尚早城外无人,省得晚了被人围观。

    “裴兄请让一让,在下与谢兄有约,此番前来便是来赴战的。”秦峥见裴英杰将上桥的路堵住,猛烈的摇着头死活不让他通过,他只好无奈叹了口气,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便高高跃起,在半空之中长剑就已出鞘,裴英杰仰头看着他,口中惊呼。

    秦峥却不管他,只向着谢秋辰说道:“谢兄请!”

    ☆、第62章 皇陵

    “请!”谢秋辰觉得身上的血都热了起来,他手指轻动,指尖便倾泻出数把飞刀,只听叮叮几声,全数被秦峥长剑挡了回来,不过谢秋辰也没指望能一击建功,毕竟秦峥武功已近七品,与他相当。

    谢秋辰大喝一声,在电光火石间,刚才被射出去的飞刀又急速返回,秦峥凝神细观,发现飞刀竟像是剑阵一般,他一时见猎心喜,手中剑势稍缓,脚尖轻点桥柱,单脚独立于上,只见本已速度稍缓的五把飞刀两两相撞,突然间便散了开来,薄如蝉翼的雪白飞刀,瞬间消失在视野之中,秦峥甚至听不到飞刀的破空声。

    秦峥双眼一眯,手中长剑不快反慢,一一点在身前,“一、二。”秦峥声音很稳,就像他握剑的手一样,他在桥柱上下腰,整个人几乎折成两半,长剑在上方挥舞,被勾住的飞刀在剑上环绕,发出刺耳的‘嗤嗤’声,等他直起腰时,那把飞刀以不逊于来时的速度射了出去。

    行至半空时突然发出撞击声,另一把隐形了的飞刀被撞了出来。

    “三、四!”只剩一把,秦峥满面平静的脚尖发力,离了那石桥桥柱,只听叮的一声,那最后一把飞刀撞上了桥柱,然而它却并未掉落在地上,而是转了个方向,又向着秦峥激射而来。

    秦峥这才发现,不止是这把飞刀,就连刚才以为已经击落的,此时也向着他直射而来,竟是一副包围的态势。而最最关键的便是谢秋辰不知何时失了踪影,谢家是以暗器着称,会使用暗器的大多都是杀手一类的武者,谢家便是如此。江湖传闻,谢家前朝时乃是一权倾朝野的大官所豢养的死士,一身暗杀之法出神入化,便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谢家的暗器也能隔着人群集中目标要害,而谢家人更是懂得一门隐身之数。

    秦峥虽然没看到他人,但心头却丝毫不敢放松,他脚下一错,妙到颠毫的一一让过那五把飞刀,每一把飞刀都贴着他擦身而过,便在此时秦峥隐约察觉到一丝危险,他长剑一抖真气立刻被调动起来,竟是拼尽全力使出了‘九剑’,漫天飞舞的剑影足足九九八十一道,而这八十一道剑招都对应着一把两指宽的飞刀。

    裴英杰在一旁看得嘴都要合不拢了,剑招反射出来的光刺眼无比,只是他舍不得闭眼不看少年那矫健的英姿,无数晃动的光亮下他准确的找到了秦峥的身影,只见他脚下狠狠往地上一顿,那柔韧的腰部一发力,整个人便像是消失一般,下一秒就闪现在另一个方向,手中长剑抵着得可不就是消失已久的谢秋辰?

    没等裴英杰鼓掌祝贺,那边秦峥便说道:“既然你我都奈何不了对方,不如就此和局?以待来日再战,如何?”

    裴英杰楞了一下,他以为是秦峥赢了,却听谢秋辰说,“如此甚好,那便定个三年之约,三年后在下再来找你!”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撤了自己的武器,原来,就在秦峥的长剑抵住谢秋辰的脖子时,对方的飞刀也凌空停在他的咽喉处,虽然不是没有化解的招数,只是再打下去就是生死相博了,他们之间无仇无怨不过是切磋而已,没有必要再继续,这一局却算是平局。

    谢秋辰痛快淋漓的比了一场,心情异常的好,拱手行礼时随口问道:“你那剑招叫什么名字?”

    “‘九剑’。”秦峥说起这个名字倒有些哭笑不得,果然谢秋辰眼神奇异的问,“如此厉害的招式怎么就得了个这么简单的名?”江湖上的武功不论好坏,至少名字上就很霸气很有禅意,都是什么有凤来仪、或者八荒唯我独尊功之类的,很少有这么简单不起眼的名字,那边裴英杰眼睛瞪的圆圆的,看起来一副小孩子好奇的模样。

    “师尊……不太在意这些。”他能说师尊原本起的是‘亮光剑’么?只因它反射阳光!?

    既然谢秋辰问起剑招他倒也有几分好奇他的那招能让暗器消失的招数,便问了谢秋辰。

    “不过是些简单的障眼法,一说就明白,那是……”谢秋辰还没说完,那边秦峥便一脸恍然大悟的说道:“在下明白了,多谢谢兄。”

    “……”谢秋辰怔了怔,“在下还未说呢……”

    “是啊,秦、秦公子,谢公子还没说呢,你就猜出来了?”裴英杰眼睛亮亮的,像是会闪光一样,秦峥被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鼻子道:“在下猜谢兄的飞刀很薄而且亮,能照人影像,甚至比铜镜还要清晰几分?”

    “确实如此。”也不见谢秋辰如何动作,手中便多了一把飞刀,他一边拿在手中把玩,一边接着秦峥的话说道:“秦兄好急智,这飞刀可清晰的反射影像,再加上在下特殊的手法,便能做到消形消声,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厉害!”裴英杰竖起大拇指,他还从来没见过比铜镜还要清晰的东西,一时好奇口中说道:“给我看看。”便欲伸手去拿。

    谢秋辰却突然手一抖,飞刀便消失不见,脚下再一错步,就让开了裴英杰前冲的身子,对着秦峥拱手道:“三年之约,望君莫忘,在下告辞!”说罢又对着没有一点点防备而摔在地下的裴英杰说了两个字。“不给!”

    裴英杰趴在地上,那一下虽然摔得不重,但却是在秦峥面前丢了面子,他看着谢秋辰远去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终是忍不住吼道:“谢秋辰你混蛋!”

    秦峥把他拉起来,看着他眼眶微红,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天在太极殿后殿听见莫卿华浓重的鼻音,再抬头看看裴英杰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突然就打了个寒战,开什么玩笑莫卿华一点都不适合这个表情。他背转身对裴英杰说道:“裴兄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城吧。”

    “那你呢?”裴英杰以为他脸上有灰,秦峥才会不愿看他,拉起袖子就往脸上抹,听他这么说,便抽了抽鼻子问。

    秦峥顿了顿,没有回头慢慢开口道:“在下还有些事……裴公子先回去吧。”

    说罢秦峥便翻身上马沉默的离开,竟是再没回头看裴英杰一眼。

    裴英杰张着嘴,愣愣的看着,不知他为何突然冷淡下来,他脚下不由自主的就跟上两步,只是想起秦峥最后好像有些不高兴,他又犹豫了片刻,终是抵不住想看到秦峥,想时时刻刻与他在一起的想法,也骑了马往秦峥离去的方向跟去。

    秦峥并不是要故意冷淡,只是他的心思已不在裴英杰身上,他要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地方。

    城门向西三十里,便是先皇陵寝,秦峥有皇帝御赐的令牌,自然顺利通行,守陵的侍卫只见令牌不问身份,倒是省去了秦峥的麻烦,他不大会说谎,但要是自承身份怕是不好解释为何回到这来。

    先现在这样你不问我不答,正好让他松了口气。

    皇陵很大,启国的皇陵都是皇帝登基时就开始修建,这座皇陵修建在一个四面都是悬崖峭壁的山谷里,往来只有一条通道,先皇去世后便处于半封闭状态,要等到太后百年后,与先皇合葬一处后会将山谷入口的断龙石降下皇陵完全封闭,除了守陵人,这里将不再有任何活物,到时候悬崖上会涂满特制的毒药,任何想要从那峭壁险峻之处冒险而下的人或者生物,都会在触碰到毒药的瞬间被毒死,这种毒药据说能残留千年之久,是皇陵中最厉害也最常用的药物。

    不过现在那悬崖上还什么都没有,整个山谷也不想是埋骨之处,反而百花齐放,鸟鸣清脆。

    秦峥拾阶而上,看着四周刀削般的悬崖,心里胡乱想着若是有人从那悬崖上下来云云,但终究他知道心思如此纷扰的缘由,四周的景致很美,美的就像皇家园林一般,一点都没有阴森森的感觉,但那些景致统统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只麻木的走着,等离着目的地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股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情,令秦峥有些无措,入定了许久,脚下才重新踩着虚浮的步伐,站在了那个棺室前,皇陵用的是巨大的棺室造型,莫楚瑶的墓露在地面上的便有半个房子那么大,墓前排列有石狮一对,石人两对,墓碑一人多高,上面镌刻志文,辞藻华丽的骈文刻满了墓碑,是以皇帝的口吻所写的一片悼文,言辞恳切,悲恸万分,丝毫没有真相背后的残忍与绝情。

    秦峥将那大片大片的文字忽略而过,只牢牢盯着大启莫氏固国长公主之墓几个字。

    他伸手去描绘那几个字,眼前不知何时已蒙上了一层雾,视野里的字体有些扭曲,他一遍遍写着,直到手指上传来刺痛感,他也不愿停下。

    ☆、第63章 闯陵

    秦峥在这里待了很久,从早晨待到中午,皇家陵寝自有守陵人经常清理,他只是在这站了很久,临走时磕了几个头,将来之前抄写的经文在碑前焚烧了。

    秦峥一路沿着山道往回走,这里的小道险峻,旁边就是一道深深地沟壑,秦峥发现这里的鸟雀应该都是从入口处飞进来的,因为悬崖很高,山壁笔直,寻常的鸟儿无法飞跃那么高的山壁。

    此时正是日上中天之际,秦峥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微眯着的眼睛突然瞪大,这座山谷叫做燕回谷,意思是燕子飞进来就再也飞不出去,原本叫应该是无回谷,但先皇不喜大笔一挥便改了燕回谷这个名字。

    秦峥一进来就知道这样光滑如镜的石壁,没有任何人能轻易进来,但若本身是武道高手,又有精妙的工具以借用呢?

    山壁上一条长长的绳状物从悬崖上直挂下来。仔细一看,原来是铁链拧着麻绳而制成的,衔接之处有着秦峥从来没见过的古怪工具,秦峥立刻警惕起来,因为那铁链上并没有人,只身下那条链子在悬崖上来回晃荡。

    秦峥一面手按长剑,一面发出示警,守陵的侍卫很快就赶了过来,一个身着盔甲腰配长刀的大汉行礼道:“公子示警可是有何发现?”

    “有人闯陵,你们可察觉有无不妥之处?”秦峥示意他们抬头看,那铁链还在山壁上回荡,因为有麻绳包裹,并未发出很大的动静。

    侍卫们一看俱是大惊,抽出长刀严阵以待。

    那先前与秦峥说话的应该是首领,只见他做了几个手势,另外的侍卫便散了开来,秦峥扬声提醒了一句:“来得是高手,发现之后立刻回报不可与之交手!”

    那几人点了点头,那首领跟在秦峥身后,俩人也选了个方向寻找,皇陵很大,但也很静,这会儿功夫,除非对方进了地底,不然也是能知道已被发现。

    “公子最好还是先行离去,既然能从那上面悄无声息的下来,想来必是九品高手,公子交给我们便可。”大汉话虽然不好听,但语气陈恳,表情有些担忧。

    秦峥自然不会误会对方是怕他抢功劳,这些侍卫大都只有五品,这个首领也不过是六品,遇上九品高手,那是要用人命去填都不一定能击退。

    “不必管我,大人还是派人去调弓箭手吧。”秦峥摇了摇头,虽然对上九品高手他也没有把握,但若是有他们协助至少能够牵制,若弓箭手能及时赶到,他们也不是没有胜算。

    “这……”

    “怎么?有何难处?在下记得我朝皇陵都是由宗室子弟率一营将士守卫,其中必须配备弓箭手!”秦峥停下脚步,转头皱眉看向这个八尺大汉。

    “不瞒公子,射手营此时并不在驻地,……宁王二公子带去山里打猎了,走之前说五日放归,今日才第三日……”那大汉此时也是隐忍怒气,显然是在莫梓函那里受了很多气。

    “竟然如此?!”秦峥心不住下沉,只是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他深吸了口气问,“可有办法联系上莫梓函?”莫梓函只是宁王庶子,因着自请守陵才得以留在京城,在爵位上与秦峥相当,所以秦峥直称名字也不算逾越。

    但那大汉却不知道,他只觉得心情舒畅,早就看不惯那莫梓函却偏偏还要尊称为公子,此时听秦峥直呼他的姓名,立刻就把秦峥归为性情中人,说话都多了几分热切,“回公子话,就算联系上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但庆陵军二十一名将官愿听从公子指挥!”

    “……”刚才还说让他先走,这会儿就说听他指挥,秦峥觉得这大汉也太善变了,不过也算正中他下怀,他抬头问这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大汉,“还不知大人姓名,在下秦峥。”

    “某向伍,见过秦公子。”

    秦峥在林间穿行,山谷很大,以他的耳力也要仔细听半天才能听见远处隐隐传来的声音,这么大的地方居然只留二十一个人守卫,不管如何莫梓函也太过了。

    虽然胆敢在皇陵还未封闭时就闯陵的,启国开朝以来还是第一次,只不知那人究竟有何目的,竟然如此大胆不计后果。

    突然,秦峥脚步一顿侧耳倾听,片刻只听到几声石块碎裂的声音,随即便是侍卫呼和的声音,只是两声低低的惨叫声过后,便归寂于无。

    秦峥仔细分辨了一下方位,突然便大怒,转身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纵跃而去,他速度极快,向伍勉强坠在他身后,心下暗暗心惊,不知这姓秦的公子为何年纪轻轻如此厉害。

    他常年守卫这里,甚少入城,因此并不知道秦峥这名字代表着什么。

    秦峥暴怒之下速度比往常更加快了,整个人竟然带出了重影,他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发现刚才那发出惨叫的地方,就是长公主的墓,这如何不让他愤怒!

    秦峥嫌地上太多阻碍,脚跟在地上一顿,人就到了树梢上,公主墓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附近的侍卫也听到声音相继赶了过去,但却没有任何作用,秦峥听着一声声惨叫响起,心头狂怒,等越过树丛,见到地下的惨状时,他几乎控制不住体内的真气暴涨,只见地上到处都是侍卫的尸首,不过几息功夫,六个人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且死状可怖,满地鲜血,他们竟是被人徒手撕成两半的,难怪如此英勇的卫士,死亡只是却发出那样凄厉的惨叫。

    待秦峥抬头看向长公主的墓时,他握剑的手都是颤抖的,那个巨大的墓碑被人击碎,成块状散落在地上,墓室被轰出了一个大洞黑洞洞的洞口,像是吞人的怪兽一般,秦峥想也没想,提着剑一头扎了进去。

    墓室之中黑漆漆的,随着秦峥越来越深入,那洞口传来的光亮已经不足,秦峥无法看清楚墓室的全貌他只能屏住呼吸,去感受可能在任何地方的敌人。

    他一直是扶着墙走的,能感觉到墓道石壁上雕刻着铭文,地面有个向下的倾斜,突然秦峥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喘着气,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秦峥紧握着手中的剑,探准位置手一扬长剑被挥了过去。

    然而这一记偷袭没起到任何作用,长剑砍在对方身上就像是大在一团巨大的肉团上,竟是被弹了回来,对方嘿嘿一笑,伸手向着秦峥的位置抓了过来。

    秦峥见刚才那一击没有奏效,便知道这人怕是如那铜皮铁骨的巨汉一样,刀剑难伤,他轻跃而起,脚尖点上墓道的墙壁,让过对方抓来的手掌,他直接越过此人,向着墓道更深处行去,因为这人虽然厉害,但绝不是九品高手,也就是说,墓里还有别人。

    第10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