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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安居乐业 作者:大刀滟

    第9节

    这话听起来有点不爽,但凡能令他不爽,安掬乐都有兴趣。谁讲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跟那律师不合?」

    利曜扬一脸不屑。「他靠什么?不就上下两张嘴。」

    唷,这话够酸,安掬乐中肯指摘:「你不也靠屌插女人上位?」

    话很粗但理不粗,利曜扬气得半死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得转移话题。「你左手腕,医生说很像割腕痕迹。」

    「嘿啊。」安掬乐不否认。

    利曜扬:「为何割腕?」

    安掬乐掏鼻孔。「因为我傻我呆我笨我贱我白痴呗。对了扬哥,我的肝还好用不?」

    利曜扬笑:「排斥反应很少。」

    安掬乐把挖出来的鼻屎在手心里滚啊滚,捏成小球。「你是不是欠我挺多的?」

    「……」利曜扬:「是。」

    掂了掂,重量不够,再挖再补。「那妾身有一心愿,不知表哥您是否能为我达成?」

    安掬乐这般咬文嚼字,正经又不正经,还难得称他一声表哥,利曜扬心情很好,他要星星月亮都能弄来。「什么?」

    他把那鼻屎球弹出。「别再让我看到你。」

    耶,中了。不过利曜扬没注意到那啥玩意,只因这句话脸色剧变。

    安掬乐抽卫生纸擦手,平静道:「我给了你心,你践踏;我给你屁股,你操很爽;我给你钱,你拿去嫖妓跟上位;如今我还给你肝,看我多圣母?其实这就跟喂路边野狗没两样,我多着,给你也无妨,可我少的万万不会给出去。我心胸狭窄,被你踩烂一块,如今没剩多少,很抱歉,剩下的我要用来爱自己。」

    利曜扬冷笑。「不是爱那个小鬼?」

    安掬乐:「?」

    利曜扬:「我查过,你自从跟他搭上,就再没找其他男人。」

    安掬乐个性他太清楚,和玩玩的他不介意一三五一批、二四六一批,周日再翻新牌。认真的,一到日都同一位。以前他们在一起,不论他在外如何糜烂、不成样子,安掬乐从未出格,除了那次……跟明仔和阿辛。

    所以他才会气得要他们手指。

    若非多年心腹,他更想要他们的命。

    安掬乐一脸无可奈何。「你不知他本事,唧唧大,马力足,我体力不够,找不了别人。」

    利曜扬:「我也不差。」

    「长度差了1……喔,这是以前数据,年纪大肌肉多少会萎缩,保不准现在已……啧啧。不过我猜你入珠了?看你鼻骨突出,像长了个瘤,上梁如下梁,老子最恶烂跟入珠的家伙做,你不怕感染,我怕。」

    利曜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电话乍响,他气得边接边走了。

    安掬乐招来护士道:「麻烦给我拿盐过来。」

    ◎     ◎     ◎

    正所谓好的不灵坏的灵。

    听见利曜扬嘴里吐出小鬼二字,安掬乐内心多少颠簸了下。

    尽管当下他把两人关系说得很浅,仅是打炮──事实也如此,但仍怕利曜扬在他这儿求而不得,转而跑去找他人麻烦。

    希望不会。

    说实话,搞基这事在黑道里格外不受待见,在牢里那是没得选,母猪赛貂婵,偏连母猪都没,只得蒙眼找洞钻,出了狱绝对是另回事,找鸭子玩玩就算,动了真格,被人知悉铁定要命。

    试想在一群臭男人齐聚的世界,谁能接受自己喊打喊杀时,背后站的是爱好美与和平的gay啊?

    所以利曜扬终归无法太出线,否则事情若被捅出,最倒楣的还是他。

    安掬乐分析一番,暂且安下心,于是当他接到利曜扬用杜言陌手机打来的电话,不禁当街骂了好大一声靠。「你他妈脑袋被门夹?!」

    利曜扬笑。「猜猜我们在哪?」

    安掬乐气炸。「猜我阿姨的头!」

    利曜扬只扔下一句「老地方见」,便挂了电话。

    安掬乐握着手机,浑身寒凉,心里头百般滋味难以言喻,就怕少年出事。

    可他冷静下来,黑道杀人不是想杀就杀,有其规矩,何况利曜扬若真想与他再续前缘,那得罪他的事万万是不能过界的──真过了,他利曜扬是疯子,他安掬乐同样不是正常人,鱼死网破,谁也讨不了好。

    安掬乐招来计程车,报出目的地,同时用手机做了几个联络。

    这过程里,冷汗竟沁湿了他满片背。

    利曜扬所谓「老地方」,是他当年刚混离家所租赁的一间破屋。

    破得可以,墙壁单薄皲裂,据说最近在计划都更,能搬的都搬了,真是杀人越货毁尸灭迹藏污纳垢好地方……安掬乐边嘀咕边上楼,来到门前摁下门铃,带点破音的铃声更加凸显屋龄有多老旧。

    不一会,利曜扬来开了门。「小乐。」

    他一身白t、牛仔裤,打扮轻便,仿若回到往昔,安掬乐每逢放学来找,利曜扬若在屋子里,也是这般迎接。

    然后他会扑上去,两人先在玄关这样那样,到客厅这样那样,再至房间这样那样……脱了一路。

    利曜扬侧身令他进屋,屋子里倒是挺干净,一些配置换新了,尤其那台超大尺寸的液晶电视,一片肉色,他安掬乐的身子映在里头,被一个男人用他胯下性器冲撞、驰骋……

    利曜扬凑近低笑:「他肯定不知当时的你多有滋味,给他见识见识。」

    电视机前,杜言陌嘴巴被捂,遭人反绑椅子上,鼻青脸肿,渗了些血。

    他见安掬乐来,睁大了眼,似在问:怎能来?

    活着,没大伤。安掬乐松了口气,心头os:臭变态,干你妈的恶趣味──阿姨对不起。「你也肯定不知现在的我,能把你搅得不到一分钟就射出来。」

    利曜扬没料此情此景,安掬乐居然还能挑衅,可是他勃起了。

    「小乐,过来。」他招手,如同以往。

    但安掬乐早已不会受他左右,他吐吐舌,往后跳开。「死相,不要咧~」

    利曜扬眸一眯。「你就不信我会动你小情人?」

    安掬乐:「我信啊,你这没心没肺还烂肝的,难道他一脸青紫是自己撞的?」

    杜言陌双目睁大,明显挣动,不想安掬乐过去,后者倒是给了他一记安抚眼神,掏出手机。

    利曜扬则掏出枪,毫不犹疑指向杜言陌。「小乐,别逼我。」

    「安心,我要报警早报了,如果警察有用,你今天就不会好端端在这儿。」他拨出号码,直到接通,扬声道:「许律师,你要不要劝劝你伙伴?我看他走火入魔了,这样不行喔。」

    利曜扬瞠目,看着安掬乐摁下扩音键,那讨人厌的笑声低低响起:「扬哥。」

    到这会利曜扬不得不惊。「……你怎会认识他?」

    「我朋友是律师,他老公是大律师,刚好是许律师多年劲敌,他们那行也不大,问一问就能问出梗概……附带一提,我朋友的同事是许律师的弟弟,你说这关系巧不巧?」安掬乐手一摊。「所谓六度分隔理论。」

    利曜扬无言。

    许律师淡淡道:「扬哥,你这事弄得老大不是很高兴,他女儿怀孕了,你却在外头追着男人屁股跑,传出去怎能听?不过你放心,老大说了,只要你不把事情闹大,一切好谈。」

    利曜扬:「……」

    安掬乐一叹。「你看看你,如花美眷在旁,还即将有子,不去照护妻子,跑来缠你表弟,脑袋被驴踢?还是监狱伙食太少,让你瘦了脑子?」

    这事安掬乐早掂量过,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听对方是律师,安掬乐当即去找好友探问,也好巧,几乎不费功夫得到需要的情报。黑道终得由黑道人搞定,他这扬哥,心系权力,疯归疯,也没能豁出去到当真弃置一切,若有这般觉悟早绑了人远走高飞了,何苦在这儿搞纠缠?费时又费力。

    「扬哥,这样吧,别说我都不给你机会。你呢,现在跟许律师讲一声,说你啥都不要了,他那儿立刻就会准备好文件给你签,签完我就跟你走,这辈子随你干到死如何?」

    利曜扬:「……」

    杜言陌眼底流露惊惶,安掬乐说出的话不论玩笑或真心,从来不作假。他极力摇头,想求安掬乐万万别傻。

    安掬乐没望他,这是他跟扬哥间的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表哥,我们和平解决这件事吧。」

    对峙良久,利曜扬摇摇头,无奈笑了一声。

    「小乐,你真的很懂你哥。」他收起枪枝。

    许律师出声:「扬哥,到此为止,我们就当这事没发生。」

    怎可能没发生?但如今唯有各退一步。利曜扬:「好。」

    对方有对方的做法,大抵许律师那儿录了音,安掬乐不管,他上前给杜言陌松绑,利曜扬颓然坐在一处,并未阻止。

    杜言陌手脚一松,并不顾痛,捉住安掬乐肩膀:「你怎能来?!」

    安掬乐不管他身上有伤,当下往他脑袋一巴──完全被堂哥带坏。「你又干么来?!」利曜扬明显单干,按杜言陌的体力值要被强持,肯定有番挣扎,可他身上并无相关伤口。「他掏枪逼你了?」

    杜言陌垂眼。「他说他手里有你一些……片子,我不过去,他就公开。」

    安掬乐这才又注意到电视里的「精彩」画面,说实话,他都忘记何时拍下的了。

    啧啧,那胸、那腰、那屁股,他当年简直风华绝代,掐得出水,年轻就是好~

    利曜扬抬头。「小乐,你回我身边,我就永远不公开这些影档。」

    他话说得一点气势都没,倒像是一种垂死挣扎。老招,太老招。安掬乐不屑至极,朝他比了根中指。「你就公开吧,我才不在乎,与其再受你威胁,不如死了算了。」

    利曜扬扯唇,不知是笑非笑。

    电话里许律师道:「这事我不好插手,不过你可请陆律师提告,敌手不是我,他很难输。」

    安掬乐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这话要给陆大律师听见,肯定有一阵黑云压顶。「许律师,我欣赏你,咱们交个朋友吧?」

    许律师也笑。「当然。」

    利曜扬在旁只能苦笑,他的小乐,从来是这么这么的,不怕天、不怕地。

    他想着安掬乐小时样子、想他一心一意纠缠他的样子、想他爱他爱得不行的样子、想他……很多很多,其实早模糊了。

    好几次浪里来火里去,他总会揣想不知他这小表弟现今过得如何?总归少了他,肯定很好,自己是他人生里最大一颗毒瘤,长在最脆弱位置,难割难舍,他以为他会为他痛一辈子,未料安掬乐早已不顾一切,将之剔除。

    竟连一点儿残渣也没剩。

    他疲惫地垂下头,眼里似有水光闪动,问:「小乐,你真不要你扬哥了?」

    安掬乐连回答都欠奉,好像他问了一加一等于几这种蠢问题。他打了个呵欠,朝杜言陌道:「带本宫回去休息吧。」顺道向许律师道谢,约定好请酒时间,挂了电话。

    忽然。「……那孩子不是我的。」

    这话驱使安掬乐停下步,不禁回头。「哦?」

    利曜扬惨澹一笑,面色难看。「我肝病住院期间怀的,那前后几个月,我都没碰她,你说那是谁的种?」

    啊哉。

    「耶和华?」安掬乐乱猜乱唱:「这一片原野风光多旖旎,青草长长有千百里~~瞧那儿绿,这儿绿满头绿──绿草绿帽相映更美丽~~」

    他哼得小小声,利曜扬听不见,杜言陌这儿倒是一清二楚。他无言,若前会还有一点疑心安掬乐对这人是否旧情难忘,现在完全不怀疑了。能改编民谣讽刺人家戴绿帽,真够狠的。

    唱完,安掬乐吁了口气。「你玩你的,她玩她的,倒也公平。」

    利曜扬呵了一声。「是啊……小乐,他才国中生,你打算跟他走多久?」

    他这话终于成功煽动安掬乐。他停步,左手腕在疼,疼得他忍不住上前,直直盯着利曜扬,嘴唇一掀。「扬哥,当年我国中,心里想的就是一辈子。」

    利曜扬一震。

    安掬乐敛眼。「看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所以没珍惜。

    安掬乐说得小声,没打算给旁人听见,当是给利曜扬留点面子。「扬哥,我知你那边有不痛快,但你来找我大错特错。我保证……你只会更不痛快。」

    讲完,安掬乐转身便走,杜言陌跟上,站到他身后,分明年弱却执拗的保护。

    变故突生,「砰」一声,利曜扬从椅子上斜斜倒下。

    他面色蜡黄,捂着腹部,冷汗直流,安掬乐和杜言陌同时愣住,利曜扬:「小乐……帮你扬哥拿个药……在抽屉里……」

    大抵是排斥反应,安掬乐怔在那儿,看着这个曾经带给他莫大痛苦的男人,匍匐在前,像只弱小蝼蚁。

    他动不了,左手腕不停抽疼,越来越疼。

    他最少一百一千一万次想像过这般画面,无数次期望他以最惨最落魄的姿态,向他卑微乞怜,如今通通实现,他忽然不忍,不忍见自己的青春,以如此可怜面目,展现眼前。

    「小乐……」

    安掬乐醒神,才刚恢复反应,杜言陌已早一步上前问:「你把药放哪里?」

    「……」只见利曜扬抬眸,他眼底原先微小的光,一点一点变得细碎、残破……消失,那是灰心乃至死心的过程,他太清楚。

    利曜扬指了一个柜子。「右边数来……第二个。」

    杜言陌找到药,顶着一脸伤,满屋子找水。

    安掬乐哭笑不得,圣母受算啥,这儿有圣母攻啊!

    他和利曜扬相对无言,或许直到这一刻,两人间那一点点微薄的牵系,才真正断了。安掬乐不打算解释,就让他以为自己讨厌他讨厌得恨不得他死,但求死生不复相见。

    杜言陌把水连同药包搁在利曜扬面前,利曜扬拆开药包,把药嚼碎,同水服下,平复后嘶哑说了一字:「滚。」

    滚得远远的,滚出他的生命,省得见一次、痛一次。

    安掬乐拉着杜言陌走了,走到楼梯间,打给阿姨,请他们来望着。

    他好奇问杜言陌:「为什么不放他自生自灭算了?」

    杜言陌顶着一张青紫不堪的脸,摁着他心口道:「你给了他肝,已经少了一块,我不想他死,你连心都有缺憾。」

    安掬乐一愣,愣了很久,继而呵呵笑,笑得攀住了杜言陌,给他一个吻。「就你懂我。」

    是,利曜扬死,他不会痛快,再怎样都是血亲,他能给他捐肝,就代表这人在他心底多少仍具份量,可利曜扬没懂……或从来不懂,终于生生把两人最后的一点情分也弄没了。

    可是好在,总有人懂。

    杜言陌欲言又止:「呃,菊花先生,那些光碟……要不要拿回来?」

    安掬乐一脸无所谓。「不了,给他当自慰配菜,留个念想,我这主菜宁可缝了屁眼都不会让他再上一次。」

    杜言陌骤然翻过他左手,安掬乐刚刚还在疼,现在被他一握,竟没了感觉。

    像是伤口,被包覆住了。

    很安全。

    杜言陌:「你为他割腕。」

    那道疤,他看过很多次,直到今天才懂其中缘由。这个人看似什么都无所谓,可感情一旦下去,就比任何人要重,连自己都能得到他温柔对待,何况是曾真心喜欢的人?

    安掬乐摇头。「不,我为自己割。」

    他在掌根和腕心间比划一下。「这是手,割在这儿,叫分手。」

    他割的,不只是腕,而是两人间的连系,所以自他割下那刀起,他跟利曜扬,便再没了一丝接合可能。

    杜言陌看了很久,蓦地俯首亲吻他腕心。

    安掬乐一震,心跳在这一瞬没控制住……快了一拍。

    杜言陌微凉嘴唇贴覆上头,亲了很久,他不是完全清楚这人历经过什么,但觉不必问了,光知道的那些梗概就足以令他心疼。

    安掬乐手腕发烫,欲抽回,但没成,索性松力任他去。

    杜言陌亲得够了,这才抬手,他显然被揍过,分明一副残破模样,却丝毫没灭损眸底那道荡人的光,安掬乐手抚着他伤口,抚着抚着,一个用力,给他按下去。

    杜言陌吃疼。「菊花先生!」

    安掬乐呵呵笑,在他瘀青处狠捏了一把。「活该,疼死算,你妈没教你别随便跟陌生人走?」

    杜言陌反握住他的手,直到此时才发觉眼前人微微发颤,完全不若方才镇定,连他自己都产生一股劫后余生的颓软感,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枪啊。杜言陌:「当下没想太多,可是我总觉得,你喜欢过的人,肯定不会非常糟糕的。」很奇妙,他有这样的信心。

    安掬乐沉默了会,原本想骂他两句,转而一忖,利曜扬分明做得到,却始终没下狠手,做出真正叫人后悔莫及的事来……

    扬哥,从不打女人,也不欺辱小孩。

    不料杜言陌的国中生身分,居然保护了他。

    安掬乐笑了下。「或许吧。」

    不过对他来说,怎样都无所谓了。

    我们都在时间的恒河上,不停、不停的流淌——不论愿意或不愿意。

    他曾经那么的期盼和那人共度一辈子,现在却完全想不起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了。

    他想,过去的终是过去了。

    永远的。

    chapter 14 [y happy life]

    安掬乐现在很苦恼。

    距离利曜扬事件已过三周,杜言陌身上伤口也近痊愈,那人终于完全淡出他的生命。

    这段期间,安掬乐见过一回阿姨,当场心虚。毕竟那时他每见利曜扬一次,总要骂上好几句你他妈的。

    他在公司的电脑萤幕前闷一早了,嘴边的痛苦呢喃没停过:「白色……怕脏;黑色……太老气;其他……不适合……」

    只见他额眉间的皱褶就像脱了三天没理会、还被猫踩两脚的衬衫,冉撷羽从旁走来,十分无言,她一小时前参与过讨论,目前看来应是白忙一场。

    冉撷羽:「不是讲了白色高雅黑色经典?够了没啊!」

    安掬乐转头瞪她。「你才够了没,人家真的很烦恼耶!」

    人家体都出来了。冉撷羽受不了。「不过一双球鞋!球鞋而已!又不是在挑内裤颜色!」

    安掬乐指正:「不是球鞋,是慢跑鞋!」

    冉撷羽翻白眼。「随便!管他球鞋慢跑鞋,就算梁朝伟来穿也不会穿得时尚!你就黑色白色挑一个,真的选不出来,隔壁有行天宫,去掷筊!」

    说是要送侄子,这厮挑一早上了,就算他们部门尚未到凛冬时节,也不是这么耗的。「记住,ter is g!」

    安掬乐:「……」

    他们出版社大头特别迷恋一部外国奇幻,尤其里头每个家族的族语设定,索性将之列出来,给各部门挑一个作为标语,他们编辑部便是这句凛冬将至。附带一提,有个做社论跟时事的部门,则是「hear  roar」──听我怒吼。

    她这提议既实际又中肯,决定不了的事只好委托神明,安掬乐想想可行,非黑即白,也很单纯。

    冉撷羽常拜,遂以过来人身分提点:「你就先问白色好不好?圣筊就表示ok,神明喜欢;笑筊呢,就神明也在犹豫,这时你再问他一次白色如何……」

    「又笑筊呢?」

    冉撷羽:「二选一啰!黑圣白笑之类,但倘若是怒,那就是叫你不要送、不适合,换别的。」他们决定不了当期封面人物或主题的时候,经常来这招。

    「行。」

    于是安掬乐趁午休去了,他带零食来供,照样前后拜完一遍,拿筊来掷。

    他心头默念自己是谁家住哪儿几年几月几日生,望恩主公别认错。前两天他刚巧看见杜言陌那双旧的慢跑鞋开了一口子,不影响、不严重,但就……岌岌可危,牌倒是好牌,打勾那间,杜言陌穿得很珍惜,可惜成日磨着,估计快不行了。

    安掬乐自跟杜言陌跑步就给自己买了一双萤光粉红的,杜言陌虽狠狠吓到,但见鞋款设计,那眸底荡漾的欣羡之色并没掩住。

    安掬乐当时就有点儿动了念头,偏送礼也得够理由,鞋要坏了,怕你不能跑,交通(?)不便,外加扬哥的事造成你不少麻烦。瞧,一切都是那么地顺道、刚好……

    安掬乐问好了问题,掷筊。

    「喀锵」一声,安掬乐一看结果,直了眼:一开始就怒?不是吧!

    他不信邪,再掷第二次……还是怒。

    安掬乐:「……」

    他拾筊,想起冉撷羽提醒连三怒就不能再问了,安掬乐惴惴没底,只好换个方式问:恩主公、关二爷、二哥哥,虽不知您是他哪位分身,但好歹咱们都在同区工作,行个方便,好不?

    若是日本口味您吃不惯,下回我带中式大饼,您看您,长这么帅气威武,分明是攻,任那曹贼也定在您身下嗯嗯啊啊,浪如潮水。不喜欢黑色没关系,白色也不错,就这样吧,您看可好?

    一掷,笑筊。

    看来心情好了,但这黑白依旧没挑出来,安掬乐坦承自己想送这份礼,掷筊仅是多道保障,就算他不太信邪,可若拿三怒,估计也会怒,索性见好就收。「那就白了啊,反正……反正……您没讲不好。」

    安掬乐还筊,收了供品回到办公室,这会倒干脆俐落,雷厉风行订了双白鞋。

    款是限量款,差不多绝版,人家厂商一听他公司名头,想办法硬乔出一双,并问他们能否挪几个版位?一般时尚杂志对运动品牌,除非钜资来谈,通常是不屑一顾的,冉撷羽听了倒觉不是不可行,刚好奥运年,搭个顺风车,来个品味运动时尚的主题,最后使安掬乐那双鞋拿的几乎是个相送的优惠价格。

    冉撷羽很满意──她苦恼的版面问题解决了;安掬乐也很爽──他觉得鞋子很棒,设计健全,价格超值。目前看来皆大欢喜,他想恩主公也有不灵时候,如同人有起落,很正常。

    收到鞋子当天,安掬乐跟杜言陌照旧约在河滨公园,少年脚上鞋子没换,但多了补强痕迹,明显回光反照,安掬乐见了,心想刚好,太刚好。

    他笑眯眯,招少年到僻静处坐下。

    人送礼多少带了自我炫耀的成分,尤其是送大礼,更想看对方表情、反应──礼轻情意重,也得看是怎般情况,感情不像重量不像任何单位可用仪器测量,多数人只能藉由价格高低、取得难易度来衡量自己在另个人心底的位置。

    送大礼相当于表达「我是这样的喜欢你」,所以想看到回应,这是人类本性。

    杜言陌刚跑来,身上热度未消,天候转暖,挨着其实有点儿热,安掬乐却挺爱黏他,顺带揉弄他坚实胸肌。杜言陌从一开始在外头被「骚扰」的不自在,如今倒已豁达,任由他上下其手。

    反正到了房里,这人全身上下哪一处,没被自己执拗地翻弄?

    这人看似放浪,经验丰富,但身体……并没有被好好爱过,杜言陌不会形容,可当他探到连安掬乐自身都不知的妙处时,对方那种不可置信的惊讶、慌张……然后,开始逃。

    杜言陌不允,总要把那处再三开发了,开发到这人瘫软成泥,最终沉醉地拚命讨抱,鼓吹他干得更深、更烈。

    他有时会想到家里那个妹妹……一脸的讨爱、要抱,他不想碰她,尽管表面上能做个滴水不漏的好哥哥,可他心知自己不爱。几回不得不抱,他全身冷硬,极想抽手令她摔落在地,疼痛哭泣……父母亲会安慰,不差我一个,不是吗?

    得了那么多的爱还不够,偏偏来缠,就像一个富人讨要穷人仅剩的一枚银币,他给出去,只能饿死。

    所以,他不给。

    坚决不给。

    曾经这样的空虚空乏被另一个人填补,可惜没补好,生成一个更巨大的空洞──想要的和得到的不同,他很痛苦,直到遇见了这一个——成熟理智、宽和包容,某部分却和自己一般空荡。在彻底拥抱对方的同时,自己好像也被安慰到了。

    杜言陌一开始想要的仅是这样,可到如今,竟多了另一种也想回报、疼爱他的想法。

    这是怎样的感情?他不会形容,唯独不想变得和利曜扬一样,遭受唾弃、遗弃。

    他一定承受不住。

    杜言陌胸口热烫,也不知是不是搓出来的……他一把揽过安掬乐的肩膀,低首吻他,那人嘴里有着淡淡苦味,烟草的气息令他几乎上瘾。

    「下次,我也去抽烟。」他见过利曜扬抽烟样子,或者那样才像男人。

    安掬乐一听,忙道坏了。「不行!」

    杜言陌眨眨眼。「为什么?」

    「为什么……你明明未成年!」这理由一讲出来,安掬乐自己都觉弱爆,是哪里的哪个不要脸的大人,一直跟这位未成年滚床单啊?

    杜言陌似乎也想到了,他唇边牵起一抹笑──略似嘲讽,或单纯觉得好笑,那弧度……脱离了少年范畴,显现出一股属于男人的性感。安掬乐心跳一怦,脸部燥热,但这时并非发春时机。「……我讨厌烟味。」

    「嗯?」杜言陌挑眉。

    安掬乐:「我抽……只是因为看别人抽,有时嘴巴无聊,才抽一根。总之我不喜欢,我戒了,不抽了,你也不许抽!」

    「……」

    安掬乐炸毛。「听到没?不许抽!」

    少年应了。

    安掬乐松口气,他知少年品行,答应了就不会做。

    戒烟这种事,他三两下就决定,当初他会抽烟纯粹只因人生太苦,现在已没了理由,况且与其让杜言陌跟着黑下去,不如自己这儿纯一点……兴许是抱着这般念头,这段时日里,安掬乐完全没找别人。

    一开始是没兴致没体力,再后来是彻底吃饱,现在……他想给少年好的,就像这一双崭新洁白的鞋,迟早会旧会脏会坏,但能跑多久是多久。

    当年他挨的每一分苦,即便只一点点,他也不愿少年领受。

    想着,他把纸袋里的鞋盒拿出来。

    杜言陌一见,眸目睁大。

    鞋盒上印了名牌的运动标志,安掬乐打开,里头一双白鞋,线条流畅,在灯照之下,网状纤维仿若丝绸,熠熠发光。

    他在同学带的运动杂志上看过这双,据说是限定款,有钱也未必能买到,安掬乐却像变法术,一下子把实物搁到他面前。「穿穿看?尺寸应该是对的。」这点安掬乐颇自信。

    「……」杜言陌看着这双鞋,再看看安掬乐笑意盈盈的脸,迟疑问:「给我的?」

    他问了句废话,安掬乐噗嗤一笑。「不然咧?你脚下那双也快磨坏了吧?」

    杜言陌不知该说什么了,这鞋他确实穿了很久,是他父亲生前与他同买,款式和他小时所穿那双相同。父亲没穿得上太久,便患病逝世,母亲差点将之扔弃,杜言陌护不住旁的,仅护住了这双鞋,在成长到足以穿上那天,他才觉自己真正长大。

    于是即便要破了,也一直补着,像守护一份牢固回忆,没想到给安掬乐看出端倪。

    对方捧着鞋,冲自己笑,施予得那般轻松,理所当然……

    杜言陌很难形容此刻自己心情,他心抽紧,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启唇:「谢谢你。」

    安掬乐:「那来试……」

    杜言陌摇头。「我不能收。」

    安掬乐:「?」

    杜言陌:「请你拿去退。」

    ◎     ◎     ◎

    菊花黑:「我跟你缩跟你缩跟你缩喔~」

    joke男:「?」

    菊花黑:「我有一个朋友,嗯~就叫他c吧,他跟一个年纪比他小很多的d……煎了,煎了之后d觉得味道不错,流连忘返,要c跟他常常煎,c说好啊,两人就很开心的一起炖啊煮的……」

    joke男:「……这是什么料理漫画的剧情吗?」

    菊花黑:「嘿啊,两人一起追求技艺的境界……」某方面来讲,也没错。「可是,那d太不会看人脸色了,c送他礼物,居然叫人家拿去退!」

    想到前会那一件事,安掬乐仍忿忿不平,偏偏他跟少年勾搭成奸的事保密功夫做太好,想哭诉都没地方,只得上线找好友,一块同仇敌慨。「完全不给人面子……」

    他耳朵到现在仍是臊的,以为自己脸皮厚到一定境界了,没想到听见少年拒绝言语的当下,血液从脚跟直冲大脑,连忙站起,厉声质问:「为什么?!」

    少年沉默了一会,表情复杂。「我不喜欢。」

    若是这理由,那好办。安掬乐松口气:「行,我明天直接带商品目录给你挑?」

    「不!」杜言陌难得大起了声,他同样起身,逆光之下,他颀高身型十分压迫。他表情很……不开心,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好似遭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伤害跟污辱,可他努力不表现出来。

    「……杜言陌?」安掬乐觉察到不对,伸手想探触,却被狠狠避开。

    杜言陌表情狼狈,顺随本能一再重复:「我不想要、我不想收。」

    安掬乐瞪大了眼。

    杜言陌沉声,甩出一句:「你这样……我很困扰。」

    ……

    安掬乐怎反应了?他记得自己听了那话,整个脑都白了,当场……当场……见笑转生气,把鞋盒往地上一砸,指着不远处的垃圾桶道:「不要就不要!老子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不喜欢,自个儿拿去扔!」

    说完,安掬乐掉头就走。

    杜言陌提着袋子追上来,两人在那儿拆招,你来我挡的,好似古代侠客,一旁路过的阿公阿嬷,看见这幕不禁驻足:「那啥,打太极啊?」

    杜言陌不敢动真格,安掬乐倒是来真的,这不上不下,安掬乐更恼了,索性大喊:「你再来!再来我喊非礼!」

    ……大人的卑鄙无耻是无下限的,尤其这个人是安掬乐,杜言陌今日彻底体悟到这点。

    安掬乐一路气呼呼,耳根子热麻麻的,他在心底编撰了万言书要跟好友弹劾上奏,然而真到了skype跟前,倒一句像样的话都吐不出来了。

    他发现自己没法很完美地妆点自己的立场,残破得像是老年人脸上的斑,用再好的遮瑕膏,都能看得出痕迹。

    对方没有义务一定得开心收他礼,冲他说谢谢。

    送礼的本质该是收礼的人欢喜开心,而非送礼人的自我满足,杜言陌说对了。他就是想送,想令少年穿上自己买的鞋,想疼想宠,像对待一只宠物狗儿,买了漂亮项圈,问都不问便扣上,被反咬一口怪得了谁?

    「我很困扰。」少年说。

    安掬乐想到编辑部里有个女生,不停被人示好、讨好,周遭人通通羡煞,她却无奈表示:「我很困扰,喜欢的人,就是骂你一句你都能开心他跟你讲话;不喜欢的人,即便奉上百万名车千万钻石,你都嫌碍手刺眼。」

    众人笑骂她别假了,安掬乐倒是懂,无法回报的好意,讲白了是种负担。

    仔细推敲今晚种种,安掬乐觉得丢脸毙了。

    当年利曜扬有钱了,哪样好的不是往他面前一波一波的送?全在哪了?他记都记不起。现在他的作为,岂不跟利曜扬没两样?

    乔可南面对他替「我朋友」的抱怨,只回来一句:「外物不可必。」

    这是庄子讲的,安掬乐从前估狗过,意为外界反应没有定数,无法如想像般呈现。简单来讲:搞清楚,世界不是绕着你一人转,别人没义务认同你,给你你想要的。

    安掬乐一直都懂,偏偏到少年这事上,他竟失了分寸。

    他又恼又气,气那小鬼一点儿都不懂讨好人……确认了自己恼羞成怒的同时,安掬乐浑身无力,他离开电脑,瘫在沙发上,扯嘴笑了一声。

    外物不可必。

    他却把少年当内物了。

    「搞什么……」他疲惫呢喃,翻身仰头,看见自己那一面墙──「y happy life」,上头层层叠叠,贴了各式各样亲吻的照片,他亲过那么多人,有玩闹的、开心的、悲伤的、激情的……

    唯独自己的表情、眼神,总是一样,轻轻淡淡。

    他把这些人的感情当作一种纪录,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人生还有更多美好选择,不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死了不是被人围观,就是要被人收尸,不管哪个都很不光彩。

    他历经过,太清楚,事实证明他的论调从来无错。

    可这一刻,他万般无措。

    墙上没有少年,安掬乐忘了,往后也不会补拍。安掬乐笑了一声,倘若他现在跟杜言陌拍一张,贴上去自己的表情……肯定和里头那些人没两样。

    他不想悬挂自己。

    忽然,安掬乐手机响起。

    他一震,翻身坐起,杵在那儿没接。

    手机响了会儿,停止平复,又接连响荡。dy gaga毫无所谓地唱:让我们来玩爱情游戏,来玩爱情游戏。你想要爱,还是要名?想不想玩把游戏?玩一把爱情游戏……

    爱情游戏……

    安掬乐吁了口气,上前拿起手机,萤幕上来电者显示为「小阿甘」。

    他没给少年设定特别铃声,虽说这样方便许多,可任何会令他人变得独一无二的事,他不想干。

    安掬乐瞅了很久,瞅到画面静止,小阿甘不打了,倒是发来简讯。他按开,里头只有一句:「请你接我电话。」

    真奇妙,他能感知到少年那股慌张……慌什么,你又不爱我,可是你怕失去我,因为我是你人生里第一块浮木,你怕缺了我,这茫茫大海,一不小心就淹死。

    他搁下手机,简讯声再度传来,安掬乐分明不想看,还是忍不住看了。

    「对不起。」

    三个字,挂在那儿,安掬乐看着,气不打一处来。「为何道歉?」他回了讯,犀利问道。

    少年很快回覆:「你生气了。」

    安掬乐又气又笑,为了讨好而道歉,算什么?「你没错,是我错。」

    安掬乐手机响了,让我们来玩爱情游戏,来玩爱……「哔」。他直接掐断,拒接,少年再发简讯来:「请你接电话。」

    「不要。」

    他这般回,于是手机安静了,足足过了一小时,少年没打电话,也没再发任何讯息来。

    安掬乐有点儿不淡定了,吵架最怕一方拿翘,拿着拿着,另个人干脆翘掉了,相应不理。

    他心头慌乱,表面上他主导了一切,事实上他太清楚:杜言陌不爱他,所以随时能抽手。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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