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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既往不咎 作者:沈富贵

    第18节

    季冰回以微笑,神色平静而友善:“这么巧?”

    黎子清手cha进上衣口袋里,眨了下眼:“谁说不是呢?”

    季冰手在方向盘上,状似不以为然地寒暄:“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关心。”

    “不客气。”

    “不好意思。”沈白往前跨出一步,正好挡在两人的视线之间,“容许我提醒一下,这是条单行道。”

    他话音刚落,好像专程为了验证他的先见之明一般,身后陡然拉起一阵急促且连续的汽笛声,红色法拉利车头直怼过来,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堪堪停下,车主摘掉墨镜,侧着身子朝这边吆喝一声:“前面干嘛呢?还走不走了?”

    沈白朝那人挑了挑眉,“哟,最近被滋润得不错。”

    “可比不上你们蜜里调油。”年轻车主胳膊搭在车门上,优哉游哉地甩着墨镜,视线在几人身上挨个梭巡过去,问沈白:“你们搁这儿谈情说爱呢?”

    “等你来凑桌麻将。”

    两人正说着,耳边发动机的轰鸣声骤然响起,红色法拉利被前面的银灰色马丁猝不及防兜头喷了一鼻子尾气,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如离弦之箭扬长而去。

    “日……”法拉利车主伸直手臂朝渐行渐远的车尾竖了个中指,接着轻踩油门驱车往前滑了一小段距离,停在几人面前,目光锁定在黎子清身上,随后意味深长地瞥了沈白和顾西恩一眼,“这位小哥有点面生。”

    黎子清礼貌地朝他笑了笑,“你好。”

    年轻车主伸出手臂朝他挥了挥,抛了个媚眼无比荡漾地说:“嗨~~”

    “停你的车去。”专职煞风景的沈白同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怼道:“刚哔了别人,现在又想被别人哔?”

    “顾西恩怎么还没跟你离婚?”年轻车主好像问完后才突然意识到正主就在现场,转而看向顾西恩:“顾西恩你怎么还没跟他离婚?”

    顾西恩叹了口气:“何必放他出去祸害别人,我就当行善积德了。”

    “愿主保佑你,”年轻车主单手画了个十字架,“阿门。”

    沈白一脚踹在他的车前胎上:“滚犊子。”

    三人在原地等着法拉利车主停好车追上来,结伴一同朝高尔夫场馆的位置走去。

    顾西恩暗戳戳地抛下沈白和黎子清,溜到后面将法拉利车主拖在一旁,低声咬耳朵:“江应月,今天有个任务给你。”

    “打沈白是吧?”江应月 起袖子,兴致高昂:“啥时候打?怎么打?打成几级伤残?”

    顾西恩:“……”

    江应月看着顾西恩的表情,肩膀垮下去,颇为失落道:“那不然是什么?”

    顾西恩指了指黎子清,“扮演他的男朋友。”

    江应月文不对题地感慨:“我一眼就看出来他是我辈中人了!”

    “这任务对于他来说难度系数太高了,”神不知鬼不觉已经溜到两人旁边的沈白凉凉地点评,“不亚于拿着平房的设计图纸妄想盖一座摩天大楼。”

    顾西恩扶额,他也觉得沈白说得非常正确。

    “哟,”江应月一抬下巴,起哄架秧子:“莫非你在自荐?”

    沈白不为所动,“唐祈呢?”

    “不认识,哪个王八羔子?”江应月嗤笑,接着翻了个白眼转过脸看向别处,视线突然锁定到某个地方,瞬间神采奕奕双目放光,刺溜一声把自己发s,he出去,堪堪停在刚从门外走进来的季冰面前,截住他的去路,笑吟吟地搭讪:“这位帅哥,我看你有点面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沈白宽慰地拍了拍顾西恩的肩膀:“虽然过程不尽如人意,但是预见一下可能产生的结果,倒也称得上歪打正着。”他挑了挑眉,“不过看来这家伙是真的又分手了,啧,唐祈那个王八羔子……”

    “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想帮子清在前任面前撑下场面而已。”顾西恩忧愁地说:“可是现在,场面自己跑去投敌了……”

    黎子清一个人毫无知觉地走在前面,脑海中还在不断闪回着方才跟季冰的寥寥数语,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也分不清到底是一时的自我麻痹,还是真的已经明朗到,可以不计前嫌地洒脱面对了?

    分手不过一两个月,可心死的征兆,却是从三年多前就开始扎根下来的,所以要论自欺欺人的熟练程度,他其实早就已经深谙此道了。

    “黎子清?”

    陡然响起的声音截断他的思绪,黎子清抬头,就见李如立在前方几步远,正一脸惊愕地从嘴边取下烟头,看着他神色转为欲言又止,然后目光越过他递到后面,接着又是一愣。

    季冰在十几米开外的距离,正缓步朝这边走过来,从他此刻的表情判断,并不像是跟黎子清一起来的,当然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旁边还跟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相貌不俗并且气质很gay的,男人。

    黎子清注意到李如眼神的瞬息万变,刚要扭头往后看,就见李如一个箭步扑过来,异常热情地勾住黎子清的脖子,洪亮的嗓音震得黎子清头皮发麻:“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太开心了!上次饭局你突然消失,我还挺担心的。最近怎么样?不过我看你容光焕发ji,ng神抖擞,是交新男朋友了吧?”

    “……”黎子清胳膊一抬,顶开他的热情拥抱,淡淡地回:“不劳费心。”

    “李如。”季冰走近过来,黎子清与他对视一眼,别开视线。

    李如哎呀一声,好像刚才看到他一样,目光却又绕过季冰,直勾勾地看向他身旁的江应月,一拍巴掌高声道:“我看你有点面熟,咱俩是不是认识?”

    跟在后面走过来的沈白≈顾西恩:“……”

    江应月无比嫌弃地打量着他,切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衣着品味这么差的直男。”

    “c,ao!”李如瞬间被点燃,怒目以视道:“你可以说老子衣着品味差,但绝对不可以说老子是直男!”

    季冰:“???”

    “随便你咯。”江应月厌烦地摆摆手,转而看向季冰,换上一副笑靥如花的脸,热情洋溢道:“帅哥,这地方我熟,你想怎么玩?”

    “咱能不能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沈白走过来,正好挨着黎子清与他并肩而立,季冰冷冷的目光从他脸上扫s,he过去,如果那是把ak47,沈白恐怕已经千疮百孔了。

    “相逢何必曾相识,不如今天就一起吧。”沈白一锤定音,直接看向季冰:“怎么样?”

    季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以为然道:“好啊。”

    季冰和沈白并驾齐驱,仿佛丛林中分庭抗礼的两条头狼,大步流星地在前面开路,李如还未从刚刚的诋毁中回过味儿来,怒气冲冲的视线始终锁定在江应月身上,好似要用目光直接把对方的身体戳上几个洞。

    黎子清站在原地,看着前方远去的几道身影,却迟迟没有迈开脚步。

    顾西恩靠近过来,轻声问他:“怎么了?”

    “我就不去了吧。”黎子清朝顾西恩短促地笑了一下,“我不太喜欢这种场合。”

    “可早上出发的时候,不是还挺开心的吗?”顾西恩明知故问。

    “谁能想到会跟前男友狭路相逢呢?”黎子清毫不扭捏地坦诚,他遥遥地看着季冰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强撑的神色终于黯淡下来,低头苦笑道:“毕竟我没有应对这种情形的经验。”

    “别怕。”顾西恩诚恳地安慰:“这次我们人多,他肯定不敢再关你了。”

    黎子清知道顾西恩在故意开玩笑活跃气氛,勉强配合笑了笑,再想想确实不应该给对方添麻烦,来都来了,何必矫情,就当那人是个普通路人好了。

    “嗯,”黎子清点点头,“那走吧。”

    一行人踩着松软的草地,朝向蓝色tee台的位置走去,李如跟在季冰后面,极度困惑又费解地问:“我看不懂了,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黎子清不是跟你一起过来的?还有那个人,”他下巴指了指沈白的方向,“不就是那天碰到的黎子清那相亲对象吗?”

    季冰擦拭着球杆,状似心不在焉地说:“你问题真多。”

    “日,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吧?”李如恼怒起来,说话又开始不过脑子了,“白瞎我替你c,ao那么多的心了。”

    季冰弯腰将球梯cha在地上,架好球,然后直起身眯眼看了一下远处的果岭,淡淡地说了句毫无意义的话:“顺其自然吧。”

    耳边一道球杆挥出带着劲风声响,紧接着就听几步外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江应月跳过来,毫不吝啬地夸赞:“哇,帅哥你姿势太标准了,职业的吧?教教我呗。”

    “职业的打蓝tee?”沈白煞风景地泼冷水:“你色盲吗?”

    季冰神色倨傲地睨着他,“练练?”

    沈白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下一刻却摇头拒绝:“不了,我今天专程教媳妇,没空陪外人打。”

    李如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一脸的卧槽你他妈还真敢说。

    季冰缓缓眯起眼睛,如果气场有颜色,此刻他周身大概是又黑又绿的。

    落在后面的顾西恩和黎子清这个时候才走过来,江应月冲上去一把搂住黎子清的脖子,分外熟稔地问他:“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的身体被他撞得后退一小步,却还是礼貌地笑着回答:“我叫黎子清。”

    “我叫江应月。”江应月自报家门后,收紧手臂带着黎子清径直朝季冰的方向走,兴高采烈地拉队友:“顾西恩这个有家室的我就不管了,来来来,我刚找了个老师,咱俩去跟他打吧。”

    黎子清被强行拽着站到了季冰面前,旁边的李如心情复杂地看着江应月,一时竟无法分辨对方是敌是友。

    “不了。”黎子清扭开脸,神色歉意中还带着慌乱:“我不会打,你们玩吧。”

    “就是不会打才需要老师啊,”江应月循循善诱,还不忘抽空朝季冰发s,he了一个k攻击:“是吧老师?”

    “可以。”季冰云淡风轻地说,伸手拉过李如,“正好我们四个人,他技术也不错,就两人一组吧。”

    李如:“???”

    我是不是一块砖?

    “啊?”江应月有些失落,没好气地看了眼李如,问:“那谁跟谁?”

    “你想跟我?”季冰注视着他,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仿佛恶魔的诱惑。

    “那不然呢?”江应月丝毫不扭捏。

    “那你呢?”季冰看向黎子清,笑意渐渐敛去,目光幽深地凝视着他,缓缓地问:“你想跟谁?”

    “我给个建议。”号称陪媳妇的沈白冷不丁地出现在几人旁边,好整以暇道:“不如你们猜拳决定,把悬念留给命运。”

    江应月一个胳膊撞过去,扭头朝顾西恩道:“这货还有没有人管?”

    顾西恩扶额,朝沈白招了招手,“你过来。”

    “好咧。”沈白好似金毛叼住主人丢过来的飞盘,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临了还不忘最后提醒:“我觉得你们真的应该猜拳,不然可能会打起来。”

    李如惊愕地看着沈白离开的背影,扭头问江应月:“他他他……”

    结果他了半天还是没下文,江应月眼神更是厌恶,不可思议道:“你还是个结巴?”

    “c,ao,”李如瞬间口齿伶俐起来,指着沈白铿锵有力地问:“他媳妇到底是谁?”

    “顾西恩啊。”江应月翻了个白眼,“咋?你还想cha足啊?”

    “那就猜拳吧。”季冰好像突然豁然开朗了,眼角藏不住的笑意溢出来,“最先赢的两人一组。”

    一分钟后,江应月把球杆往地上一甩,无比郁愤道:“c,ao,不打了。”

    李如比他声音还高亢激昂,“不打正好,老子还不想跟你一组呢!”

    “要有契约ji,ng神。”季冰在旁边轻飘飘地说。

    黎子清如芒在身,走到江应月身边对他说:“那不如我跟你换吧。”

    江应月喜出望外地抬头,季冰的脸色则陡然冷若冰霜。

    李如适时地走过去,抓起地上的球杆生硬地递到江应月面前,黑着脸粗声粗气道:“愿赌服输,你还是不是男人?”

    “妈的。”江应月站起身拍拍屁股,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球杆,“行啊,爸爸今天教你做人。”

    李如嘴角抽搐:“咱俩到底谁教谁?”

    “你教我打球,我教你做人,不冲突啊。”

    李如:“……”

    一旁的黎子清却已经没有心情听他俩互呛,此刻他的余光注意到季冰的视线正毫不避讳地钉在自己身上,浑身ji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慌忙下意识地扭头,试图寻找顾西恩在哪里。

    胳膊紧接着就被人牢牢地握住,欺身上前的季冰强迫他扭过身面向自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这位同学,我们开始上课吧。”

    第74章 进行时

    李如和江应月两个人吵吵嚷嚷地往远处走,季冰找了一处偏僻且开阔的平地,对黎子清说:“我们去那里吧。”他言罢便转身先朝目的地走去,移动几步之后,觉察出身后并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

    黎子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迎上季冰转身看过来的视线,朝对方露出一个极其陌生的笑,缓缓地说:“季冰,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当面严词拒绝过,就说明跟你还未彻底断干净?也就给你一种错觉,认为自己应该还有机会?”黎子清将球杆递到一旁的球童手里,“你早就没有机会了,这世界终究不是围着你转的。”他的表情浮现出几分酣畅淋漓的快意:“成年人做错事理应承担所有的后果,这样浅显的道理,还用我教你吗?”

    “黎子清。”季冰抢身上前将他胳膊抓住,生怕慢一点对方就会凭空消失,气定神闲的假象土崩瓦解,惊惶与无措渐渐破水而出,天平开始倾斜,“我们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黎子清抽出胳膊,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神色是无关紧要的冷漠:“那你说。”

    季冰将球杆递到球童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却更像在借此空当整理思绪,顿了数秒钟,才又说道:“既然你不想打球,那就找个说话方便的地方吧。”

    “这里就挺方便的,空气好,视野开阔,你要是嫌不痛快,我可以再帮你找个喇叭。”黎子清说着转向旁边的球童,认真地问他:“你们这里有喇叭吗?就那种大街小巷吆喝收长头发和废旧电器的?”

    球童:“……”

    季冰掏出一沓现金递给球童,声音听不出喜怒:“暂时不用服务了,你先回去吧。”

    球童接过厚实的小费,客气地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了。

    季冰视线远眺,指了指前方的一处小湖泊,“往那边走走吧,这里影响别人打球。”

    两人一前一后往湖泊的方向走去,近了才发现,这里与其说是湖泊,倒不如说是一个大一点的池塘。穹空之上的哪位神仙错手洒了半杯水下来,砸在地面簇成了一团水洼,沿岸郁郁葱葱的树丛拔地而起将其包围起来,微风习习树叶摆动,水面波光粼粼,惬意又宁静,的确是个不错的聊天地带。

    许是周遭环境作祟,让黎子清稍稍敛去几分流浮于表面的浮躁和抗拒,神色舒缓下来,心平气和道:“你说吧。”

    季冰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问了个问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黎子清奇怪地看他一眼,却一五一十地回答了:“高中开学第一天,在校门口,你骑车撞上我。”

    “然后呢?”

    “没了。”

    “撞得严重吗?”

    黎子清费解地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追忆似水流年?”

    “黎子清。”季冰转过身,正视着他的眼睛,“可能你会觉得匪夷所思,但你刚刚说的那些,我确实不记得了。”

    黎子清只惊讶了一瞬,然后啼笑皆非:“不记得了?你失忆了?”

    季冰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短暂的安静后,黎子清缓缓收起嘴角强撑的笑意,眼底终于翻涌出愤怒和失望交织在一起的情绪,下一刻猛然转身,毅然决然地大步朝远处走去。

    “对,我全部都不记得了。三年前那场事故带来的脑损伤,让我产生了记忆障碍,”季冰骤然抬高的声音追上去,语速因为激动焦急,不由自主地加快:“我遗忘了事故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那些记忆的大部分都关于你。”

    “那你他妈三年前为什么不说!” 黎子清倏地顿住脚步转过身,短时间内急剧放大的震惊与愤怒,让他吼出的声音带上了颤抖的哭腔,甚至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地想要发泄情绪:“去你妈的!”

    “对不起。”季冰停下追到一半的步伐,与黎子清保持着一小段让对方能感到安全的距离,不敢再继续靠近。“是我太自负了,”他与他遥遥相望,眼中透着化不开的悔恨与哀伤,“失去记忆让我对一切都很防备,尤其是我的父母,可他们却又告诉我,你是与我相爱多年的同性恋人,多么匪夷所思。因为在我当时的记忆里,他们甚至还都不知道我是个同性恋。而且,”他犹豫了一下,眉头微微拧起,仿佛在考虑如何启齿:“……我后来又得知,你每个月都要去我父母家一趟,这更让我无法接受。你与我并不是同一战线上的,这是那时候的我,对你的唯一认知。”

    “你太厉害了,季冰。”情绪逼至极限,反而又平静下来,黎子清笑着反问:“你既然能调查我,为什么不去调查调查你所怀疑的过去?三年了,你什么都没有做,却把矛头都指向我,究竟是不能信,还是根本就不愿意信?你难道还悟不出来吗?”

    季冰呼吸一窒,颓然立在原地,黎子清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更迭着新旧交替的绝望和悲哀,然后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一处沙坑旁,江应月拿球杆怼了怼李如的后背,视线往湖泊的方向一递,问他:“你朋友是不是吵架了?”

    李如抬手举在额头前,朝江应月指的方向望过去,啧了一声,迈开步子朝季冰的方向走。

    “你去干什么?”

    “我怕他跳湖自杀。”

    李如一路加速小跑过去,快到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慢慢靠近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吵架了?”

    季冰转过身背对着他,伟岸挺拔的脊背一时竟有些佝偻,李如跟着转了半圈,一眼捕捉到季冰微红的眼角,顿时大惊失色地嚷起来:“卧槽?黎子清把你骂哭了?”

    季冰眼神一凛,李如瞬间噤声,忍了一会儿,却还是憋不住地问:“你俩到底怎么了?”

    季冰神色复杂地望了望黎子清渐行渐远的身影,沉声道:“我全都告诉他了。”

    哪知李如非但不惊讶,反而恍然大悟般地摇了摇头,“你早该告诉他了。”

    季冰品出他语气里的异样, “你也觉得,我应该一开始就完全接纳他吗?”

    李如唉了一声,索性蹲下来,捡起一颗扁平的石子扔向湖面,潇洒地打了个水漂,不以为然地说:“我不知道,反正你从小就特别有主见,还比谁都叛逆。任何人的话到你那里,都得先在脑袋里兜几圈,最后还是信一半留一半。你爸妈就不说了,我和小白跟你从小玩到大,你又跟谁交过心?”

    季冰盯着湖面激起的水波,眉头微蹙,却沉默不语。

    李如便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你那时候出事,不,是你跟黎子清那时候一起出了事,你在病房足足昏迷了一个星期,醒来之后的一个月里,你爸妈还禁止外人探望。”李如抬头望着他,“你知道那一个月,黎子清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好像知道季冰不会接话,也就没留给对方cha话的时间,“我那时候还跟他不对付,都是后来听小白说的。”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每天早上六点,他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你病房门外,有凳子就坐,没凳子就站着,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寸步不离守着你。期间遇到你爸几次,直接当他是透明,病房是肯定不让进的,他一开始也求过,你爸妈冷眼旁观,你舅妈倒是挺厉害,直接在走廊上指着他鼻子骂,说他不学好,勾引男人。那医院虽然病人不多,医生护士可都是长耳朵的,三番五次下来,也都开始对他指指点点,看笑话吗,自古以来不都是那样?嘴上虽然不说,眼神却能杀死你,文明人干起龌龊事来,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所以有时候我还挺佩服黎子清的,有股子怎么打都打不退的韧劲儿,上学那会儿也是。”

    “别说了。”季冰突然截断了他的话,声音却已经完全沙哑下去,还带着明显的哽咽,一口气卡在嗓子里,颤巍巍地吐出来,溺水般地窒息感,让他痛不欲生又无力挣扎。

    李如缓缓直起身,季冰却在这时候又背过身去,饶是这样,他盈在眼眶里迟迟不肯流出的眼泪,却还是落到了对方眼里。

    李如愣了愣,看着他的背影,恻然道:“你要真舍不得,就再把人追回来,然后好好补偿补偿。”

    顾西恩追上匆匆朝球馆外走的黎子清,注意到他泛红的眼眶,心下了然,问他:“你要走了吗?”

    “嗯,我先回去了。”黎子清含糊地回答,沙哑的声音哽在嗓子眼里,后续无力似的,尾音轻飘飘地断在空气中。

    “我送你。”顾西恩干脆利落道:“这地方不好打车,你就别推脱了。”

    他言罢,拉住黎子清的胳膊,朝正走过来的沈白道:“我送子清回家,你走还是留?”

    “你这话说的。”沈白好笑道:“你都走了,我留这儿干吗?”

    “江应月不是还在吗?咱俩都走,他该不高兴了。”

    “他伙伴多了去了,随便给他丢哪儿,他都能原地给你拉出一个团。”沈白随意道:“能耐大着呢。”

    顾西恩还是不放心,扭头对黎子清说:“你稍等一下,我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顾西恩借口家里孩子闹腾,跟江应月说要提前走。

    “哇你们两个没良心的,约我打高尔夫又放我鸽子,老子今天可是推了很重要的约会来的。”江应月吱哇乱叫一通,咬牙切齿道:“那我也走,去你们家玩孩子。”

    “……”顾西恩自认理亏,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我们先去停车场,你快点。”

    沈白直接将手机拿了过来,顺便给顾西恩递了个眼神,一边一起往场馆外走,一边调侃道:“怎么?不钓凯子了?”

    对方一听是沈白,语气更加恶劣:“钓毛线啊,老子用得着钓凯子吗?”

    “刚一直缠着那谁的不是你吧?看着像你双胞胎弟弟。”

    “……”江应月愤恨道:“那两人早不见了,一个个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妈的这里有毒啊,老子陪球童唠了半天的嗑,还没有小费!”

    三人去停车场拿了车,开出场馆,停在路边等着江应月。

    不多时,一阵跑车轰鸣声呼啸而来,沈白循声看去,随即挑眉笑道:“哟,狭路相逢啊。”

    银灰色超跑开出大门,拐了个弯朝同一方向驶过来,眼瞅着就要擦身而过,却末了还是停了下来。

    车窗缓缓降下,沈白对上季冰看过来的视线,率先打声招呼:“不玩了?”

    季冰朝后座扫了一眼,答非所问:“黎子清在你车上吗?”

    “你找他?”

    季冰停顿片刻,淡淡道;“没事,先走了。”

    “慢走不送。”沈白朝他挥手,对方收回视线,侧脸沉郁又冷漠。

    副驾的顾西恩目送车子远去,扭头试探着问后座低头不语的黎子清:“你跟他到底说什么了?怎么两个人情绪都不太对?”

    黎子清摇了摇头,“没什么。”

    顾西恩不再试探,笑了笑对他说:“心烦的话,不如闭上眼睛睡一觉。”

    “嗯。”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界面上两人的对话友好又亲切,却这一刻无端刺得他双目酸痛头脑混沌。

    nathan:我之前出了点事故,撞到脑袋,因此忘掉了一些事情。

    ……

    nathan:失去记忆的人是有罪的吗?

    lee:之前忘了问,学长你是哪一级的?

    第75章 过去式

    校园深处靠近食堂的位置有一道后门,铁栅栏焊成的,隐藏在葱郁的几棵槐树后面,是专门给食堂进货用的。后来被几个好事的学生发现,口口相传,渐渐就成了校园里秘而不宣的一条暗道。一些迟到怕被记过的,逃课去网吧包夜的,一切走正门必定会出事的,都会成为这扇秘密之门的常客。

    黎子清虚虚地靠着其中一棵槐树干,低头抱臂站在那里,右手攥了一封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已经快被揉成一团的废纸,褶皱之间隐约可以窥到上面行云流水的一行草书。

    ——晚自习下课,食堂后门等我。

    一阵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不远处吱呀一声,铁门转轴摩擦响动,他抬头看过去,季冰刚抬脚跨过门槛,朝着他的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黎子清缓缓绷直了身体,放下手臂默默地看着对方。

    季冰停在他面前,路灯将头顶摇晃的枝叶照成斑驳的y影打在他脸上,表情被遮盖,一双眼睛却幽深无比,带着摄人心魂的力量。

    “子清”季冰的声音压得有点轻,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谢谢你能来。”

    黎子清憋了整整一天,满腹的委屈与困惑反复纠缠,重重叠叠折磨着他的神经,他期待着季冰会说些什么,哪怕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恶作剧,都比这样避重就轻的态度,更加让人好受一点。

    黎子清将信纸抓成团攥在手心里,一团火气压在嗓子眼,烧得声音干涩沙哑:“季冰,你在耍我吗?”

    季冰叹了口气,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对不起,这次的事我也被蒙在鼓里,但归根究底责任还是在我,我太弱小了,并且愚蠢,才会被人如此轻而易举地摆布。”

    “那我他妈就活该也像个傻b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吗?”回应他的是黎子清陡然激动抬高的声音,并且伸手用力地推开他,眼神一瞬间充斥着愤怒又狠厉的情绪,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刺猬,蜷缩在洞x,ue里,警惕地提防着一切可能的伤害。

    季冰被他推得小退半步,稳住身体后,却丝毫没有退缩和犹豫,反而再次逼近过去,直接伸出双臂将人搂进怀里。对方的身体带着轻微的颤栗和滚烫的体温,却并未挣扎,下巴顺从地硌在他的肩头,发梢蹭着他的耳朵,呼吸声细弱又急促,让他控制不住地怀念起那天对方在自己身下小声喘息求饶暗自哭泣的样子,仿佛暴雨过后从地上挣扎起来的凤尾蝶,脆弱又美丽。

    “我的错我认,你想怎么发泄都可以,但发泄完以后,能不能认真地听我跟你说几句话。”

    黎子清推开他,力量却缓和了不少,只是眼神依旧凶狠,语气生硬地甩了一句:“临别赠言吗?”

    “算是吧。”

    黎子清别开脸,捂住嘴咳嗽两声,“那你说吧。”

    手里突然被塞进来一只塑料袋,纸盒的摩擦声窸窸窣窣,黎子清低头看了看,就听季冰说:“里面外敷内用的都有,你这两天记得按时用药,我那天应该伤到你了,不舒服就别干忍着。”

    黎子清脸颊滚烫,下意识地飞快反驳:“没有。”

    “还没有,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要是明天还发烧,就请假去医院看看,也别一个人去,让小白或者李如陪你一起。”

    黎子清没来由地一阵生气和难受,呛了句:“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季冰闭上嘴,盯着他通红的眼睛看了半晌,才又开口:“对,确实只跟我有关系,我让你这么难受,却又没办法照顾你,这样看起来,我真的是个混蛋。”

    他一个劲地道歉加自责,态度诚恳又深情,反而让黎子清无所适从起来。

    “别说了。”黎子清拦住他,“宿舍十一点查寝,时间不多,先交待正事吧。”

    季冰点点头,开始一五一十地陈述:“这次退学的事是我爸一手c,ao作的,事先压根没跟我商量过。我和他的父子关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而言之,我在试图逃开他的掌控,但前提是还需要借助他的力量。纵使我现在与他断绝关系,他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让我彻底地走投无路。我违逆他,但只能适度,不可以触碰他的底线。我小时候曾经被关在自己房间里整整两个月不能踏出半步,每日三餐由佣人定时送进来,却没有一个人跟我讲话,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他把我跟这个世界彻底隔离开,就因为我在一次晚宴的即兴演出上,擅自换掉了他原本准备好的钢琴曲谱。”

    “他是个掌控欲强到可怕的人,虽然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有所改变,可本质还在那里,我不敢轻易试探,我怕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现在我身边还有了你。”

    黎子清整个人都听呆了,哪怕他自小无父无母,可季冰和他爸爸的关系,也根本不像是父子,更像是施令者与执行者,一方只能够被训教和雕琢,看不到半点的亲情在里面。

    于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慌忙地问季冰:“那你这次是怎么出来的?被你爸发现怎么办?不会又把你关起来吧?”

    季冰被他焦急的神态逗乐,忍俊不禁道:“没事,他早就关不了我了,而且他现下人在美国,一时半会儿手伸不到这里。”

    黎子清一脸狐疑:“你别又骗我。”

    “没骗你。”季冰温和地笑:“时间不多了,我接着说。明天下午我就走了,到那儿以后的出行和住宿都是我爸安排好的,所以我不确定是否安全,可能会跟你断开一段时间的联系。但是我保证,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月,你也不用担心我,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我舅妈下学期带高二理科重点班,不出意外你应该会在她班上,我提前跟她打过招呼,说你是我很好的朋友,你有什么竞赛上的难题都可以找她问,别不好意思。”

    黎子清拎着塑料袋的手垂在身侧,慢慢收紧攥成拳头,几次想张嘴cha话,最后都咽了回去。季冰有条不紊地说完自己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主动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憋着。”

    黎子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缓缓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国?”

    季冰表情僵住,旋即状似不经意地别开脸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又转回来重新看向黎子清,嘴角笑容敛去,正色道:“我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确切的答案。”

    黎子清鼻翼翕动,眼睛里像是突然起了一层雾,情绪尽数收在里面,辨不真切。

    “但我一定会回来的。”季冰单手搂住他,嘴唇亲在他的耳朵尖上,言不由衷地表达着安慰:“等我那边彻底安定下来,会第一时间跟你联络。”

    黎子清垂眸不语,季冰抵住他的额头,手掌按在他的颈窝处,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宝贝,我们要有足够的耐心,一起努力度过这几年,好吗?”

    黎子清吸了吸鼻子,半晌,伸出手臂紧紧搂住季冰的脖子,将头深深地埋在他肩膀上,哽咽道:“……好。”

    季冰彻底地走了。

    整个人就这样从黎子清的生活里消失了。

    次日下午的第三节 数学课,黎子清从椅子上站起身,望着黑板回答老师的提问,与此同时,十几公里外的机场跑道上,由s城飞往波士顿的美联航空波音787客机加速滑行升空,之后跨过层峦叠翠,途径沟壑丘陵,飞越江河湖海,将思念的距离,迅速拉长。

    “黎子清。”

    晚自习下课,被感冒药折磨得昏昏欲睡的黎子清从课桌上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王大伟,问他:“什么事?”

    王大伟视线有些飘忽,顿了顿,冲他嘿嘿一笑,“去厕所吗?”

    黎子清注意到他异样的表情,却不想开口问,只摇了摇头:“不去。”

    “你别老是拒绝我嘛。”王大伟锲而不舍道:“我有点事想跟你请教,班里人太多,你就跟我去一下怎么了?正好还能一起回宿舍。”

    “你先说什么事。”

    王大伟支支吾吾:“我这可是隐私啊,你就体谅一下吧。”

    黎子清拗不过,站起身对他道:“那走吧。”

    王大伟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出了教室门,黎子清跟在他身后,一起朝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这个点大部分学生不是回宿舍就是往校门外去了,洗手间空空荡荡,确实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黎子清在门口停下脚步,问王大伟:“到底什么事?”

    一道冷不丁的怪笑突然自身后响起,“到底什么事?算账的事呗。”

    黎子清刚要扭头,后背就突然被人猛烈一推,他整个人栽进洗手间,险些摔倒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

    堪堪站稳之后,他转身看着面前陡然出现的一拨人,是二班的那一帮子小混混,个个表情嚣张跋扈,下巴微抬,目露凶光,嘴角还噙着坏笑,好似把自己幻想成了电影里的古惑仔。

    打头的男学生,也就是上次调戏苏眉的那个,手cha进宽大的牛仔裤口袋里,羊癫疯一样地抖着腿,他先朝黎子清挑了挑眉,然后扭头对角落处的王大伟说:“你的任务完成了,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王大伟始终没敢再朝黎子清这边看过来,唯唯诺诺地蜷缩着肩膀,低头快步朝外走,出了门之后,果然听话地带上了洗手间外面的大门。

    打头的男学生又朝身后一人使了使眼色,那人转身过去,咔擦一声,将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黎子清,”那混混头走近过来,欣赏着黎子清此刻的表情,咧嘴坏笑道:“你怕不怕?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给你的季冰爸爸?让他知道知道,他的乖儿子,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张喆,”黎子清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问他:“你想被记过吗?”

    混混头张喆耸耸肩,毫不在乎道:“怕什么?大不了留校察看呗。”他顿了顿,突然咬牙切齿道:“但能换来好好地教训你一次,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喆哥,跟他废话什么,反派死于话多啊。”旁边有人cha话进来。

    张喆脸色刷地y沉下去,扭头破口大骂:“我可去你妈的,谁他妈是反派?”

    “对不起对不起,喆哥我脑子不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张喆收回视线,半路上落在墙角放置的拖把处,冷笑一声,走过去将拖把拿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回黎子清,眼神瞬间狠绝y恻。

    黎子清心下一沉,余光注意到正对着自己的隔间门大开着,缓缓地朝右侧移动了半步。

    张喆将他细微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嘲讽地笑了笑,下一刻快步朝向黎子清走去,在对方半边身体已经闪进隔间里的时候,陡然紧逼上前,伸手一把将人扯了出来,接着就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对方腿弯处,黎子清吃痛,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就这样硬生生地摔倒在坚硬的瓷砖地上。

    他是侧着身体倒下去的,右胳膊肘毫无防备地直接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一道清晰的脆响,钻心的疼痛瞬间从神经末梢直抵大脑,他咬紧牙关捂住受伤的位置,抬头怒视张喆,“打人总得有个说法,我跟你有过节吗?”

    “呵呵……”张喆居高临下地漠视着黎子清:“老子打你就打你,还要说法?行,说法,”张喆摸着下巴,啧了啧道:“看你不顺眼够不够?黎子清,你他妈不是挺牛逼的吗?季冰的狗腿子当得舒服吗?可是你爸爸都退学了,你这个乖儿子,怎么不追随他一起去呢?”

    黎子清听着他满嘴喷粪胡言乱语,眉头微蹙,却没有接话。

    张喆只当他吓傻了,扭头对身后的人说:“你们过去两个,把那小子给我架起来。”

    第76章 过去式

    黎子清被人抓住胳膊从地上薅起来,过程中他奋力挣了几下,奈何双拳难敌四手,非但没挣开,腿弯又被人恶狠狠地补了两脚。

    “老实点!”

    那俩男同学蛮横地压住他两边的肩膀头,少年郎不止轻重,沉浸在同类相欺的快感里,将黎子清以一个极其羞辱的姿势,狠狠地摁跪在地上。

    张喆吹了声口哨,缓缓逼近过来,y恻恻地笑道:“学霸是吧?牛逼是吧?后天就期中考了,我们来点刺激的怎么样?”

    “张喆,我劝你不要做傻事。”黎子清镇静地看着他,“我的话无非是受点皮r_ou_苦,但是你,”他环视一圈,语气平稳道:“还有在场的这些人,恐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张喆嗤笑,下一刻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黎子清肚子上,怒吼声紧跟上来,狠戾又暴躁:“我去你妈的,敢威胁老子?黎子清,我看你真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

    还不等黎子清从巨大的疼痛中缓过神来,张喆就又抄起拖把头欺身过来,本已松开黎子清的那两人再次默契地上前,将他捂在腹部的双手粗暴地拽出来,直接用腿压在了地上,黎子清剧烈挣扎着,混乱中一脚踢在靠近过来的张喆身上。

    张喆恼羞成怒:“妈的,再过来点人,给老子摁住了!”

    剩余两个观战的终于也加入进来,一人一边将黎子清的双腿擒住,相当老练地屈腿压在地上,过程中也没忘了使y招,隔着单薄的裤子,在黎子清大腿内侧狠狠地连掐了几下。

    黎子清浑身冷汗津出,其余的疼痛已经感知不到,腹部生生承受的那一脚让他两眼一黑,险些背过气去,缓过劲儿来,嗓子眼里接着就涌出一股巨大的腥甜又黏腻的恶心感。

    张喆居高临下地看着此刻四肢被完全制住,如同砧板上的鱼等着任人宰割的黎子清,心里稍稍生出了些许得意和快感,血气涌入大脑,暴戾的情绪摒退了所有理智,让他一时间化身成狂虐的修罗,黎子清惊惧的眸子仿佛一根引线,大火点燃,地狱开启。

    “啊——”

    一声凄厉的呻吟还没收尾,就硬生生地断在空气中,压住黎子清四肢的几人明显感觉到手掌下拼命挣扎的力道骤然抽离,心头终于开始涌出惊慌害怕的情绪。

    “喆哥,这样有点过分了吧……”

    其中一人胆战心惊地看着被张喆用力朝下击打在黎子清肚子上的拖把头,视线缓缓地挪到那张褪去全部血色已然疼晕过去的脸庞上,瞳孔紧缩,颤颤地说:“……会出人命的。”

    “出个屁的人命,老子心里有数,哼,不愧是学霸,还挺会装。”张喆啐了一口,说着又朝黎子清身上来了一脚,然后意犹未尽似的,抬头四下看了看,指挥道:“去接桶水,把这小子泼醒。”

    “喆哥,都出血了……”

    “少他妈大惊小怪,打架能不见红吗?”

    “……可是,”那人声音明显开始哆嗦:“他嘴里出血了,不是外伤吧……”

    张喆心口一紧,刚要说话,厕所门外陡然响起一阵巨大而猛烈的踹门声,夹杂着怒火滔天的咆哮:“我cao你妈,给爷爷把门打开!”

    “谁?”张喆仿若惊弓之鸟,倏地站起身。

    “你李如爷爷,黎子清是不是在里面?”

    “不在!”张喆下意识地否认。

    回应他的是一道更加惊天动地的踹门声,“老子数三下,谁开门老子就饶谁一命,否则今天里面的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跑不了。”

    除了张喆,其他几个男生个个都毫不掩饰地面露惊惧之色,有一个甚至脚已经开始往门口的位置挪,投诚的意图相当明显了。

    “站住!”张喆厉声吼道:“你他妈想造反吗?”

    “可是喆哥……”那男生犹犹豫豫:“李如不好惹啊……”

    “老子就好惹吗?”张喆叱道,然后视线回到已经疼晕过去的黎子清身上,朝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把他弄起来,关进隔间里。”

    外面的踹门声催得人心口发慌,里面的人战战兢兢地依照张喆的话,将黎子清从地上架起来,刚要往隔间送,就听到砰地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一侧的整面墙壁被震得跟着抖了抖,走廊的灯照进来,光晕后面,是李如一张如同魔王现世般凶神恶煞的脸。

    “黎子清!”

    李如的身后,相继又出现了白礼生,肖恺成还有苏眉,最先捕捉到黎子清身影的是肖恺成,焦急又震惊地朝那边喊道。紧接着李如大步上前,根本没给张喆反应的机会,飞起一脚踹过去,张喆哀嚎着被巨大的力道踹得连连后退,脚下一个打滑,咣当仰坐在地。

    白礼生径直朝另外几人走去,视线落在黎子清毫无血色的脸上,眼神一凛,剩余那几个跟班慌忙颤巍巍地将黎子清交到他手里。

    肖恺成适时跟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们干了什么?”苏眉尖利的声音激动又恼怒:“人怎么昏过去了?”

    而张喆已经在几分钟之内,被李如拎着脖子兜头来了好几拳,接着又一脚踹回地面,抬脚逮哪儿踢哪儿,狼哭鬼嚎的求饶声渐渐弱下去,一张脸已经辨不清五官,姹紫嫣红,甚是ji,ng彩。

    旁边的跟班看得浑身哆嗦心惊胆寒,白礼生托起黎子清的胳膊,半搂半抱地让人歪靠在自己身上,冷冷地问道:“他到底伤哪儿了?”

    “肚子……”小跟班生怕说晚了也会遭遇同等待遇,七嘴八舌忙不迭地抢答:“喆哥——呸,张喆太狠了,照人家肚子死命踹,还拿拖把头怼,都给人打吐血了……”

    “我去你妈的!”李如听在耳里,又是一脚将张喆从地上踹出两米多远,看着他滚到墙根处停下来,已然毫无反抗之力了。

    肖恺成倒抽一口冷气,慌忙道:“怕是内脏出血了,赶紧送医院。”

    白礼生腾出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掏手机,肖恺成适时伸出手要从他手里将黎子清接过来,哪知对方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来瞥他一眼,却好似大雪的北方城市清晨那卷着冰碴子的寒风,锋利凛冽,瞬间将他的动作凝固,回过神来,肖恺成只好讷讷地收回手,心里却满是费解和困惑。

    一辆黑色宾利保姆车直接开进校园,在教学楼前稳稳停住,五个人先后上了车,肖恺成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苏眉道:“苏眉,你还是回宿舍吧,到医院肯定没睡的地方,你又是个女孩子,总归不太方便。”

    “不。”苏眉使劲摇头,抓住黎子清垂在身侧的手,低头抽噎着说:“我一定要去。”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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