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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瓶邪丧尸]The Last Revelation 作者:孖竹

    第8节

    吴邪暗暗吸了一口气。

    ——难道是小哥?

    早知道应该死死抓住那只手丈量一下手指长度先……

    「谁?」

    门的另一侧突然传来的一个低哑的人声。

    吴邪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自己本来就不甚雅观的动作演变成失意体前屈。

    但下一秒,他就被这个声音惊呆了。

    并不是惊讶这里居然真的躲着个活人,而是……这个声音……

    真特么熟悉而又陌生………

    手术室的门发出了有点不妙的「嘎啦」一声,死守阵地的钢管椅也出现了不明显的弯折。

    但这些吴邪已经没发分出心思去理会。

    在他的二十多年虽然不算平淡无奇但也完全不波澜壮阔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能和刚刚听见的那个声音相匹配。

    「潘……潘子?」

    拾七end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本文出现的几个缩写的含义。

    drie,裘德考那公司的简称

    nd,cl独立连,也就是预定与阿宁统领的srt会合的那个独立连,连长是三叔=v=

    子竹

    ☆、拾捌

    拾捌

    & for the dead, her beoan hi

    (jereiah 22:10)

    不要为死人哭号,不要为他悲伤。

    (耶利米书二十二章10节)

    「潘……潘子?」

    吴邪有点紧张地凝神屏息,等着那头的回音。

    门那边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半低的声音传来:

    「……小三爷?」

    潘子的声音哑得简直听不出来了,但吴邪就是脑子被大腿内侧夹了也不会忘记这人对自己的这个让人有点难以担待的尊称。

    「潘子,真是你?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你在那门里面搞什么鬼?」

    潘子是吴邪那个做军火生意的三叔手下的一员实力干将,是越南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身上一道一道的全是旧疤。虽然他三叔那个一肚子馊水的老狐狸军火做了没多久就半黑不白地搞起了雇佣兵集团,但潘子一直忠心耿耿地跟在三叔手下干事。就连「小三爷」这个夸张的叫法都是他最先引领的风潮。

    三叔和手下那一票人好几年前长期活跃在中东和中亚的无法地区,干的勾当明里暗里都不怎么干净。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中国政府在如何处理他们这批人的问题上立场有些尴尬,导致三叔的组织没有被追责而是被政府「招安」,归到陆军系统里编了个「独立连」的番号,好像简称叫cl什么的。

    虽说从雇佣兵集团变成了合法部队,但三叔那伙人的行事套路跟以往根本没什么两样,似乎也根本不归陆军作战指挥部管辖,只是偶尔帮忙客串一下国际任务里的友军。

    「我跟着三爷的部队来疫区的医院转移病人。迟了一步,没走成。」

    果然不出吴邪所料,潘子这次也是跟着三叔行动。

    「三叔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三爷已经出去了。我跟三爷联络不上。」

    潘子讲话有些不连贯,声音听上去似乎很艰难,和印象里那个低音炮似的中气十足的男低音差了很远。

    吴邪心中一紧,也不管什么三叔不三叔了,赶紧急急地问:

    「你受伤了?」

    那边又没了声音,这倒是让吴邪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潘子是条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硬汉,再大的苦都自个儿一人烂在肚子里,从来没听见过他跟人说过一句软话。

    更重要的是,吴邪知道因为自己是他三爷的侄子,他肯定不愿意把他受伤的事讲出来让自己担心。

    吴邪的心里忽然涩涩的,思绪无法抑制地飘到了另一个同样倔犟而强大的男人身上,心里直嘀咕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幼稚,全脑子都是封建残余大男子主义思想,就知道一个人硬扛。

    一想到那个胆敢把自己丢下而且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混蛋闷油瓶,吴邪就气不打一处来,语气里也带上了点强硬:

    「我这儿开不了这门,你先把门打开,我救你出去。我和……我和别人一起来的,武器和药品都不缺,会合之后就出城——你先出来我再跟你说。 」

    这一次,那边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门的另一边完全没有了动静,只剩下不远处粽子撞门的咯吱声像是嘲讽一般回应着这片寂静。

    吴邪忽然慌了起来,声音有些不稳地唤了一声:

    「……潘子?」

    「小三爷,你有烟吗?」

    潘子很快就回了一声,声音还是那副掺杂着沙哑的腔调,但语气却好像轻松起来了。

    某种隐约的不安定的氛围让吴邪心中莫名燃起一股焦躁,潘子语调里的反差让他狠狠地不安了起来。

    吴邪不由在心里狠狠骂道,我□□妈个老烟鬼,你那边听上去是老安全了,我这边可在被丧尸追杀呢。

    不过吴邪身上还真有烟,是他一直揣在裤子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的。他平时倒不怎么抽,但是最近这状况比较让人难以随时保持乐观向上的革命心态,所以他就备着这精神药品准备在特殊状况下给自己减减压。

    「快抽,抽完走人。」

    吴邪摸出一根价格让人十分肉痛的黄鹤楼龙城从洞里递了过去,满心只想早点带潘子走。

    不知道是不是体力透支的缘故,他觉得这里的空间都开始扭曲,越来越像一个黑洞,好像要把潘子微弱的声音吞没。

    那股好像快要失去什么的不安,隐隐约约地萦绕不散。

    「小三爷,我没时间了,」

    门的那一端,潘子的声音里带着自嘲一般的笑意。

    「我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从这里往左走到第三个门是手术准备间,那里有独立的楼梯可以通到外面,我之前路过那儿的时候还是可以走的。你出去之后要去找你三叔和三嫂子。别信任何人,特别是外国人——」

    「——什么意思?」

    「我们跟srt接头的时候遭到了一批外国武装队伍的介入,srt的队长被他们拿走了。三爷好像对他们的身份有点头绪,那一队人的行动力和行动目标都不简单。记住了,这次病毒的爆发恐怕不像nbc公布的那样是个实验意外,——靠,小三爷,你就不能靠谱一次吗?你把烟先给我点上不行吗?」

    潘子话说了一半就骂了起来,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把烟送到嘴边猛吸一口结果什么也没吸上来时的恼火神情。

    吴邪听着潘子的咒骂有点想笑,但他牵了牵嘴角,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因为潘子的语气,是个已经抛下了顾虑的人的语气。

    就好像他已经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也已经不需要退路了一样。听上去让人太不舒服。

    潘子的话一个字也没被他的大脑理解,但那个智能的人体信息处理中心敏感地接收到了潘子的语气,把他先前所有自欺欺人的臆想全部推翻。

    他根本懒得管什么外国人,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带着潘子……快点去找张起灵。

    「——算了,小三爷,你有多余的枪不?」

    潘子突然说道。

    「你…你想干嘛?你他妈少来这套!」吴邪一下子急红了眼吼了出来,「我不管你那边发生了什么鸟事,还有腿就跟我走,少在这给老子装熊。」

    「没有了。」

    吴邪全身猛然一顿。

    「没有腿了。」

    忽然,那边传来了一声响动,潘子好像坐起来往这边挪了一点。

    吴邪感到自己撑在地面上的手上忽然一片黏腻,低头一看,才发现从那个门下的小洞里,一滩黑红的冷血漫了过来。

    「小三爷,我走不了了,把枪给我。放心吧,我是得给自己来个了断,但不是用枪。你把枪先给我。」

    说完这句话,那边再次没有动静,潘子似乎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吴邪咬了咬下唇,抑制着指尖的颤抖,把cz75冲锋□□塞进了洞里。

    「好家伙,小三爷你们偷了国库还是俘虏了美国大兵?搞来这种家伙。」

    潘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惊讶也有点兴奋,是个玩惯了轻兵器的老手见到上等货色时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但听在吴邪耳里却格外别扭。

    「……潘子,这门我从外边打不开,估计你伤得也不轻。我先去找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我们回来再带你出去。那个人身手很好,你肯定不会有事的。回头我再给你把烟点上,你他娘的要是挂了我就把那根黄鹤楼龙城扔阴沟里。」吴邪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很急,一句话没说完就开始了下一句,仿佛担心自己不用这样的速度就会忘记想说的内容,「潘子,你等我回来,我肯定得带你出去。」

    吴邪从洞口撤了开来,刚准备起身,就听见了潘子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严肃:

    「千万别,小三爷,这里面的情况太危险了,谁进来也不可能救得了我。」

    「少放屁,外面也没比里面好多少,等下我进去要是挂了,咱们在黄泉路上还能搭个伙。」

    突然平地炸雷一般的传来轰的一声,手术室的门猛然被撞开了一道缝,钢管椅也开始承受不住似的扭折变形。

    「听见没,外面也是粽子大本营,你那头说不定还安全点。」

    吴邪的语气有点恶狠狠的,而那边潘子似乎只是笑了笑。

    「小三爷,有我潘子在,哪还能让你受累。」

    传来一声有些压抑的吐息,随后,安全出口内响起一声拉枪栓的声音。

    粽子撞门的声音愈演愈烈,手术室的钢化玻璃上已经像慢放的闪电一样出现了裂纹。

    「小三爷,潘子我没气力说别的话了,最后再为你保驾护航一次吧。你机灵点,让我给三爷有个好的交代。」

    「你要干什么?」

    「你往前走吧。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别回头。」

    潘子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

    玻璃就像被整体卸了下来一样碎裂了,手术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大批红红黑黑的人影涌了进来。

    「大胆地往前走!」

    吴邪听见潘子吼道,接着响起了冲锋□□连发模式下的枪声。

    安全出口旁的墙面在另一端的火力下一块一块地坍了下来,门下的小洞变大,一只沾血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握着冲锋□□,朝扑过来的丧尸开火。

    吴邪转身,继续往前走,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他根本看不清楚前面的路,一步一步地走着,就听到枪声在身后不停地响起。

    在粽子大军轰隆的脚步路过安全出口的位置时,一声爆响传来。

    吴邪回头,只看清模模糊糊的一片明亮的火光和浓烟。

    □□爆炸所导致的瞬间膨胀的空气从身后通道内涌来,气浪凶狠地扑打在脊梁骨上,把他撞飞了出去。

    刺眼的爆破光芒很快吞没了周围的景物。

    吴邪只觉得脑袋被狠狠磕了一下,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只是似乎大脑皮层上还残留着一首嘶噎的歌声,在一片寂谧的纯白之中,缓缓地播放。

    通天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十九哇。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从此后,你搭起那红绣楼呀,

    抛撒那红绣球呀,

    正打中我的头呀,

    与你喝一壶呀,

    红红的高粱酒呀,

    红红的高粱酒嘿……

    …………

    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头。

    …………

    …………

    意识仅剩一根唱针,无声地划过弧槽。

    就像留声机的旋转循环往复,无意义地辗返。

    世界是一片纯白。

    仿佛不会再有绝望。

    也不会再有希望了。

    拾捌end

    tbc

    作者有话要说:   nbc,美国全国广播公司。

    ☆、拾玖

    拾玖

    o god, the god of the spirits of all flesh, shall one an s, and wilt thou be wroth with all the gregation

    (nubers 16:22)

    神,万人之灵的神啊!一人犯罪,你就要向全会众发怒吗?

    (民数记十六章22节)

    无意识地重复着挥刀下砍的动作,冰冷的溅血擦过脸颊,面色森冷的男人却无意抬手擦去。

    身边的粽子被一只一只的解决掉。

    张起灵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因为危险的减少而变得缓和,反而眼中阴冷的暴意越来越难以控制。

    死死握着刀的手已经开始发痛。

    该死……

    在看见天桥那一端那个黑色的人影背上血红的标志时,空白的记忆在一瞬间骚动了起来。

    一只血红的泛着诡谲笑意的狭眸狐狸脸。

    那个图案仿佛给了他的后脑一记重击。那个一度失去了记忆的地方,再次记起了疼痛的感觉。

    一个鬼魅搬的陌生意识闯进了脑海——那是你找回消失记忆的关键。

    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候他就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曾经被清空过。他变成一具空壳苏醒过来,没有可去和可回的地方,没有活着的理由和去死的理由。他所残存的记忆的□□是国安局地下医院的特别病房,从国安局的责任医生那里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却无法向任何人求证它们的真实性。

    他就像是凭空多出来了的一个存在,找不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活着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还没有资格去死。

    但那个血红的图案,却在出现的瞬间与混沌记忆中的某个意象重合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那片记忆的深海里打捞起一块类似于自己的过去的东西。

    他几乎是凭借着多年来在死亡边缘过活的日子培养出的快于思考的本能就冲了过去,等冷静回归大脑的时候,他已经追到了副楼。那个鬼影似的东西消失无踪,而吴邪——

    张起灵几乎生来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味道,和发自心底的愤怒。

    你该死……

    居然因为太多年来对于自身存在的执着,丢下他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比起记忆,他一直都更清楚吴邪对自己而言的意义。

    不知道能不能找回的记忆,和上一秒还能握在手心的温暖相比——

    身体里的某个地方,疼得好像快要散架。

    仅仅是想象它们的爪子伤在吴邪身上,心口就疼得快要发疯。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因为那个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同样控制不了的,还有身体里涌起的暴戾的杀意。

    不知道砍死了多少一路上聚拢过来的粽子,但还是不敢放慢脚步。

    张起灵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也能这么害怕,害怕如果晚到一步——

    只想快点找到吴邪,快点把那个人安置在自己身边。

    他受不了无法确认吴邪是否安全的感觉。

    全世界的末日也与他无关。

    他只要那个人好好地活着。

    吴邪不知道自己从爆炸后的废墟里爬起来到现在已经走了多久,他只是按照潘子指示的路浑浑噩噩地走着,勉强能意识到自己正在往副楼的方向靠近。

    潘子引燃了可能是他身上最后一部分火力的□□,把半层楼都摧毁成一堆废墟。吴邪从浅层的昏迷中醒来时周围一片静谧,不远处的废墟里,想必有一具残损的人体和同样残损的粽子混在一起。那是潘子。

    吴邪拼命扼住思路,阻止自己再去想那场直到最后还在保护自己的男人所引燃的爆炸。

    枪拿在手里,但他根本没力气举起来。现在如果从哪里窜出一只粽子来,估计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

    母粽子和小粽子,婴幼儿吊水室里被遗弃的护士和孩子,还有记忆中潘子满是胡茬的脸……不断在脑海里像是胶卷卡壳了一样回放,闪回的画面窜来窜去,发出濒死的小虫一样的兹翁兹翁声。

    他只觉得支撑着自己的某种东西垮了,那种东西原本就没有形状,但他知道它一直以某种形式存在在自己的身体里。但是现在找不到了,它消失得干干净净。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又走到拐角了。

    吴邪下意识地像张起灵之前做的那样在拐角前靠着墙停了下来,把枪举到脸边。

    但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张起灵在这种时候……都是怎么排除危险的呢?

    脚步停顿在了拐角,吴邪背倚在墙壁上,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伸手按上了胸口。紧得似乎是想借由心脏跳动的频率来判断自己是否还活着,又像是想要压下它失常的跳动。

    没有了张起灵,他属于在这个世界寸步难行的那个群体。

    突然,吴邪听见暗处传来了一声轻响。

    离得很近。就在拐角的另一边。

    是粽子?

    吴邪僵立在墙边,墙角另一面的声响也停止了。

    其实很可能只是什么东西脱落的声音,但吴邪莫名其妙地感觉到那里存在一个活物,而且那东西和他一样,似乎也在拐角处静止了。

    吴邪举着枪,算着时间持立了很久,还是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吴邪有点纳闷,心想这粽子估计八十好几了吧怎么动作如此阿茨海默,你再不出来咬我我可过去咬你了啊。

    吴邪有些迟疑地向前小跨了一步,在心中默数着秒数——

    三……二……一……

    眼前黑影一窜,吴邪只来得及感到视角一偏,好像老式电影放映机画面转场一样,便忽然被一股强硬的力道狠狠拥进了一个怀抱。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忽然吸进了一个强力的黑洞,全身都被扑面而来的熟悉的气息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勒在身上的力道紧得好像要把他揉碎,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被禁锢在那个人发了疯一样的怀抱里。

    用头发猜也知道是谁。

    明明两人之间已经紧贴得严丝合缝不剩一点距离,圈住吴邪的手臂却依然在收紧,用力得让人产生了似乎快要合二为一的错觉。

    吴邪感觉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脑后,耳后的皮肤上掠过张起灵有些压抑的呼吸。

    他能感受到和自己的身体紧贴的那个身体里的心脏如擂鼓般的剧烈跳动。渐渐地,就好像那个心脏的跳动也带动了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循环一样,温度重新被注入了冰凉的四肢里。

    连眼眶似乎都有回暖的迹象。

    吴邪能清晰得感受到背后那双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紧压在他身上的扎实的力道。

    就像是在确认怀里的人是否完好的力道。

    吴邪不知道张起灵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把他搂得这么紧,紧得他全身都有点发痛。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吴邪似乎能察觉到那个人急迫和压抑的感情。

    被这个人的双臂纳入怀抱所带给吴邪的安心感,几乎冲散了这一路上他一个人所面对的所有绝望和恐惧。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忽然想要像个找到了母亲的怀抱的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大哭,想把肩膀上所有的包袱都甩掉。吴邪一直都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想一走了之。他一点都不想回城,一点都不想回医院,一点都不想把四个人都逼入危险的处境;他想逃跑,想带着他原本的世界往反方向跑,一直逃到不知道是否存在着的安全的地方……

    吴邪放任自己那些软弱的想法在脑海里肆流着。

    已经没关系了……在这里,不那么坚强也没关系了……

    好像只要呆在这个怀抱里,那些被他仔细收匿起来的脆弱就会无处遁逃。

    「小哥……」

    吴邪声音有些喑哑地闷着嗓子叫了一声,抬起手搭在了张起灵箍住自己的手臂上。

    「你勒死我了……」

    全身的紧锁总算稍微松开了一点。

    吴邪僵着脖子不敢抬头,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无比期待这个人重新回到身旁,却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地不敢与那对漆黑的眸子里的目光相对。

    距离拉开了半秒,吴邪又回到了那个温暖得让人不愿离开的怀抱。

    这次他只是被小心翼翼地环拥着。

    张起灵垂着头埋在吴邪的项窝里,深沉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缓慢。

    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吴邪好像察觉到了张起灵的力道里发着颤的紧张。

    全身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松开了。

    猛然放松下来之后的结果,就是吴邪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完全软了,全身或新或旧的伤口也重新恢复了它们本该有的麻痹一般的痛感。

    如果不是张起灵撑着,恐怕他这会儿已经软成一滩烂泥了。

    感知也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在第一时间霸占了吴邪的全部感觉的,就是脖子上像是被羽毛扫过一样的轻痒。

    吴邪偏过些微目光,看见了张起灵的发尾细微的颤动。

    心里忽然像是被温柔地抽走了什么东西一样,轻轻地绞痛了一下。

    「小哥……我没事……」

    吴邪不由自主开口道。

    「没被咬,也没受伤。连根毛都没掉……」

    说出这话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吴邪才听见耳边传来了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

    张起灵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干涩。好像许久不曾发音了一样,每个音里都带着低低的颤动。

    吴邪几乎能听见那声音里的沉重,钝钝地在他的心口造成的回响。

    这好像是第二次听见他的道歉……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忽然就不想开口问那个时候张起灵为什么突然跑走了,也不想问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是什么。

    并不是因为之前吴邪一遍遍用来告诫自己的「他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是因为,吴邪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到张起灵对自己的珍视。所以如果张起灵没有主动对他提起,那就一定是现在不能或不该对他提起的事。

    无声的缄默又持续了一会儿,吴邪在脑内敲定了张起灵并不打算说明他之前为什么突然跑开的想法。

    这样也好,因为吴邪闲置许久的第六感告诉他那肯定不是什么吸引人的故事。

    而且这样的话,他把潘子的事埋在心里不说出来似乎也就更加心安理得了一点。

    因为他暂时还没法去回想关于潘子的任何事情。

    潘子的死给他造成的改变或是影响,直到目前为止,连他自己都不敢去确认。

    又维持著拥抱的姿势静止了一会儿,吴邪感觉到环著自己的手臂缓缓地放开了。

    吴邪在昏暗中飘移著视线,还残留在周身的暖意让人不自觉地不舍,一抬眼刚好看到张起灵像是没有深度的黑暗一般的眼眸,正一寸不移地凝视在他脸上。

    吴邪有点不自在地摆弄了一下贝雷塔的套筒,偏头看向张起灵身后邃长的甬道:

    「……走吧,还得去病理科。」

    张起灵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过身牵住了吴邪的手。

    吴邪呆愣著就顺著被抓住的手被人给牵走了。全身上下仅剩的知觉一下子全集中在了手上,连迈了两三步才反应过来,赶忙检查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动作僵硬得同手同脚。

    捉住了他的手的力气不大,但让人挣脱不开。

    吴邪盯著自己被张起灵尤其自然地牵住的爪子,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种别扭的感觉,面颊还尼玛莫名其妙地染上微热。

    靠,你扭捏个屁啊,抱都抱过了拉个小手算什么。

    吴邪在肚子里拼命骂自己没出息。早知道当年应该多跟几个美国妞一垒几次试试手感的,现在居然跟老爷们牵手都会紧张,真操蛋的丢人。

    主要是走在前面的张起灵,不管是牵著他的动作还是走路的样子都太过自然,相比之下让吴邪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神经质。

    但是实践和时间共同证明,他脸上丢人的热度怎么也褪不下去。

    又沉默著走了一段路,吴邪这才有点建设性地发现,两个人一前一后牵著手走路其实挺不方便的,不仅速度慢而且脚步容易撞到,吴邪跟在张起灵身后走得别别扭扭,感觉腰快拧成麻花了。

    再加上指尖传来的像是轻捏一般的力道,吴邪渐渐被憋得面红耳赤,走路姿势也越来越有创意,估计随便刮来一阵小风就能把他那摇摆不定的重心吹得跑了没边儿。

    吴邪终于忍不住,把胳膊往回收了收:

    「喂……松手……」

    张起灵的脚步似乎慢了一下,旋即保持著原本的速度和频率继续往前走,丝毫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不会了。」

    前方看不清的黑暗中,传来张起灵有些低的声音。

    「……什么?」

    吴邪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力道忽然越收越紧,连掌心的温度都带上了那人强硬又霸道的作风。

    「不会再松开了。」

    张起灵的身形顿了一下,并没有回过头,只是一边走一边牢牢地握住了吴邪的手。

    吴邪听著张起灵吐字里有些微微加重的语调,仿佛能看见被他藏进黑暗里的有些笨拙的认真的表情,忽然有点想笑。

    然而笑意传达到眼角,不知怎么的就让眼角微微地有些发涩。

    所有人都在保护他。

    前面的人负刀的身影,还有潘子最后唱起的歌。从刚才遇到张起灵的地方走到这里,一路上能看见无数倒在路边死相凄惨的粽子。

    他们为他扫清了后路和前路,还有近在眼前的障碍。就连回医院这么任性的要求,张起灵都一言不发地陪著他。

    为了保护他,这些人或以受伤或以生命为代价。

    吴邪觉得自己大概再也不愿意看到谁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再也不想目睹任何死亡。

    前往病理科的路上两人路过了被锁起来的太平间,从小小的方形窗户里能看到太平间里蒙著白布的安静地睡著的死者。

    「真是幸福的尸体啊……」

    吴邪感慨了一句。要是所有尸体都像它们一样安分守己就好了。

    一直到病理科里吴邪要开始找东西,张起灵才终于放开了他的手。吴邪发现自己手心出了好多凉飕飕的汗,有点尴尬地自己搔了搔脑袋,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翻腾著柜子。

    病理科是个远离主楼的单人科室,看起来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破坏。只是医生照例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在吴邪记得的地方摆放著几个隔热层厚得像老爷计算机的显示器一样的恒温箱,一般用来放从患者体内切除的癌变组织之类的病理鉴定材料,其中空置的几个被研究科室借去放了药品和……零食?

    吴邪嘴角抽搐地看著冰柜里大量的零食存货,把几个恒温箱深处幸存的几瓶层析基质和黄金球蛋白一股脑丢进了张起灵的包里,又在零食堆里拨了拨,挑了几样喜欢的揣口袋里。

    忽然,他的指尖意外地碰到了一个凉冰冰的小袋子,摸出来一看,居然是一连好几包安全套。

    他奶奶的,真是兽医,居然在医院的恒温柜里藏这种计生用品。

    吴邪的表情只能用彻底傻眼来形容,但他还是没忘记迅速瞟了一旁的张起灵一眼。

    张起灵只是依然没什么表情地看著他手里各种口味各种型号的小袋袋,面瘫功力果然已经修炼到了最终奥义,平静得反倒让吴邪顿觉自身灵魂龌龊。

    「呃……这玩意如今也是稀缺物资,我看咱不如……」

    吴邪面部肌肉有些僵硬地笑笑,把那几袋安全套像是烫手山芋一样地扔进了背包里。

    「……不如帮黑眼镜他俩顺几个回去吧,就当积阴德。」

    有些出乎吴邪意料的是,他这话一出口,居然引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队长大人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神色。

    没想过这闷油瓶子的面部肌肉还能达成这么鲜明的吃惊表情,这下倒轮到吴邪愣了半秒:

    「不是吧……」

    吴邪忽然像发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张大嘴巴瞪大眼睛,差点乐得绕著队长转圈圈:

    「难道你没看出来?……他俩那破事简直昭然若揭啊!」

    某个自以为终于抓住了滴水不漏的刑侦大队长的笑柄的家伙脸上的得瑟越发肆无忌惮。

    其实张起灵诧异的只是,对于男人之间的这种事,吴邪所持的态度居然是毫无芥蒂地全盘接受。

    况且连全天下最迟钝的大木头都看出来了,身为那二位的同类人的张大队长怎么可能没看出来。

    吴邪自娱得还不够,又乐呵乐呵地添了一句:

    「警察叔叔你怎么这么迟钝啊……」

    某个兀自憋笑的二缺当然看不到,听到这话的某人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见张起灵的脸色黑了下来,吴邪告诫自己不能调戏太过否则性命堪忧,于是见好就收,埋头又把几个恒温箱从里到外摸姑娘似的摸了个遍,几样需要的药剂基本凑齐了装进了包里。

    而张起灵一直只是冷着脸看着他忙里忙外,完全没有搭把手帮点忙的意思。

    按照吴邪的推理,大概是那声警察叔叔把他叫毛了。

    就在他们走出病理科的门准备回到楼下的车里时,开门后的场景把两人的步伐生生逼退。

    张起灵已经挡在了吴邪前面,一手举着枪一手把吴邪缓缓地推回了病理科内。

    吴邪忍不住攥紧了身边人的衣角。从病理科外的走廊里可以看到,原本紧锁的太平间的门——被打开了。

    两人都退回病理科门内后,张起灵无声而迅速地锁上了病理科的门。透过门上小小的一方窗户,可以看见太平间里的情景——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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